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K的旗帜出现在海平面尽头那天，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对大多数LPL的部队而言，唯一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现身的位置。

黑塔下的峡谷死寂一片，西南借口防备力量不足不予支援，西北的IG编制都被撤了更指望不上。华南那边，喻文波原本已经领了人北上，结果半道莫名其妙又回去了。周边零零散散的几支小队伍李元浩瞧着头疼，干脆让他们驻守首都，带了RNG全体进东北，宁缺毋滥，异人组织只搭伙了LNG。

“战时征召啊，光宇，大家都是听命令做事，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首都战略物资的储备有限运输也难，李元浩拍着王光宇的肩膀咧着嘴糊弄，“你说你们又不是FPX，那边的人一茬茬进，是不是也不太好？那这样嘛，东西我尽量提供，报告喊小廖就别写了。但真有缺的，我肯定得扣一点，至少那个……Tarzan，我向上边不告状就仁至义尽了，你总不好还让我安排他的衣食住行吧？”

东北大区和FPX的特殊关系人尽皆知，他拿这句话点王光宇无非就是抱怨那边的武器后勤归普通人管，不听他调配。首都周边能调用的军队早就集结完毕，然而Tarzan的情况在此之前没任何人跟他提起——GRF当年派出的行动人员之一，联盟高级机密，下落不明，LNG说把人带来就带来了，多少有点像是示威。

王光宇和廖顶洋没这个意思他相信，胡嘉乐年轻火气大但心思不重，不过还有个人就不一定了。

李元浩和谢天宇的交情是有的，他欣赏对方对大多数人一视同仁的混蛋态度，也烦他一贯看人只看脸的不着调。平时首都开会这家伙就和泥鳅一样圆滑，虽然一直没有加入哪座大区塔，那张嘴也算声名在外。没什么任务的假期和他见招拆招确实有趣，可要真枪实弹干起来，他没那么慈悲为怀去费力护着别队的成员，RNG自己的麻烦他还不一定全能摆平呢。

雪松柏树阴影遮蔽的深处，史森明拨不通东南的联系线路，正气得骂街。谢天宇靠在他的椅子上让李承勇给剥橘子，翘着二郎腿潇洒得离谱——这么个LCK的尖端战力，被他像小情人似的藏在基地里，不上报，不交代。亏得姓常的老头子现在管不了事了，否则议会能把李承勇直接扣下。

可惜谢天宇是动不了的，这臭小子要钱有钱，要背景还是有钱，羡煞他们这种学院选拔出身的草根阶层。

把那该死的通讯设备往地下一扔，史森明忍不住骂了森林里两句见鬼的冷。一回头，看见谢天宇那副调戏良家少男的轻佻样，和支支吾吾说都说不利索的李承勇，牙都龇着咬紧了：“嘿，我说，咱们是来打仗的吧？冷少你能不能干点有利于团结的事，酸谁呢？”

“啧，自己家没有帅哥就怪别人，史森明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哦。”谢天宇毫不避讳地从李承勇手里捏过一瓣橘子，挑了挑眉。

“而且咱们窝在这窝了几天了，LCK有人来吗？”

是的，这才是最严重的问题，LCK的军队，至今还没有出现。

……

李炫君坐在海边最高的那块大石头上，就明凯最喜欢的那块。老友内景里的画面和眼前不断重叠，海浪翻滚的声音把雪落下的细弱声响完全压制。李炫君是在海边长大的，这声音使他熟悉且安心。

EDG这半年经历的丧事太多，他不喜欢那样死气沉沉的氛围，明凯当初找他的时候含糊其辞不说明白，回想起来挺狡猾的。现在又要打仗，打完又是不知道多少场丧事——算起来他经历过的战斗很多，但称得上战争的，也就十七年前那一回。这么看来，他和EDG确实有缘。

“十七年了，还真给你说准了，明凯。”

唔，李炫君狠狠用舌尖擦了一下牙齿，要不是戒烟有几年了他绝对会点上一根，好好抱怨一下这个一意孤行的别扭鬼，最聪明最混蛋的痴情种。如此大的烂摊子，他也忍心扔给后面人，都这么些年了，你去晚点童扬还能怪你不成？雇佣兵当久了，许多事都喜欢拿钱计算，赵礼杰那小子，上辈子估计欠了明凯不少债。

其实李炫君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到EDG来呢？有活就接，没活饿着的日子他已经洒脱过了十好几年，四海为家，永远不缺酒和朋友，他一直相信那就是梦中的日子。世上庸庸碌碌的凡人太多，像他这么自在爽快的能有几个？没有任何塔楼的背景是他行走江湖最大的倚仗，自由就要完全自由，水端不平早晚会害死人。

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老了，奔波不动了——这显然是谣言。他和田野、明凯的关系算一重，LNG有意向塔楼发展算一重，可作为他被招安的理由都实在寡淡。他跟宋义进也称兄道弟挺多年，IG大厦将倾、四面漏风他怎么就没去？RNG更是对他脾气，又在华中的好地方，除了没海啥也不亏待……他不信命的，但十七年前，那家伙说的话他确实今日还记得。

“没事，你现在不进EDG的门，到时候可是要来救命的。”

救命，还是多搭一条命，李炫君趴在明凯棺材上那天就问了，他没有回答。事事必有回应的，LPL最精妙的术士，终于结束了他一生不断的预言。

忘了问啊，你那么能算，那童扬……你算过吗？

啧，烦躁地薅了把头发，李炫君站起身，正想着松快松快筋骨，撇撇脑子里的浮沫，兀地，瞧见远处海平面上，细小如蚊蝇的零星几点。

得，来了。

不过LCK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船了？李炫君站起来仔细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年年在东南不都是搞相互牵制那一套，要不是最近真的太惨，指不定还要调人去东北支援——但对面这规模，咋看也不是“牵制”能糊弄的。

“敌袭！敌袭！”翻身跃到小径，李炫君想都没想直接喊出了声。

四周寂寥无声，万里无云，雪都不落了，脚踩在枯草岩石棱角嘎吱作响，诡异的不安紧紧攥住他的心。李炫君连跑带爬赶得脑袋缺氧，一半反反复复回响着：完犊子，要坏事，完犊子；另一半则试图剥离一丝理智：冷静，船还远，以EDG直属舰队的速度、射程估计，还来得及有对峙阶段，能把对面堵在海上的，来得及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前方的探视机械没一点消息，他肉眼都发现不妥了，人工预警呢？联盟的监控系统呢？眨眼之间，数个疑问挤进他的头脑，但眼下无论如何重中之重，是告诉田野，下令，发兵。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东南塔，李汭燦一边披外套，一边往医疗室狂奔，刚刚传来朴到贤苏醒的消息，详情他还没问清楚就被余峻嘉拦了。少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枪哥让他通知全塔，敌袭已被证实，指挥官已经允许舰船入水……讲话的时候手都不自觉地抖。

到地方没听见声音，李汭燦就知道不妙。朴到贤脑子磕坏了田野也应该话不停的。果不其然，他推开门掀开帘子，狙击手规规矩矩坐在床上，平静到不自然的眼神正对着他。

“?, ??????。”他说，哥，我想起来了。

“??????????????。”李汭燦不自觉换了母语回他，朴到贤被封闭的记忆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他和田野早有准备，只是这时间和契机，未免太糟糕。所以不管你想起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这就是李汭燦的答复。

没有翻译机，没有人停下来同他解释一句，田野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忽然感到莫大的无力，他们之间可悲的隔阂在朴到贤找回属于GRF.Viper的霎那已经重新建立。他一度甚至不知道这个还算不算他的战友、队友。

“李汭……”

“愿意为EDG战斗就跟我们走，不愿意找个隔离屋把你关起来，门锁死。”李汭燦简单粗暴地把人拉下床，上下摸了一遍，转身从田野口袋里摸了把枪上膛，状似随意地握在手上，“快点，回答。”

田野眉头一挑，看着朴到贤最终坚定地点头。李汭燦把枪直接塞进狙击手手里，田野不由想要出声结果被老搭档一按。“上船让李炫君再给你把枪，顺便告诉他别急，有些事马上跟他解释。到贤，你先去。”李汭燦利落地一拍年轻人，回头瞥了田野一眼。

“不是……你怎么确定他……”倒不是介意谁越俎代庖，田野的确是没把握，李汭燦凭什么判断朴到贤的心理状态。连赵礼杰都看不见到贤忘记的内容，只说是无边无际猩红的飓风包裹着的那段回忆。

从田野的角度他当然相信李汭燦凡事都有把握，但是是从EDG指挥官的角度，他不得不考虑李汭燦的心理情况，会不会把个人的自毁倾向往集体引。

“不确定啊，但没他怎么打？”不正经的模样收了一干二净，刺客冷静地分析，“反正他没有一起床就跑，最坏的情况LPL杀了他前队友，他坐那是考虑要不要杀了你血债血偿……行了，我递枪给他的时候，他内景有波动吗？刚才他有拦着你不让你进屋吗？平时挺机灵的，一碰上到贤脑子真就不转了。不管什么事，咱们都得活到今天晚上再说。”

田野哼了一声，抬腿向外走去：“行，那一会找个借口，让炫君别跟我们一条船。你去跟他说。”

“到贤也别跟我们一起……”

“还有件事，”李汭燦拉住他，舔了舔牙，“赵礼杰不愿意留在基地，他还威胁我。”

……

破开海面的舰船疾速行驶，最前的船舱里，金建敷抱臂守着席地而坐的许秀。

“呼……这种时候还是熙乾哥的能力好用。”青年缓缓睁开眼，紧皱的眉，额头的碎发汗湿了一遍又一遍，“这个距离对LPL的原石下手，真累啊。”

“喝口水。”金建敷倒了杯水靠近他，“还没碰上面，我们又不怕他们硬来，其实没必要先消耗自己。”

“不行啊，建敷，这件事不做到百分百成功，我会很难过的，难过到要死的……”湿哒哒的脑袋凑过来猫一样地喝水，许秀长舒了一口气，拉着人也坐下把头靠在金建敷肩上，“东河哥，怎么样了？还是内景躁动没法控制吗？”

“有队长在，没事。”静静让怀里人靠着，金建敷的视线稳重地落在地面。

“不论明天发生什么，别有顾虑。我的命已经在这了，你放心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