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单独把你家那小子弄走，不会出什么事吧？”史森明端着一碟子麻酱用手肘撞撞田野，虽说也是LPL的元老级人物，可他加入RNG的时间刚好与易主席当选议会主席之初短暂的活跃期错开，是以即使名义上，甚至各种文件互通中他和对方都应该是熟识，但总归缺少线下直接的交流，他到底有一丁点不放心。同时史森明本人又是极其在意相交者的私下性格，辅以某种直觉，他觉得有必要向田野确认一下。

田野身为如今东南大区的主心骨，心思一贯比他细，EDG那些年和首都来往又密，他说没事那必然是没事。

“李炫君连抢带炸首都塔，都能让阿布用年久失修、小规模塌房糊弄过去，赵礼杰一个臭小子能出什么事？”EDG的队长兼指挥官咬着筷子，瞥了他一眼，视线重新回到火锅里的丸子，“到贤你试试，这个能吃了不？”

“能吃。”狙击手给出肯定的回答，并毫不吝啬地伸手点了个赞，看上去胳膊已经不用担心了，“好吃。”

“擂台赛的事没在明面上发作，不过就算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去拦消息，毕竟是在首都塔，最晚明天议会其他非异人的议员就会得到具体过程。到时候问起来，常主席不能到场，少不得要和他们在嘴皮上打几架。”李元浩两根筷子涮着羊肉，一双眼睛直盯着沸腾的红汤，“哎，这个好了，快吃。”

“不会，如果他们有嘴皮子以外的能耐，WE的人今晚就不会轻易撤走了。”田野靠在软乎的座椅靠背上吹滚烫的丸子，心安理得地使唤李炫君给他剥橘子皮，“而且很显然嘛，常主席对所谓机械武器的研究，假如真到了能绞杀顶级异人的程度，那咱现在也见不到芙兰朵和到贤了啊。”

李炫君两眼一翻，反手把橘子撇给了离田野更近的朴到贤：“大爷的，狗还是你狗啊，田野。”

朴到贤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乖乖剥好橘子垫着果皮递到队长面前，问一句“莫啊”还没人能帮他解释——堂堂GRF的主力成员，被拐到他们湿热多雨的东南一没体制二没社保，天天非工作时间遭受直属领导的无端剥削，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要不是RNG不方便招外援入伍，李元浩实在是有心英雄救英雄一回。

可惜英雄陷在温柔乡里不愿意动弹，就朴到贤瞧田野那眼神，不说袁成伟，闫扬威的棒槌脑袋咂摸嘴半天也品出味儿了，和陈伟凑一锅菌汤边上不知道嘀咕啥呢。

“陈伟，帮Viper烫一下这个笋。”朴到贤肩膀有伤，照理不该吃得太辣，李炫君想方设法偏挪不动他杵在田野身边的座，只好喊史森明再传话陈伟，多膈应一个算一个，力争把自己受到的创伤平均化。

一块笋隔着半张桌子送到嘴里，怕不是都凉了吧，闫扬威和袁成伟盯着自家狙击手老老实实涮东西，继续目送食材人传人传到EDG队长手里，心底的感叹词就没安静过。

这倒怪不了他们，属实是华中大区的队内关系，太直来直去了。如此清纯的暧昧，孩子没见识过。

“话说今晚你和你们这位新狙击手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啊，旁敲侧击你这么久了，不得好好说说。”李元浩下了第二碟鸭血，空盘叠在桌角，任史森明拿筷子敲着。

“咋，布神才立的规矩，一个个都不听是吧？”李炫君轻哼一声，然后嘴角一勾放下筷子，刻意清了清嗓子。

按说规矩，没人比他李炫君的规矩更上天了。前雇佣兵笃信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从RNG首都护卫队的角度也不得不感叹，姬星这一步棋真是又狠又准。

毕竟谁能想到谨慎得近乎严苛死板的东南大区，在经历了任务失败、预备役队员伤残、指挥官去世等一系列打击之后的触底反弹，会是白雪掩映下一次肆无忌惮的爆炸。

“……所以，姬星之前就让老贼把消息递出来了。我托朋友弄了塔里的地图，找个人不是轻而易举……也就出门的时候被几个鸡爪子磕碜了下，易主席来了就嘁哩喀喳都给停了，分分钟的事……”他说得轻飘，干这行的见血也确实司空见惯。

史森明捻着易拉罐的边缘，忽舔了舔干裂的唇，神色显示出不寻常的黯淡：“真说起来，明凯和小狗都还在的时候，我们办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难过。”

“可不是，那时候全联盟仰仗着异人过活。啧，怎么可能出今天这档子事。”李炫君自然接话，一口干了草莓味的汽水，耸耸鼻子——过分甜腻了，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田野抬起头，先看了看李元浩的表情，随后挤出一个苦笑：“指不定EDG当年就是坏规矩的事干得太多了，所以到我和李汭燦手上，再老实，议会也不放心。”

“他们放心谁啊，要我说当年就不该签什么条约。让所有人都知道异人的存在，有什么不好？”从架子上拿新饮料回来的李炫君晃着胳膊，跨过朴到贤和田野一共四条长腿挤进座位，“你俩挪挪……莫名其妙搞对立，哪边都不得安生，只有议会那些闲得牙疼的玩意自己和自己斗得乐呵，真白瞎收的那么多税。”

“行了行了，小威他们还在呢，别给小孩乱上压力。吃饭，吃饭……”

热腾腾的一顿火锅让大家身上多少暖和了点，李元浩领着田野有说有笑刚出食堂，突然有个面生的工作人员赶到近前，在田队长耳边轻悄悄说了句话。一行人驻足在走廊，李炫君想朝前靠近一步，被田野拉住了手臂。青年清秀的眉皱起来，点了点头便扭身对史森明和李元浩道：“东南出了点小事，我马上要回去一趟——到贤和炫君留……算了，李炫君你一个人在这等赵礼杰，我和到贤回去。峻嘉刚把王杰送到首都这边，你明天替我去疗养院打个招呼。然后阿布出来以后，史森明，麻烦你跟小虎帮我说一声。”

“啊？不是，你……”李炫君首先瞪大了眼睛。

“你们自己的飞机吗，要不我给你安排……”没多问细节，史森明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必了，别担心，小事而已，真别担心。”田野主动伸手抱了抱两个老朋友，“给炫君找个安静点的屋，别让他吵着别人。有什么情况专属线路联系，这两天瞧瞧TES的动静，都注意安全。还有高天亮，找到他一定要告诉我。”

“你才是，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史森明紧紧握着他的手，用力裹在掌心，“到了地方第一时间给我消息，WE的事谁知道还有没有余波，他们那离你又近……”

“田野，”分别在即，李元浩兀地喊住他，跟在他身边的朴到贤也下意识一同转身。

“橘子别吃太多了，上火。”

赵礼杰站在一片银白冷冰的实验室里，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

姬星在一堆资料中翻找明凯的笔记，易主席进了这门则就像鱼融入了水，飞鸟融入了深林——忽视掉他花白的发色，甚至要以为在重重仪器间穿梭的不过是个青年人。

“就是这个了，杰杰，你拿过去……”

“孩子，你来看……”

两位领导的声音几乎同时传到，赵礼杰僵在门口，左望一眼，右望一眼，还是姬星取了文件招呼他一同到易主席身边。

只一瞥，赵礼杰就确定，老人开启的模型是东南沿海的地貌。

“七年前黑塔一役过后，LPL面对的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两军对峙，如何刺杀，或至少牵制Faker对战局的影响。否则暂且不论前线危机四伏，EDG当年的事，是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起初，我们也研究过那颗‘种子’，可除了遗传于内景中，是任何进展也无。无奈，先是收紧了东南军队的外放条例，后是一个个在普通人中间标记出来，眼睁睁看一个个孩子刚出生就带着那要命的东西……内景之变，起于异人，必也终于异人。所以谋划至此，我和你们明凯指挥官的意见达成了统一。”

“要么Faker死，要么毁掉他的能力。”

“毁去Faker的能力？那不就是……”赵礼杰眉心紧蹙，心下震撼。他想过老师闭门不出的那些日夜，究竟所为何事，他进过老师的内景，在那里凝视涛声不绝的海面——他所钻研苦修，竟是在那深处吗？

“是啊，就是原石。”老人在虚空中划过几个参数，深不可测的海水分道而开，露出下面红光闪烁的一点，“Faker的力量源自十七年前黑塔地下，SKT才惊艳艳的一代人啊，全数葬身在那暗无天日的积岩厚重之下，这才换回所谓LCK的神祇。而原石，既是他感通万物的缘由，更是这世上所有异人血脉突变的源泉。经过十年的研究，我和明凯都确信，Faker体内一定存在原石的碎片或力量载体。”

“所以自从IG带回了原石，老师就开始建设这套装置了。”手心冷汗涔涔，赵礼杰脑袋里的千丝万缕似乎隐隐搭上了几条线，“金正均不是为了别的，他根本就是为了原石而来。”

易主席轻叹口气：“常主席一无军部二无科研院的鼎力相助，能造出伤到你们的东西，短短三年，已经实属不易了。这并非不是原石的好处，可如此用法，与我们所想、所求，偏是相反的。金正均这个人啊，实在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尤为精于算计的。”

“十七年了，LCK将Faker的力量束之高阁，其实我也明白——我们无比畏惧的，他们何尝不曾疑心。SKT到如今的T1，既是王室在捧着，亦是王室在处处留意着、约束着。不过有一事是肯定的，一旦双方开战，T1必定出手，Faker也不可能总藏于幕后。把他逼出来，逼到你老师设计好的陷阱里，他的夙愿、我们这一代罪人的夙愿，乃至东南被波及的军民，便可两全了……”说到后半段，老者的情绪明显激动，不自觉嘶哑地咳嗽了两声。

“主席，您先休息休息。”姬星上前搀过老人清瘦的臂膀，把一叠整理完备的资料放在模型边上，“让这孩子自己花功夫吧，您年纪这么大了，该轮到他们这些小辈劳心伤神了。”

“什么辈分不辈分的……都是LPL的事情，我，咳咳……”易主席撑着姬星的手刚想再说，却又咳起来，“呵，惹孩子笑话了。到底是年纪大了，管不了什么事了……姬部长，你这些年在首都的功劳苦劳我都清楚，现在是最后一件事了，这件事一了，我就是闭眼也安心了。”

赵礼杰垂首立在一侧，余光瞟到明凯的笔记，眼神晦涩。老师在这处象牙塔里的研究，在所有人不知不觉间落实到东南的海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需要何等的毅力，何等的坚定。而现在，连老师的前辈也认可了他，将那悬在天边的计划托付到他的手上。

“……杰杰，杰杰。主席在问你话。”姬星回头打断他的愣怔，却见少年对着一张薄纸脸色惨白，不待细问，实验室外又有急匆匆的通报传来：

“报告主、主席，就在刚刚……LCK向我们，宣、宣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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