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十二月就像一场大梦初醒，议会大部分下属人员，还没从金正均在LPL的政府工作了三年的震惊中缓过神来，DK的借道突袭就像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所有人头顶——告诫西方大陆沃土养育的子民，十七年前SKT能一人决胜千军万马，十七年后也未尝不可。

议会两位主席主持的例会，今早照旧只有常主席衣冠整齐的坐在长桌一端，场面却是罕见的死寂。DK夺取原石的消息走漏，是常主席始料未及的，那圆润的脑袋愁得都不发光了。

原本大陆安宁的局势持续了多年，异人机构占用的国家资源已经引起了部分民众不满，常主席在暗中靠宣传远距离轰炸武器拉拢了不少属意“完全统一”的高级官员，其中甚至不乏后代为普通人的异人军官。易主席潜心研究原石，没日没夜吃住在研究室，议会里他的势力早被掏空大半，倒是全然不成威胁。

可明明已经监控了所有通讯线路，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瞒着他把消息传出去？

西北塔遭创的责任可以推给宋义进，但重重布控下的首都连一支偷袭的异人小队都解决不了，他身为掌权者的声誉无疑相当堪忧。常主席私底下开了数不清的会，去东南吊唁明凯指挥官也是熬了几个通宵挤出的时间——所以越看财政部的那个姬星左右逢源他越忌惮。这些异人堆里泡出来的，心思都比旁人多。

这个节骨眼上，与金正均的合作被人曝光，要说首都塔内没有吃里扒外的货色，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至此对待异人问题的态度，似乎在议会内部一夜之间分成了两派：一方主张将异人的存在昭告天下，向LCK的制度靠拢；另一方以常主席为首，则相信异人的能力全盘可以由先进的大炮和导弹替代。

擂台选拔开赛在即，常主席比谁都明白：此举一行，他和六大塔楼绝对是彻底撕裂脸皮，从此势同水火，再无法相容。

IG散了，EDG和TES防备他，RNG虽是在议会的眼皮底下还是爱惹是生非……提前部署轰炸计划、严惩东北大区塔楼与边境值守，均是板上钉钉的事。然而在那之前，正面削弱这批异人精英的战力，仍是无比艰难。虽说设擂台是明目张胆了一点，难道他还有更快更好的主意吗？

为了LPL长久稳定的未来，他不得不冒险。

……

EDG众人落地首都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机场白茫茫的，空旷无人的雪地宛若蹲伏着群聚的蓬松的白兔。不见任何欢迎或告示也就罢了，毕竟这次召集勉强可算作是军方的行动。可路上一片萧瑟肃杀的氛围，实在像是某种为了铲草除根设置的秘密圈套。

好在瞧见了熟悉的RNG众人站在灯下。“田野！”史森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热情、欢快、饱含盛夏灼烈的暑气，生机勃勃。

田野勉强挤出个笑迎上去，搭上老朋友的肩膀寒暄了两句。寥寥几步，史森明忽地敛了笑容，神色晦涩叹了口气：“林炜翔还没从医院出来，松松……赶过去是来不及了，我跟李元浩正商量，在首都给他办场追悼会。”

“Tian今早就到了，一个字也不说，我们送饭去也不吃。哎……”

柔软的雪籽划在掌心生疼生疼，赵礼杰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初识高天亮那天。瘦削的青年戏谑却不倨傲地笑着，野兽似的眸子遮掩在发丝后盯住他，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角落的隐秘。

这样的人也会被欺瞒吗？

他与金泰相过去也曾是肝胆相照的战友，性命相许的亲朋。是什么蒙蔽了一双术士的眼睛？是人心易变，还是终究血脉渊源难以违逆？其实他自己在EDG也经历了很久很久的隐瞒，关于树，关于老师，可是欺骗……田野永远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赵礼杰，田野、田野……”少年猛地回过神，朴到贤正扯他的衣袖，“田野、田野……”

他偶像中文还不是特别好，但队长的名字念得特别字正腔圆。

“田野怎么了？”他刚刚沉溺思绪不由落后了众人几步，此刻抬头望去正对上余峻嘉求助的目光。

是了，李汭燦没来必得有个解释，他们说好赵志铭的死秘不发丧，田野平日里扮猪吃老虎是一等一的，可碰上RNG的人总要坦诚几分——七大区自建立起明争暗斗不休，他们这代人年轻时锋芒毕露，或早或晚担任起一塔的指挥却多少有些惺惺相惜。

“是啊，Doinb和DK有牵连，谁能想到……我还好，就是风雪大，来的时候飞机有些颠簸，没睡好……”田野敷衍地勾了勾嘴角，史森明或许探不出他在撒谎，但少许的不安到底是难以掩藏。

“可能是贤哥最近老做噩梦，大家都没啥办法。”赵礼杰适时地插进一句，拉着朴到贤就挤到了田野旁边。临走李炫君千叮咛万嘱咐非法身份在首都有多吃瘪，让Viper夹着尾巴装阿拉斯加——可李元浩为了EDG的事敢砸首都塔的大门，赵礼杰不认为他会抓这个把柄。

也许是被封印了一部分记忆的影响，朴到贤和田野的磁场最近是越来越合，他内景里烈焰般的风暴愈发朝着“火树银花”的形状去了，细微的闪烁酷似田野那棵永不衰落的雪一样的木。

赵礼杰用术士敏锐的嗅觉担保，不可能有异人看不出他俩的问题。

“哎呦，田野，啥时候撩的帅哥啊？也不给兄弟们透个底。”李元浩双眼微眯，一脸理所当然的八卦。袁成伟的大呼小叫不必赘述，连全程闷头走路的陈伟听到这话都侧了侧脑袋。

西北遇袭那天朴到贤近乎没在RNG的人面前露过脸，眼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样子更是与GRF狙击手的凶狠不沾边。可人的实力和骨相摆在那，稍一打量就能瞧出原委——李元浩这句话，不过是提醒大家别提朴到贤的身份，装不认识就行。

Viper活不活着不重要，东南大区的指挥官叫人挑不出毛病便可以了。

“别问，问就是事急从权。”待到一行人最终在临时的训练室安顿完，赵礼杰当即抬手受缚。可田野假模假样揍了他几拳，倦怠的神情转瞬显得寂寥。

难道是因为史森明那句“终于忘了”吗？少年不懂，他看着完全没有社交距离的两个人，忽想起李汭燦和赵志铭。

Deft，两大联盟公认的传奇狙击手，当年黑塔战役就是他把田野救回来的……现如今LCK后起之秀云集，似乎很少听到消息了。

那个人的内景也会有一棵银色的树吗？

“我们到的晚，选拔明天早上就开始。TES和IG已经明确不参加，杰杰你好好准备吧。”摸出首都塔的地图交给朴到贤，田野扭头向他。

无言静谧的一夜悄然过去，第二天起得最早的是余峻嘉，尽管一行三人皆是神态凝重且着黑衣，年轻人观摩着恢弘气派的建筑，依旧是压不住满心的好奇，眸中偶有熠熠的亮。

崭新的场地一股金属摩擦的松油气味，铁铸的高门推开，领路人退到一边，田野和赵礼杰均是眉头一皱——这门与西北塔地下的设计，未免太相似。

他们的位置往左是RNG，再左便是议会一列响当当的名字，高学成和韩金并座，两个大冰坨子怼一块。常主席独坐在最高处，严丝合缝发西装领带勒得他脸颊发红。值得留意的是议会座次旁，FPX赤色的凤凰队标下，孤零零地端坐着一个人。

高天亮。

“FPX真的就他一个人吗？”余峻嘉小心翼翼地贴到赵礼杰耳畔，“东北也太可怜了，现在军部都没消息Doinb到底怎么判……”

“别人家的事别多嘴。”赵礼杰暗暗拍了他一下，望着底下十数平方的擂台抿紧嘴唇，扣着自己的手腕，心中盘算错乱如麻，只得缓缓平复愈发急促的呼吸。

高学成的目光从WE火红的队伍移到稍显单薄的EDG，他今日原是难得拉下面子向韩金问了好，对方却装作没看见他一般，他不便发作只能兀自恼着。

西南的初代荣光于他一身，后继者也不是没有出类拔萃的。可随着原石来到LPL，七大区里外一番换血，WE的地位急转直下，简直是各方各面被其他塔楼按着摩擦……他人在首都，可每每合眼都是当年在崇山峻岭深处砌起来的一砖一瓦，都是为联盟流过的汗、淌过的血。

退役以后能和姬星平起平坐，他知足。但明凯盘踞东南一辈子，临了了还要做整个LPL的主，他咽不下这口气。

“既然各塔的人选都到齐了，那就RNG先请吧，也算是为远道而来的大家打个样。”看着祝颂歌在本属于姬星的位子上侃侃而谈，田野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不喜这些虚情假意的客套，在座的其实也没几个人喜欢。但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青年心里低低咒骂，干脆往后一靠就等史森明有什么阴招杀杀议会的锐气。

祝颂歌，苏小落，他查了不少资料堪堪扒下这位新财政部长的一层假面皮：宋义进在IG大权旁落，主塔的地下密室和原石大半年前的遗失，桩桩件件背后都是他——西北大区沿途设防DK如数家珍，塔楼指挥官引咎辞职，事务官却平步青云……

田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左看看峻嘉，右看看杰杰。

希望到贤那边，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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