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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萧瑟的深秋，不符合时令的树木绿植都相继败落，但寻城的法桐，银杏和红杉树愈发繁盛，享受着渐浓的秋意。

临近科目二考试前一天，驾校通知迟烟这组提前模拟考试流程。

看见群消息，迟烟才发现邵原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群。

晓雯在群里问起，教练说他家里有事要处理，延后考试，以后和她们不在一组了。

迟烟松了口气，心想当时闹得那么难看，不用面对面遇见挺好，免得尴尬。

考试地点是在寻城周边的小镇，距离市区大约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驾校通知下午一点出发，由教练开着车统一接送。

十二点五十五分，人员到齐，小情侣自觉坐上后车座，迟烟便顺手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车身渐渐驶离市区，教练话少，开车又稳当，活泼的晓雯聊着聊着便靠在邹辛的肩头睡了过去。

车厢内变得格外安静。

窗外景色随着飞驰的车轮倒退，去往旗镇的沿途种着成排的红杉，树形粗壮而高大，叶子犹如聚成簇的红色羽毛。

许久没有离开市内，迟烟不太习惯，专门带了蓝牙耳机，边透过车窗欣赏风景，边点开手机播放着纯音乐，避免自己胡思乱想。

可是看着看着，脑海里不由自主会想起那个晚上，程唤直白地通过电话拒绝林汐雯的方式，向她表明心迹。

他用那样坚定的目光凝视着她。

那种炙热和笃定，迟烟就连在程祁森的眼中也从未看到过。

像是满天绚烂的烟火，抑或是熠熠生辉的星河。

充满朝气，充满希望。

好像有一瞬间点燃了她心中早已熄灭的火种。

他说什么来着？

他回答说：

“因为我爱的人，只有一个，现在就在我面前。”

这句话结束，程唤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对着怔然的迟烟轻轻扬了扬眉心。

他好看的眼眸万分专注，郑重其事地回应她一开始的疑问：“迟烟，别担心，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掺任何杂念，简单而纯粹地被你吸引。”

犹记得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放缓，似带着蛊惑，又似带着乞求：

“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以看待男人的目光看待我？”

……

身后晓雯在睡梦中忽然咳嗽两声，顷刻将迟烟纷飞的思绪拉回。

回神之后，莫名的热意爬上耳朵，她不适地清了清嗓子，按下一小节车窗又很快关上，那份躁意才随着凉风渐渐消去。

跟他聊天之前本想化被动为主动来着，没想到一番折腾，她的立场还是被动的那个。

那之后程唤很快离开，临走之际，他说自己需要出差两天，在这期间他不会主动打扰她，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冷静思考，是决定与他像朋友一样自然相处，还是自此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他做好了让步的准备，给了她足够的尊重。

可他明明说着果决的话，湿漉漉的眼神却透露着万分委屈……

迟烟默默叹气，决定还是先不想这些，调小歌曲音量，靠向椅背渐渐陷入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教练一声吆喝，将睡得正酣的三人叫起来。

迟烟揉着发麻的双腿看向窗外，发现车已经停在考场院内。

院内视野开阔，在他们之前已经停着几辆准备模拟的车辆。

几十米外的考场跑道上，有两辆车隔着不近的距离爬坡转弯，依次通过考试设置的关卡。

教练黝黑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袅袅烟雾中，他指着正在模拟的车辆，给三人讲解考试中间的注意事项。

“唉！你看，这个熄火直接扣十分，上坡注意，脚下不要踩太猛。”

“看那个，又是转向没提前打灯，基础性的东西，练了这么多遍，咱们不能在这儿失分啊！”

“瞧他这个侧方停车，记得看后视镜的位置啊！失之毫厘就停不进去，压线扣分，扣完了就真完了。”

“两次机会，不要慌，冷静细心！”

……

教练喋喋不休，十分尽职尽责。

迟烟认真地记在心底，在排队等待期间，专心地注视着每一次车辆模拟，留心观察每个关卡最易忽略和常犯的失误。

晓雯在旁边紧张地直蹦跶，迟烟看她面色发白，便拿出包包里的巧克力递给她，柔声安慰：“别太担心，多在脑子里过过流程，记住教练说的话准没错。”

她笑容嫣然，晓雯却挎着脸，羡慕道：“迟烟姐，你好厉害，怎么都一点也不紧张啊！”

身旁邹辛也搂着晓雯的胳膊连连点头：“我俩紧张得水都不敢喝！”

看两人满眼佩服，迟烟失笑：“我紧张啊，怎么会不紧张。我紧张得手脚都是冰冷的。”

说着她用指背贴了贴晓雯的胳膊，惹得她一声惊呼：“好凉！”

迟烟笑笑，将手收进口袋，贴身口袋都没能将她冰冷的手指暖热。

知道真相的小情侣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向姐姐学习！”

最后他们这一组的战绩是：

迟烟满分一次通过；

晓雯熄火一次，压线一次，第二次九十分通过；

邹辛车身出线一次，起步未开左转向灯一次，最后九十分通过。

回程路上。

小情侣与教练热切讨论着考试过程中遇到的难题。

比如有的车辆档杆不灵活，有的座椅没有调好，考试用车跟学车时的感觉差太远……

教练已经习惯，边开车边大嗓门地交代：“我早说过，考试的车没驾校那么新，你们多换着车练一练，哪怕考试运气不行选个不称手的车，第一遍也要迅速找准感觉，哪怕失误也要沉住气，抓住第二次机会。”

迟烟认真听完，默默点头。

今日一场模拟下来，虽然紧张不减，但她心中大概已经有了数。

因为排队模拟的时间不短，返程回去的时候，天色逐渐变暗。

迟烟没了睡意，与晓雯和邹辛分享着自己的经验。

将近两个小时车程过后，终于到达市区内。

华灯初上，教练将三人送到地铁站口便驱车离开，因为方向不同，迟烟和晓雯二人挥手道别。

一路随着人流进站等待，直到坐上地铁放松下来，迟烟才想起看一眼时间。

屏幕显示：19:36。

下午模拟的时候，因为怕有不合时宜的电话影响，她设置了静音，此刻注意到手机上浮出两条未读消息。

来自两天没有联络的程唤。

她的心陡然漏跳一拍。

没开锁屏之前，界面上只显示备注，不显示内容。迟烟不由想到他离开之际的最后一个问题，怕他是急着询问她是不是已经想明白，要她给答复。

指腹在消息上犹疑几秒，最后迟烟还是忐忑地点开。

仔细一看，内容却是：

［明天是不是要考试？］

［我可以送你。］

原来不是来让她回应，而是关心她坐车是否方便。

她放下手机，悄悄松了口气。

想起程唤提过，他16号晚上返程，九点的航班。那不用细想也知道，等他回到寻城估计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而她17号上午天不亮就要早起到驾校集合。

再加上今天已经去过一趟，再去已经是轻车熟路，没有必要让他这么劳累奔波，于是回了句：“不用，驾校统一安排车，你回来太晚了，好好休息。”

消息发过去后，那边很久没有回复。

迟烟没再看手机，回到家已经八点多，她放下包包给派派喂过狗粮，又带着它带着在小区里溜了几圈之后，才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

洗过澡，迟烟懒洋洋躺在床上，跟远在大洋彼岸的宋颜视频聊了许多关于隋野的事情。

宋颜说已经听过了隋野的解释，知道了他的心意。可是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好像不排斥厌恶他的喜欢，但又觉得别扭，脑子又懵又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迟烟听着，发觉自己竟和宋颜面临同样的心理困境。

矛盾、纠结。

如同身陷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讲到最后，宋颜蔫蔫地揉着头发，问她该怎么办。

迟烟被问住，心不在焉地安慰宋颜几句，用明天要早起当借口和她匆匆告别。

现在的她不仅没办法身为旁观者帮宋颜解惑，还隐瞒了许多有关于程唤的事情，委实心虚。

视频挂断，迟烟拿开手机，静静躺在床上。

目光落在天花板顶灯的表面，上面是立体雕刻的山脉图，没彻底打开时，那些纹路会隐隐约约地亮起。

平日里睡不着的时候，她会一条一条地数那些纹路，常常没能数完就不知不觉陷入睡眠。

可是今日不知怎地，反复数了三遍还是没有困意。

临近十一点半，被丢在床头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迟烟伸手拿起，看到了程唤发来的回复：

［那好，预祝明天考试顺利。］

彼时，程唤刚刚从人流涌动的机场出口走到地下停车场。

接车司机恭敬地将车门打开。

外公手持拐杖缓步坐上副驾驶，程唤低头将消息回复过去，迈开长腿坐到后车座。

他们刚从南市回来，那里气候温暖，是他母亲幼时生活的地方。

车身缓缓驶向高速大道。

后视镜中映出李渊学闭目养神的模样。

程唤敛眸，回想起这两天他们在老家别院相处的时光。

外公看起来不苟言笑，颇有威严，可是讲到女儿的时候，苍老的面容会不自觉露出浅浅笑意，充满了无限怀念。

程唤觉得，外公好像在透过他的面容去看那个年少叛逆的女儿。

近些年他才知道，记忆中温柔和蔼的妈妈也曾一腔热血，为了和心爱的人相守，宁愿和家人断绝关系，放弃国外优渥的生活，跟着当时没什么前途的父亲生活在寻城。

被当做公主养大的女儿，为了爱情和单亲父亲决裂。于是从结婚到生子，再到程唤长到十岁，结婚有多少年，父女也形同陌路多少年。

漫长十五载，一场突发事件将天各一方的父女变成了阴阳相隔。

想念父亲的女儿在意外中抱憾离世。

对此毫不知情的程唤以为自己变成了孤儿。

直到他意外看到母亲的遗物，在她珍藏多年的小箱子里看到她年轻时的照片，和一封封从未寄出去过的家书。他才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亲人。

多年后，他终于借着出国留学的机会去到英国，在到达的第一周，他根据信上提及的讯息找到外公的地址。

门铃按响，年迈的老人推门而出，当即愣在原地。

血缘亲情的力量实在太过奇妙，他还未发一语，外公已经怔然望着他的脸庞红了眼眶。

没人知道，当时的程唤隐藏着蛰伏多年的目的接近。

可在那一瞬，他被那双苍老的眼睛撼动……

眼前，有消息回复过来，是迟烟发的一个小火柴人点头的表情包。

奇怪，她总是能够轻易用一些小小的举动，治愈他负面的情绪。

程唤从回忆中抽离，眉眼柔和地看着那个可可爱爱的小火柴人，唇畔绽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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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迟烟坐上地铁去往约定地点集合。

教练穿着昨天的衣服，开着昨天的车，接上三人，一路稳稳当当地开向考试地点。

今日天色不好，迟烟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显示十点开始会有大雨。

临近九点，几人终于到达旗镇驾考中心，他们这一组比较幸运，没有等得太久就可以上场考试。

晓雯之后再有两个人就轮到迟烟。

叫到名字之时，她下意识抚上右手腕的珠子，光滑莹润的玉石在指腹转动，忐忑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十分钟左右的考试时间，迟烟能察觉自己手脚冰凉，心跳不稳，可是她是越紧张越容易超常发挥的类型。整场考试五个关卡，她沉住气，理清思路，一个遗漏和失误都没有。

考试结束，满分通过。

晓雯和邹辛在外面等着，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地围着她道喜。

紧张的感觉骤然放松，迟烟才察觉自己全程紧咬着舌头，此刻都有点发麻。

好在科目二的大关过去，晓雯和邹辛虽然有些小失误，但是还是成功通过，三个人都不是无功而返。

考试结束就可以自行离开，三人一边兴奋地讨论着考试过程，一边往外走去。

出了驾考中心没几步，阴沉的天空忽然开始落雨。

三人慌忙加快步伐，穿过宽阔的马路一路奔向停在路边的驾校车。

车门敞开着，驾驶座上的教练不知在跟谁打着电话，表情看着有些焦灼。

他们一落座，他便挂了电话，脚踩油门，迎着逐渐变大的雨势返程回去。

时隔好久下这么大的雨，豆大的水滴砸在车窗上，溅起团团水花。

就在这个时候，教练手边的电话再次响起。

他低骂一声，偏头用右手去拿铃声喧闹的手机。

雨刷摇得很快，可快不过倾流的水幕，连视线都时不时地被遮挡住了。

电话那头混乱嘈杂。

他不耐烦地应着，在迟烟的提醒下放缓车速，准备朝着路边停靠。

忽地，正前方车道上的来车歪扭着偏离路线，猝不及防直直朝着他们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