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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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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地』最近来了一批身份非同寻常的人,从穿着上就能明显地分辨出来。

他们中的成年人,都戴着高高的锥帽,是用柔软的织物编织而成,而非随处可见的干草。

农场主钱森家里有一台二手电视机,但因为天线信号弱,没有几个电视频道能清楚地收看。

兰诺会在每周三的下午四点,准时和朋友们挤在钱纳得的竹椅上,观看星联空卫视的动画片。

电视里间歇播放真人广告片,这是一种拍摄成本低廉的广告片,毕竟真人演员的时薪极其低。

如今的演员明星们,不管名气大小,都拥有自己的仿真替身,换句话说,电影、电视剧、广告、乃至视频平台里的“人”,全都是一团数据。

星联界的小广告主无力负担高昂的动态捕捉和成像技术费用,便只能在贫穷落后的地区,找真人来拍。

广告里,一群戴着高锥帽的真人,围着一窝鸡蛋载歌载舞。

他们的衣服都是红、蓝、黑三色交织,胸前和背后各有一片方形的帘子,肩膀垫得很宽。

这是一款民族服饰,广告用于宣传这一民族对鸡的崇拜,末尾给了鸡蛋一个大特写,粉嫩的蛋壳下略有拱动,看得出来小鸡就要破壳而出了。

突然,天空裂开一条缝,一只巨大的男人的手伸了进来!

越靠近,手就越小,直到触碰到鸡蛋,然后握在掌心,捞了出去,天又合上了。

画外音传来『宇宙岛』官方语言,口音极其别扭,翻译过来是:“感恩节快乐!”

钱纳得对这个广告印象极为深刻,因此,当在街上看见同样装束的外地人时,他拉着兰诺,一个闪身躲进了充满泥土味的小巷里。

“是『上星联』的人吗?!”钱纳得瞪着圆溜溜的眼珠子,透露出一丝激动。

兰诺探头,悄悄观察:“我没见过,但是,驻所的侃塔和他们穿的衣服,材质完全不同,我感觉,是另一个星联界的人。”

他不禁提醒钱纳得:“如果是我们这边的『星联界』,广告不会被封的!”

钱纳得:“但是『宇宙岛』非常忌讳这样不利于‘克劳平等’的理念,就算是崇山星联,也不可能——”

两个孩子猫着腰,穿过街坊家的狭窄走道,蹲在窗户下边。

窗台上摆着一排高低错落的腐朽仙人球盆栽,兰诺浓密的卷头发就像打着弯的仙人球刺。

“嘘!”兰诺指指背后的窗户,让钱纳得小声点。

那群人从市场上买完东西,拎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走进一家餐馆,兰诺想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语言,就和钱纳得从后门溜进后厨。

“刘叔叔,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兰诺扒在灶台上垫脚,往柴火锅里望。

他个头太矮了,铁锅大且深,只有一阵肉香味飘来,兰诺吞了吞口水。

钱纳得的家境好很多,从未挨过饿,因此并不嘴馋。

厨师常从钱森的农庄购买蔬菜,当然认得钱纳得,顺带也给兰诺带过饼干。

“去吧,小兰诺,去把蒜瓣剥好,和铃兰叶送到包厢客人的餐桌上。”他递过来几颗带着泥巴的新鲜蒜头。

铃兰叶的味道酸涩辛辣,和辣椒的口味不一样,更刺激味蕾,中部的人们很难吃得惯。

兰诺臭屁地朝钱纳得眨眼睛,像是在说,看我猜得没错吧?

他一个人,很快就剥完了四颗蒜,手上的味道很难洗,钱纳得窜开老远:“兰诺,你一身的蒜味了,今天广聆姐姐肯定要用皂角把你从头到脚都洗一洗!”

兰诺端起盘子,把装着铃兰叶的碗塞进钱纳得怀里:“笑笑姐才不会像嫌弃你那样嫌弃我呢!”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厨房,脚下生风地奔向唯一一间包厢。

屋子里有两个圆桌,能坐满将近30个大人,此刻正被嘈杂的笑闹声充斥着。

兰诺把盘子高高举在额头前,有意遮挡自己的脸庞,尤其那双极具特色的眼睛。

菜还没有上来,客人里有一半都是十几岁的男孩子,即使坐着,上半身也很高,年轻的面孔一个比一个朝气蓬勃。

“嗨,兰斯洛特!大蒜来了!信守诺言一口吃掉十个蒜瓣,下场比赛就不让你坐副驾驶了!”一个黑皮肤高鼻梁的男孩随手抓过兰诺的盘子,“哐当”放在了桌上。

回应他的男孩,应该是兰斯洛特,嚼着口香糖,单手搭在椅背上,不屑地说道:“吃大蒜算什么,就算坐副驾驶,也是任愠的副驾驶,我看你是想抢我的位置!想都别想了,是吧,任愠?”

没人应答,他转头,对着身后另一桌喊道:“任愠!下一场的安排出来了吗?需要我帮你吗?”

兰诺乖乖地靠墙站着,窗帘几乎要把他矮小的身体包裹住。

钱纳得正在桌边听一个人说话,那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掏出一个盒子,让他送到这边来。

随后,那人开口,屋内立刻鸦雀无声,好像十分尊敬。

“兰斯洛特,赢就赢了,别这么嚣张,小心下一场你就去他们队了——”

这竟然是个女孩子!兰诺偷瞄。

一身亮黑皮质机车服,黑色短发,眼睛细长,佩戴银色的环形耳饰,嘴角勾起笑着,声音也很有磁性。

任愠的话音落下,与她同桌的男孩们才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兰斯洛特!记得找你爸爸要一件更抗揍的气囊来!可别又破了!”

“是啊,任愠的车子开起来飞快,别核桃仁没炸,你先炸了!”

这些玩笑话听起来攻击性十足,兰斯洛特却丝毫不恼怒,耸耸肩,对着黑人男孩打了个响指:“看好了皮蛋,愿赌服输,我可是吃了啊。”

他数都没数,手掌包了一团蒜,仰头吃了下去。

一股浓烈的味道迸发出来,黑人男孩显然带着些不满:“再叫皮蛋小心我戳破你的气囊!”

这时,钱纳得也过来了,他把盒子放在了兰斯洛特的面前。

“这是什么?那个帅姐姐让你给我的?”

“是的哥哥,她说这里面是下次比赛的对阵表,只有她知道,让你将它寄给你的父亲,用于制作道具。”

皮蛋自然也听见了:“搞这么神秘,还放在盒子里。”

钱纳得把脸转向皮蛋,解释:“姐姐说,要还原古老的游戏,就要遵守一些仪式感。”

任愠给了钱纳得两块金币,兰诺见没有留下的理由,和钱纳得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包厢。

开始上菜了,兰诺关门前瞥了眼任愠的桌子,发现这群少年人都没动筷子,而是在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的带领下,虔诚地进行餐前祈祷。

回到街上,兰诺和小伙伴分析着他的思考:“他们竟然还会做祈祷,我听不懂他们在祈祷什么,但是可以肯定,他们肯定不是崇山星联的人了!”

钱纳得则开心地将金币在手中抛来抛去:“可是他们真的很有钱!”

兰诺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念叨着:“我听他们在说比赛,为什么要来『沃野地』呢?而且,那群戴锥帽的大人,不像是他们的父母,反而像侍从一样,连他们的谈话都不参与。”

一枚金灿灿的硬币伸到他的眼前,钱纳得说:“管他呢,喏,这个给你,我们俩一人一个!”

兰诺迟疑:“不——我不要了,我觉得好奇怪,我拿了钱,肯定会被爸爸妈妈追着问的,说不定,还会觉得是我偷来的!”

“我给你作证呀!这是我们劳动的果实!而且,你不是正缺钱吗?”

兰诺摇头拒绝:“算了,是那个姐姐给你的,你就收着吧,而且最好给钱叔叔,否则你也花不了,让他换成小面额的给你,如果我需要,就找你借。”

钱纳得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将金币藏在口袋最深处。

兰诺和他一起回农庄,心里总是萦绕着奇怪的直觉,挥散不去。

那群中学年纪的少年,每个人都穿着崭新但常见的衣服,可能某种意义上彰显着自由。

这种自由,不被一眼就能看穿的外表所束缚,反而是尊贵的体现。

算了,就算弄清楚他们是哪里来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这世上的克劳修斯,哪里有什么平等可言?有的孩子上不了学,吃不饱饭,治不起病,有的孩子却不用上学,不用吃饭,甚至不用治病。

兰诺不想承认,他油然而生出了一丝向往和羡慕。

却在推开农庄的栅栏,被迎面奔过的鸡鸭鹅扫了满身灰之后,回归了现实。

之后的几天,兰诺和钱纳得一起,又悄悄“跟踪”了这群人几次,发现他们辗转了几个学校,似乎在挑选场地。

『沃野地』的教育条件差,生源不多,纯属放养型,教学楼也只是破旧的两层楼房,坑坑洼洼的广场中央,三面旗帜高高扬起,和屋顶一般高。

崇山市旗,黑白黄三色,是以人种的肤色决定的。左上角画着崇山市的市花湫楠,淡绿的两片花瓣簇拥着中央举世闻名的地标——先驱共工纪念碑。

星联界区旗,二十八颗金色六芒星围成一个圈,底色是由蓝向黄的过渡,象征着天空与大地团结在一起。

宇宙岛旗,通体晶莹的淡紫,中间是边缘虚化的纯白的圆,寓意着混沌初开、子夜初亮时的弧光,照亮了整片无垠的星系,带来了生命的希望。

任愠这群孩子称呼长者为老师,而那些仆从,则称呼他为符先生。

“符先生。”校长跟在一边,寸步不离,“你们要找的草地,面积太大了,还要草皮茂盛。『沃野地』虽然确实以土壤肥沃得名,但是大多都只是表层的土壤,约一米往下,就是坚硬的石块了,否则,这里也不会这么穷啊!”

任愠反问:“那你们如何种植蔬菜?树木如何扎根?又如何取井水呢?地下的石块有形成矿物吗?”

“有些短根茎蔬菜可以生存,种类很少,说实话,在这里,能吃得上蔬菜,已经算不错的了!”校长叹气,对『沃野地』的由来展开详细的科普。

“『沃野地』原本就是一片荒芜,没有土壤,没有生命,甚至没有灰尘,只有漫天飞舞的碎石子,更别提养料了。《子夜经》里记载,大洪水之后,很多地方都被冲刷得只剩岩石表层,寸草不生。”

“直到两个多世纪以前,这片无人认领的区域才被『星联界』划为备用区,投放了土壤和种子。对了,还有一个地方,叫『黑水矿洞』,那里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可惜当地居民也都是外来户,开采权、使用权、交易权全都没有,但就是这样,也比『沃野地』要好。”

“『沃野地』是崇山最丢脸的弃子,虽然由『星联界』授权托管,但依然没什么人口增长,也就亏得近些年来生态破坏得没那么严重,还能搞一搞农家乐。等流行过去了,大家就知道,这里的土壤不是原生态的,更别提什么发展了。”

符策戴着古典的长檐帽,一圈黑色锦带显得十分绅士。

宽大的灰色斗篷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来回飘动,可能是嫌太麻烦,符策把斗篷和帽子都脱了下来,身后的仆从立刻默默接过。

这下,他的脸和身子毫无遮挡地显现了。

高鼻梁深眼窝,虽然才五十岁,但符策的两鬓早已花白,皱纹爬满眼角和额头,老得非常明显。

可眼神没有一丝浑浊,像老鹰一样精明。

斗篷下穿着运动服,不胖也不瘦,正常体型,想必他洁白的运动鞋底,已经黑得不能看了。

“你们的学校里,孩子缺乏运动,更缺乏学习。”兰斯洛特加快脚步赶上来。

任愠笑了:“学习和运动显然没能成为他们的目标,我看生活在这里的人,如果不想方设法地走出去,就永远没法进步和发展了。”

校长连连称是,他自己就是从『螺鹃城』轮调过来的,再熬两年,就能回去了。

符策没有对这番历史表达看法,他打量来来往往的孩子,高矮不一,人种混杂,无一例外地骨瘦如柴。

这些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在状似无意地打量着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好奇,没有渴望。

或许他们打心底知道,自己永远属于这里,而欲望,是最不切实际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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