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块头的体委李正航一路小跑进了体育馆，人未到声先到，“啊——跑死我了，老付有水没？”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他拿胳膊撞开器材室虚掩的门，边往里冲边嚷嚷，“快快快，矿泉水——”也不知道眼睛看在哪儿，张开双手直接抱住一个背影，抱了就把脑袋埋进人颈窝里蹭，声音七歪八绕，“老付老付，我要喝水。”

卫季原本背对着李正航，猛的被他一抱，往前踉跄了一小步，手里的盒饭差点掉到地上。

还没等他回头，就听到李正航使劲地吸了吸鼻子，接着说，“诶？老付你今天什么味道，好香。”

真不知道李正航什么眼神，付远和卫季两个人都能认错，不说胖瘦差别吧，光从身高来看也不能认错啊，差着大半个脑袋呢。

卫季默默叹了一口气，沉着嗓子说，“六神花露水。”然后微微偏头，目光顺着细长眼线，向后斜睨。

“哎？？”李正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班长？？？？”

“嗯。”卫季眼皮垂了一下，转回去，把盒饭放到了桌子上。

因为还被李正航使劲抱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李正航的胳膊滑了下去，环在了卫季的腰上。

想要把饭盒放过去，卫季就不得不探身向前，这么一来，他的腰就被匝的更细了，几乎用一条胳膊就能环住。

细细的一把，隔着宽松的校服外套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

他的身子往前探，脖子也微微往前，白皙的脖颈从竖起的校服领子里伸出来一截。

本来是个挺尴尬的姿势，但放在卫季身上却一点儿不尴尬，反而有一种云淡风轻的优雅，伸长脖子像只仰颈的天鹅。

当然，李正航是没办法欣赏到这些的。

从他意识到怀里勒着的人是卫季的时候，脸色就开始变紧，说话开始磕磕巴巴，“那个......你、你、你怎怎么会在这里？”他好像还没转过弯来，似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定住了，居然忘了松手，继续抱着卫季，甚至脑子一抽，胳膊更收紧了些。李正航的劲是真的大，给卫季整个来了一个熊抱，他自己还不觉得。

全校的人都知道，高二（3）班的体委人高马大，身高190体重也是190，185身高的卫季虽然也不矮，但他身材偏瘦，被李正航映衬的格外像一根儿竹子。

卫季深吸一口气，挺直身子，脖侧青筋暴出，他嘴唇紧抿着，尽量不动声色地扛起李正航的重量。

李正航脑子还没抽好，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但他看到了卫季绷紧的下颌线和脸侧凸起的一小块腮骨，心里隐隐发慌。

卫季被他箍地连连咳嗽了几声。

李正航一抖，三分清醒。这是卫季耶，是那个眼神冻死一排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学霸班长，他们属实不熟啊。

他还把人这么抱着不撒手，卫季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马上转身给他航一下。

李正航不知道，但付远大概知道卫季这会儿并没有生气。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于是赶紧从桌子上蹦下来，伸手去推李正航，“哎呀，李子你起开，别压着班长了，你......注意一点。”

“啊？”李正航被付远这么一提醒，彻底清醒了，赶紧松开卫季，“哦哦哦，哎呀哎呀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老付。对不起啊，班长。”

“咳咳咳——”卫季被李正航突然一松，一口气不顺，拿拳头挡着嘴，咳嗽起来。

“啧，你看吧。”付远瞪了李正航一眼，捶了他一拳。

李正航缩起脖子，摸着刚才被付远捶过的地方，小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卫季又咳了一声，抬起手摆了摆，“没事。”

“我要知道是你就不会使那么大劲了。”李正航继续解释。

“真的没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卫季淡然道。

“哎呀，我怕把你弄伤了。”李正航眼皮搭下来，闪烁的目光从上下眼皮的夹缝里看向卫季的左胸。

“噢？？”付远突然插话，瞪他，“要是我你就用那么大劲儿啊？我跟你有仇啊？”

“嗯嗯，有仇，还是隔夜仇。”李正航跟付远嘻嘻哈哈。

付远又给了李正航一拳，李正航还了他一拳，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没完了。

卫季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打闹，无由来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两下，心口发闷，他握起拳头冲胸口轻轻砸了两下，“哪有那么容易受伤。”

看到了卫季的动作，李正航立马严肃起来，“看吧，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卫季掀起眼皮，“还好。”然后把手放下来，插进校服衣兜里。

“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好，”李正航严肃道，“刚才确实是我错了，我确实大意了，太不应该了。先心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以后一定注意，坚决不能把你的病弄发了。”

？？？卫季挑起眉毛，“什么先心病？”

付远赶紧给李正航使眼色。

李正航没明白付远的意思，“就是那个先天性心脏病嘛，你......”

“呜呜呜——”话音未落，他就被付远捂住了嘴巴，扒拉到一边。

李正航的话卫季听明白了，他应该有先心病。不管是作为曾经的艾星城还是作为现在的卫季，先心病对他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他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这副身体。

“唉——”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不可能什么好事都轮到他。

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带病的身体。

行，可以，他接受。

再怎么也不会比之前更差了，只要能让他改变艾星城的命运，就算让他再死一遍他都愿意。

卫季抬起眼皮，看向墙边，付远正费劲地踮起脚扒着李正航的肩，靠近他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这两人，多此一举。卫季无声地笑了一下，半坐在桌子上，一条腿撑地，一条腿挂在桌边微微晃动，在地上拉出一道黑影，把长腿衬的又直又长。

见那两人激战正酣，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决定打断他们，“哎，先心病是秘密吗？你两还要说悄悄话。”

“啊？那个......”付远松开李正航，转过身，嘿嘿嘿地笑起来。

“你看，我说吧，不用这么避讳的，咱班长多大气的人。”李正航扯了扯衣领子，低头冲付远做了个鬼脸。

付远咧着嘴朝卫季走过来，“是曹老师说的，要我们别在你面前提先心病这个事儿，怕你有负担。”

“他想多了，”卫季扯了扯嘴角，“我没什么负担。”

连这条命都是老天爷对他莫大的奖赏，一个小小的先心病算什么。

听卫季这么说，付远放松下来了，李正航放的更松。

大块头终于想起来他口渴进门想喝水这件事了，“老付老付，我要喝水。”

“你喝呗。”付远说，“自己找。”

李正航：“我不想找，你给我拿一瓶。”

付远伸出手指往旁边一指：“壶里有，我刚烧的，你用壶喝。”

“我不......”

刚说完，一瓶矿泉水伸到了李正航的面前，“呐，给。”卫季说。

李正航愣了一下，赶紧接过来，“谢谢班长，班长你真好。”

卫季嘴角勾了勾，“不客气。”

付远看到卫季给李正航递水，又一次大感震撼，深深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卫季了。

李正航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然后放下瓶子歇了一会儿，等他再一次扬起脖子打算再灌几口水的时候，忽然被付远伸手挡住瓶口。

“哎？”李正航皱眉，“我再喝一口。”

付远干脆把瓶子夺下来，“你别喝了，赶紧说正事，中午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李正航甩了个白眼给付远，“班长在这儿，我跟班长说。”

付远把矿泉水瓶子顿到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我管你跟谁说。”

卫季掀起眼皮，双手抱臂，下巴冲李正航抬了一下，“你说。”

李正航：“班长，那我就跟你汇报一下，按惯例，秋天到了，学校要开运动会了，还是老时间，下个月开。”

卫季眼皮动了一下，“开就开啊，你是体委，就按之前的形式弄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李正航点点头，“可是这一次运动会跟以前不一样。”

付远伸着脑袋凑过来，“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卫季静静的看着他，等待解释。

李正航：“学校决定以后高三年级的都不参加运动会了，让高三那帮人省出时间冲刺高考。”

“也就是说，这次运动会是我们班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次运动会？”卫季问。

“对，最后一次。”李正航点头。

卫季：“那也没什么，还是按去年那个样子弄嘛。”

“我还没说完。”

卫季丢给他一个让他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李正航收到了信号，继续道，“还有，这次运动会的团体名次要跟评选市里的优秀班集体挂钩。”

“怎么挂钩？要拿多少名才有用？”卫季问。

“拿前三名就可以加分了。”李正航说。

“这次运动会高三的还是要参加？”卫季问。

“是的。”

“一个年级14个班，全校总共42个班，要拿前三名......”卫季盘算了一下，“难度不小。”

“唉——”李正航仰头吐出一口长气，“要不算了吧，我们不争这个名次了，我就是跟你们说说，也不是非要怎么样的......”

“干嘛不争？”卫季反问。

李正航：“难度太大了嘛。”

“大吗？”

“大啊。”

“铅球标枪的第一名你能包圆儿，跳远付远最少能拿个第三。”卫季眉头微微皱起，冷静地分析。

“这几个名次我们是可以拿到，但是要进前三的话，这个总分还是不够的。”李正航说。

“是的是的，”付远点头附和，“我们班没人跑步，跑步的项目太多了，100米、200米、400米、1000米、3000米，还有接力，我们统统拿不到分。”

“艾星城可以，”卫季说，“他很能跑，初中的时候还在区里拿过名次。”

“艾星城？？”李正航很怀疑，“他行吗？”

付远也觉得不靠谱，但他并不是质疑艾星城的能力，他质疑的点在于艾星城这个人太我行我素了，他连学校都很少去，跟同学们也不亲近，怎么可能为了班级荣誉参加运动会嘛。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个原因，10班的张剑会报名跑步这个项目，张剑是体育生，国家二级运动员，跑的贼快，他早就放言要包揽育高所有跑步项目的第一，他想破校记录。

事情巧就巧在，对于艾星城来说张剑是个挺特殊的存在，他很听张剑的话，张剑想要的东西他都可以不假思索地拱手相送，让他去跟张剑争长跑短跑的名次？没这个可能。

所以艾星城是绝对不会报名参加运动会的。

只有卫季知道，艾星城一口一个大张哥叫着的那个人，压根没把他当回事，不仅没把他当回事，还害他不浅，是他再也不想碰面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