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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餐厅内错落地坐了几桌客人，时不时有服务员端着盘子经过。

在迟烟和程唤四目交汇之际，身后正好有位高瘦的服务员说了声“借过”。

程唤身边的女孩随即礼貌微笑，拉着他的胳膊往旁边让了让。

动作自然而亲近。

迟烟扬扬眉，心想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女孩与苏洛屿。

因为她注意到了女孩靠近程唤的身体语言，以及看向他的眼神。

那里面的爱意，与从前她看程祁森的模样如出一辙。

正走神想着，却见程唤已经迈步走过来。

他在圆桌前站定，扫了一眼桌面，而后微笑问她：

“怎么跑这么远来吃这个？”

迟烟也站起身：“阿唤，好巧。”

还没来得及回答，眼见身后的女孩已经走了过来，并肩站在程唤身侧。

一个沉稳，一个甜野，倒是看着有几分般配。

迟烟弯起眼睛，瞧见那个女孩露出明媚的笑意。

女孩圆而饱满的唇瓣开合，语调也带着欢快地问：

“阿唤，这是谁？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美人儿，也不告诉我。”

显然她对他的家事并不知情。

程唤没做声，眸中情绪莫测地盯着迟烟，似乎在等她先回应。

对话凝滞两秒。

迟烟连忙微笑接话：“我叫迟烟，你好。”

当初被人问起两人关系，她回应“姐姐”这个答案已经惹恼过他，迟烟又不想多说别的，只好避重就轻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女孩没在意，大方伸手：“你好，我叫林汐雯。”

说话间，隋野已经返身回来。

不等迟烟介绍，林汐雯忽然笑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扬声感叹：

“这一定是你男朋友吧，好般配哦！”

话音刚落，几个人的动作都顿了顿。

气氛莫名其妙有些微妙。

他们身后，苏洛屿表情僵硬地站起，干笑了几声，过去拉独自在状况外的林汐雯，低声在她耳边嘀咕：

“祖宗！别美人儿美人儿的，比咱们大两岁，叫姐姐就行……人家也不是男女朋友，别乱配对儿……”

女孩被苏洛屿拉走的时候，隋野已经缓步走近。

迟烟拿起座位上的包包，站直身子和程唤道别：

“阿唤，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们吃好了，先走一步。”

她急着要走，程唤没有多说什么，只含笑同隋野颔首道别。

这两人虽然没有见过，但是都知道相互姓甚名谁。

迟烟如芒在背，努力忽视追随她身影的几道视线，跟着隋野走出门外。

那一瞬间值得迟烟庆幸的是，在场五个人，其余三人都不知道程唤的感情，否则她真的会觉得窘迫。

离开西餐厅，坐回到车里，迟烟看着不停随着车身倒退的街景，脑海不由回想起方才，女孩与程唤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

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早先觉得程唤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可是如今看到有人在好好地爱着他，她有种安心了的感觉。

如释重负的一场意外偶遇，迟烟心情变得意外轻松。

殊不知，彼时餐厅内，无声的海啸在程唤心中汹涌难退。

爱往往包含着嫉妒和占有欲。

他看见隋野的时候，难以抑制地产生了这种情绪。

可是迟烟在看见林汐雯之时没有丝毫波澜，甚至于眼眸笑意加深，欣慰多过讶异。

年纪轻轻，不过比他大了两岁，也不过与程祁森相恋几年而已。

也不知为何总是习惯用看小孩的目光来看待他。

挫败感开始在心中叫嚣，使得他无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程唤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

林汐雯不悦扬眉：“为什么每次都不肯好好吃顿饭？我林汐雯还配不上你一顿饭的时间吗？”

她指的是昨日中午。

外公以想要见他为幌子，安排了他和林汐雯的相亲。

发现被骗后，程唤当即没了食欲，郑重其事地跟林汐雯重申自己对她没有除了朋友以外的任何感情，于是饭局不欢而散，他事后也和外公起了争执。

他对食物的欲望很低，回公司加班到入夜，丝毫也不觉得饿，只是习惯性地在回家前，去迟烟住处楼下待上一段时间。

她的周身好像有莫名的磁场，会让他烦躁不安的内心得到治愈。

就这么走神回想着，也能不知不觉联系到迟烟身上。

程唤垂眸，遮住眼中自嘲的神色。

再抬眸，冷冷地睨了即将发作的林汐雯一眼：“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礼貌婉拒这种事，他已经对她回应多次，既然无法奏效，那他的耐心也不必给没有必要的人。

“程唤……你就是个混蛋！”大概是他漠然的态度惹恼了她，座位上的女人愤愤落泪，抓起纸巾砸在他身上，起身便走。

服务员战战兢兢地追过去。

苏洛屿尴尬一笑，摊手道：“你满意了？老板？既然她走了，你就坐下吧，我有空再哄。”

说着，他拍着程唤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这半个月去外地做节目，这都许久没见了，我出来一趟不容易，咱们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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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正值十月中旬，秋季已经进入尾声。

迟烟从餐厅回去之后，便将宋颜柜子里那些薄款的裙子和开衫洗过一遍，折叠收拢好，用挂烫机将厚一些的毛呢外套熨烫平整，挂到方便拿取的常用衣柜里。

等宋颜回国，已是十二月底，也不知道隋野这一去，是会在得偿所愿留在那里陪着她，还是失魂落魄地返程回来。

她能看出，宋颜在隋野面前总是会露出不同于旁人的松弛感，可是这种感觉也可以解读成是青梅竹马之间的习惯和默契。

感情这回事，难以强求，爱了谁便是谁，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爱而不得？

但愿隋野一片深情，能有一个好的发展。

更重要的是，她的阿颜能收获幸福。

彼时，迟烟梳着派派的毛毛，思绪飞到九霄云外，直到小狗一个原地陀螺式抖毛，满阳台狗毛乱飞，惹得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终于回神。

她失笑着揉了揉派派脑袋，不再纠结这些。

不觉间时间已近饭点。

迟烟起身将阳台整理好之后，打开冰箱挑选了几个想吃的菜，准备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炒了个青椒炒蛋的功夫，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

迟烟拿出查看，是中午才在西餐厅偶遇过的程唤。

“喂？”

她顺手接起，点了免提，专心往精致可爱的餐盘里装炒好的鸡蛋和青椒。

那边半晌没回应，若不是时不时响起的风声，迟烟还以为已经挂断了。

于是特意扫了一眼，接通电话的时间数字在逐渐变大，显然还在通着。她不解，擦了手将手机拿起，担心地询问：“喂？阿唤，有什么事吗？”

对方终于开口，声音被秋风裹挟着通过听筒传入耳膜，不知怎的，迟烟竟听出了几分脆弱和委屈。

他说：“无处可去，能不能收留我？”

……

五分钟过后，派派叼着玩偶萝卜丁欢腾地扑向刚刚进门程唤，而他顺势闲适地蹲下身子同热情的小狗玩耍。

迟烟眨了眨眼，看着坦然自若地招呼着派派进客厅去的男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这哪里有半点电话里无措而委屈的样子？

七点过一刻，饭菜上桌。

迟烟将有青椒的菜放在她这边，推了程唤喜欢的空心菜过去。

清蒸鱼的香气扑鼻，她用公筷夹起一块放到程唤碗里，温声道：“好久没做了，尝尝看。”

程唤顺从地尝了一口，点头：“很好吃。”

“那就好。”迟烟开心起来，“也不枉你刚才认认真真处理了半天鱼鳞。”

两人吃得不多，慢慢将粥喝完的时候，天色彻底黑透，弯弯的月挂在枝头，证明着今天是个好天气。

程唤又是自觉收拾了残羹剩饭去厨房刷碗，迟烟悠闲地抱着派派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那个晚上，周姨的电话没有打过来，她大概仍旧不知道他隐藏已久的感情，他们还是会像现在一样，自然地吃着晚饭。

在她心中，他还是那个性格内敛，但会对她微笑的温柔弟弟。

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自如地面对他深邃的眼神。

今晚是个机会，她应该坦诚布公地跟他聊聊。

如果没有可能，就不要给他留念想，拖得越久伤害越大，不如快刀斩乱麻，让他在经历短暂的疼痛过后，能够注意到身旁人炽热的眼神。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收拾完毕，客厅电视播到卡通频道，声音放得很小。

迟烟泡了两杯清热去火的金银花茶放在茶几上，偏头看见程唤在和派派玩握手游戏。

小狗咧嘴吐着舌头，尾巴摇得格外欢快，而程唤神情专注，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眼前的画面温馨而愉快，迟烟抱着抱枕坐下来，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斟酌了片刻，试探着说：“今天中午碰到的女孩，看着还挺可爱的。”

程唤忽而抬眼，眼中似有一簇光亮一闪而过，他看着她问：“你在好奇她是谁？”

其实好奇心不过两三分，她只是想借此展开话题，可既然他提起了，迟烟点点头，好让对话继续下去。

程唤唇畔微弯，修长指节温柔地顺着小狗的背，他垂眸，缓声回答：

“她叫林汐雯，是苏屿亲阿姨的女儿，也是我留学时期认识的同学。”

迟烟顺口问：“她喜欢你？”

“嗯。”程唤并不遮掩，“但我们没有关系，没有暧昧，只能算作不够相熟的朋友和同学，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解释得十分明确，没有留下半分余地。

这副坚定的态度倒是让迟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程唤像是察觉她的迟疑，放下派派，认真看过来：“想说什么就说吧。”

迟烟恍惚一瞬，喝口水，终于轻声启唇：

“阿唤，我一直在想，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是从何而起？会不会其实你以为的情愫，只是源于对亲情的渴望，而恰好我在那个时期出现，填补了那段空缺，所以你把这种依赖，误当作是男女之间的爱……”

程唤神情微顿，无声注视着眼前的迟烟。

她越说下去，他的眼神就越阴郁几分。

无人知道，今日餐厅内苏洛屿的谈话内容犹在耳边。

不知道他何时发现了他的秘密，站在好友的角度诚心实意劝他“回头是岸”。

他搞不懂，迟烟和程祁森不过是个过去式，为何要受到所谓的道德审判？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喜欢和爱，为什么所有发现这件事的人都要劝他放弃？

就连她，也认为他的感情是个错误。

瞧见迟烟下意识紧张地攥紧了玻璃杯，他忽而嘲讽一笑，声音颓败而压抑：

“我没那么病态。”

“迟烟，我分得清爱情和亲情。”

“也不想这份纯粹的爱意，被所有人谴责。”

“……”

他的语气和眼神太过脆弱，仿佛易碎的玻璃。

迟烟看着他轻颤的眼睫，竟似是被他的情绪裹挟，有种无法喘气的窒息感扼住心脏，使得她哑声无言。

便是在这时，桌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程唤冷眼瞥去，随即将电话接通，点开免提键。

那头随之传来林汐雯的声音，她软着声音叫“阿唤”，跟他说对不起，说自己不该当众发脾气走人。

话还没能说完，程唤便缓声打断：“你不必和我道歉。”

他的声线透着迟烟从未听过的冰冷：“林汐雯，我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将人打入冰窖。

听筒那头静了几秒，直到响起一声抽泣，而后便是林汐雯歇斯底里的质问：“……你真就这么绝情吗？到底为什么！程唤，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爱我？”

程唤仿若充耳不闻，起身走向迟烟。

他俯下身，凝视着迟烟晃动的眼瞳，将手机靠近薄唇，带着恶意开口对那头的林汐雯缓声说道：

“因为我爱的人，现在就在我面前。”

“心里有了她，就再也装不下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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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没人能比小狗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