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星城大概率不会理他，说不定还会像个刺猬似的扎他两句，卫季心里明白的很。

于是没等手机那头的人回话，卫季就挂断了手机。

他这会儿正坐在小树林的长条石凳上，这个小树林夹在宿舍楼和围墙之间，安静而偏僻。

刚上完上午的第二节课，卫季的烟瘾犯了，趁大课间的时候溜到学校小卖部，买了一盒黄鹤楼。

小卖部老板原本不想卖给他，烟是给学校老师进的，肯定不能卖烟给学生。

听说卫季要买烟，老板皱着眉直摇头，“没有烟。”

“那不是？”卫季指着老板身后的货架。

“哎呀，那都是老师的烟，不卖给学生。”老板故意盯着卫季身上的校服，提醒他。

“哦，”卫季说，“我帮我们老师买的，高二三班的曹辉老师。”

“真的？”老板问。

“嗯，真的。”卫季眼底平静的像一潭深水。

老板双手撑在桌子上，脖子往前伸，看了卫季一眼，好像没看清楚，于是脖子再往前伸了一点儿，又看了一眼。

卫季被老板看的莫名其妙，后退了一步，眉头微蹙，嘴唇抿直。

老板没在意卫季的躲闪，咂了咂嘴，这小孩儿有点眼熟。

仔细想想，灵光一现，哦——光荣榜上的那个小孩儿，经常上榜排在第一名的那一位。

之所以对卫季有印象是因为这小孩儿长的好看，不像能上光荣榜的学生。

育才高中能长期占据光荣榜第一的学生，那分数简直高的离谱。

好学生不会骗人，他说给老师带烟那就是给老师带烟，老板从架子上拿了两盒黄鹤楼软珍，递给卫季，“喏，给。”

卫季没接，“我还没说要什么烟呢。”

老板嘿嘿一笑，“高二的曹老师嘛，他就抽这个。你信我的，这个学校里哪个老师抽什么烟，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说完直接把那两盒烟塞进卫季的手里。

卫季手指夹住烟盒翻了一下，扫了一眼，然后把烟塞进衣兜，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两盒130块。”老板话音刚落，已付款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老板笑，“哟，对价格还挺熟。”

“烟盒上有标签。”卫季轻轻吁了一口气。之前活着的时候，他没有抽过这么贵的烟，赚钱挺难的，他只抽10块钱以内的。

刚才付钱的时候他顺便看了一下卫季手机里的余额，六位数，他一辈子都没赚到过那么多钱。

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他只是挑了挑眉，心底毫无波澜。确实很多，如果他仍然是那个货车司机的话，看到这么多钱应该会兴奋地跳起来，可惜，他现在是卫季了......

卫季买好烟，转身往小卖店门口走，没多久又转身回来，找老板拿了一盒口香糖，想了想，又问老板有没有六神花露水。

“现在买花露水啊？好像卖完了呢，我看看还有没有货......”老板撅着屁股在货架最底层翻，嘴里嘀咕着，“现在天都凉了，没蚊子了。”

卫季“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垂着眼皮等老板翻翻找找，瞥到堆在柜台边上的打火机，不动声色的拿了一个，放进兜里。

“诶，还真找到一瓶。”老板抓起一小瓶花露水，冲卫季摇了摇，“你等会儿啊，全是灰，给你擦一下。”然后顺手拿起一块儿抹布上下擦了两下，放在柜台上，“一共25块。”

卫季掏出手机，付了款，拿好东西，转身走出小卖部。

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回荡在校园里，要做课间操了，卫季没打算做操，他要找个地方抽烟。

小卖部跟操场隔着百来米的距离，卫季出门后往左边一拐，走过一条小路，再往左拐就是学校单身老师的公寓楼，楼边种了很多树，大多是高大的银杏，另外还间杂着几棵低矮的栀子花树、梅花、龙爪槐之类的精巧些的植物。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银杏叶绿的多黄的少，栀子花梅花也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树叶特有的香气弥漫，阳光在枝叶间闪烁......总之，这里是一片安静漂亮的地方。

卫季走进小树林，一直走到最里面，找了个石条凳，坐了下来，掏出刚买的黄鹤楼，拆开，抖了抖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在嘴角，点燃，狠狠地吸了几口。

身子后仰，闭上了眼睛，指间的烟卷还剩下半根，红色的火星一明一暗，烟头积了一小段白色的烟灰。

卫季睁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弹掉烟灰，吸了最后一口烟，吐出一片浅蓝色烟雾，弯着腰，把烟头摁灭在泥土里，抬起脚尖使劲踩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抬手挥走久久不散的烟。

然后从兜里掏出刚买的口香糖盒子，打开，丢了一颗到嘴巴里。

口香糖是最普通的薄荷味儿，凉凉的，他一边嚼着一边拧开六神花露水盖子，往脖子上洒了一点,遮烟味儿。

嘴巴里凉，脖子上也凉，被突然而来的一阵秋风扫过，凉的感觉更加明显，卫季缩了缩脖子，把原本就拉的很高的校服领子更往上拢了拢。

课间操的音乐声替代了运动员进行曲，卫季探着脑袋，往操场上张望。

他以前总逃课，自然也没做过什么课间操，时隔多年再听到看到，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操场离公寓楼很远，又隔着一片树林，就算卫季扬起下巴，把脖子伸的老长也看不清什么。

他暗自笑了一下，收回来，双手撑在身后，掀起眼皮往上看。

秋高气爽，天很蓝，黄绿的树叶参差着深褐的枝桠。把蓝天划成了不规整的形状，一小格一小格，透出丝缕的浅金色的阳光。

卫季的眼前摇晃着一片细小明亮的光斑，他使劲地闭了一下眼睛，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很轻，“兄弟，谢谢了。”

虽然这会儿他并不知道顶着卫季的壳子重生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好还是坏，但至少给了他一种可能性，一个可以尝试着帮17岁的艾星城改变命运的机会，他还是要跟17岁的卫季说声谢谢的。

更何况，卫季不仅给了他一副漂亮的身体，还给了他一个学霸的大脑，让他彻底安心了。

他之前上学的时候跟卫季不熟，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印象，卫季是学霸班长，家里还挺有钱的，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像眼下这种情况，别的都好说，就学霸这一条不好糊弄，他一个万年学渣，怎么装都装不出来一个学霸。

今天的早自习是英语，本来还挺担心的，当他翻开书却发现不管多复杂的句子他都看的懂，不管多难的单词他都能记得特别清晰。

惊喜、满足、甚至还有点儿嘚瑟，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早自习后紧接着两节数学课，卫季有点儿心悸。

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英语课他至少还认得几个ABCD，但数学他是真的一窍不通，150分的卷子，从来没超过20分。

正单手托腮的愁眉不展，班主任曹辉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托着卷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教室。

跟着一起走进教室的还有曹老师那把砂砾磨过一样的声音，“今天讲上次的周考卷。你们这次考的不行啊，140以上的才5个，你们怎么搞的？这卷子难吗？不难啊，这个卷子文科班都能考到120多，你看看你们......”

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卷子随手递给教室门口第一排同学的课桌上，“把卷子发一下。”

“哦。”第一排同学接过卷子，站起来。

试卷是按成绩从高到低排的，第一份就是卫季的，146分。

卫季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同学抱着卷子走过去，捏起最上面的那份卷子放在他桌上，羡慕地来了一句，“又是你第一，分儿好高。”

卫季抬起眼皮看了同学一眼，默默叹气，说了声“谢谢”，伸手按住了试卷。

同学听到了卫季的那声“谢谢”，很陌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扭过头去，认真地看了卫季一眼。

卫季已经移开了目光，垂下薄薄的眼皮，一动不动，看上去还是那个冷冰冰的班长。

他的一动不动倒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在看到试卷的那一瞬间，震惊到愣住了，卷子‘上所有的题他都会！！他终于认识到，卫季的学霸基因也属于了他。

......

课间操的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操场上的同学们潮水般退回了教室，卫季站了起来，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回教室了。

刚才给艾星城打了电话，让他下午回学校上课，卫季没做多大指望，凭他对自己的了解，艾星城绝对不会轻易听谁的话，不然他也不会撞了南墙也不回的吃那么多亏。

艾星城这人吃软不吃硬，对付他确实需要多想点办法才行。

嚼着口香糖，双手插进校服兜里，卫季慢悠悠地顺着树林里的小路走。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卫季回头，看到自己班的语文老师杨老师匆匆地从公寓楼里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