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两年过去了，现今是承平四年。在这两年中，抚子姐姐也被哥哥介绍给了朝廷的官员橘氏。但是抚子姐姐没有像辉子姐姐一样成为别人的妾室，而是成了橘大人相好的女子。而辉子姐姐呢？在去年的冬天生下了一个叫康子的女儿，她的丈夫先是因为辉子姐姐生的是个女儿而有些厌弃她，后来又收回了给辉子姐姐居住的小屋，转而送给另一个他相好的女子。据说那个女子为辉子姐姐的丈夫生下了两个儿子。辉子姐姐回到家中，但是在两个月后又收到消息，她的丈夫染急病已经去世了。秋子姐姐现在也在藤原家做事，服侍着夫人。她私下里对我说，不想被哥哥安排自己的婚事。我又何尝不想呢？但是哥哥那样的人，会把姐妹们的感受和他的仕途之路看的一样重要吗？我想是不会的。

雅子姐姐呢？秋子姐姐说雅子姐姐到是没有什么想法，姐妹中只有雅子姐姐是最随和也是绝对听话的女孩子。至于秋子姐姐可能是雅子姐姐的反面吧。不过当秋子姐姐问道我是否会服从哥哥的安排时候，我断然拒绝了。

“姐姐，在夫人身边这么久，你看那些妾室的命运，你愿意像她们一样吗？防川惠子被夫人赶出府上的情景我一直都没有忘记，甚至在晚上我也会回想起来。”

秋子姐姐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的答复将与我一样。

哥哥因为依附着藤原家，现在也成为了从六品下的小官。尽管官职不高，但是也毕竟是京官，不像各地的长官，虽然跟哥哥的品级差不多，但毕竟居住的地方不像京都一样繁华。两年的时光过去，我是越来越适应了京都的生活，而且也发现京都的景象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先是居住在藤原家，就要看到妻妾间的纷争。身为妾的女人们在夫人面前战战兢兢。尽管藤原大人的年纪跟我的父亲差不多，但是也有几房妾室和辉子姐姐年纪差不多大。宽子私下里告诉过我，在外面相好的女子，有的甚至只是刚刚成年，甚至还有没行过元服礼的少女。

这真的是太可怕了，我想想都不寒而栗。

这一日出去为宽子置办些物品，与藤原家年长的侍女一起。行走在大街上，毕竟我是宽子的贴身女伴，夫人也吩咐下去把我与宽子一样对待。哥哥知道这样的消息当时很是欢喜，还自己推测着夫人会不会收我为义女。毕竟夫人膝下只有一个叫贵子女儿，现在她是前天皇第二个儿子保明亲王的相好。但是亲王的相好，如果没有名分的话，大家都会用御息所来代称她们。每次听到藤原御息所来了消息，就是贵子小姐来信或是回家看看。

走在宽广的街道上，我的心里有那么一点沉重。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刚才一个脏兮兮的小手伸到了我壶装束的面纱下，乞求我可怜他，给他一点钱而被侍女赶走，还是那边的女孩抱着她饿死的母亲在痛哭？

我走过一边的一户人家，有侍女的身影在门前一闪而过，那是辉子姐姐的侍女小月。既然她在这里，那么辉子姐姐也一定在这里。

“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能借用一下你们家的茅房吗？”趁所有人没注意到我的异样的时候，我冲到小月的面前，询问她。

“您是哪家的小姐呢？如果真的很着急的话也请不要嫌弃这里过于窄小。”

我点点头，摘下自己的斗笠，递给随行的侍女。当我随小月绕到房子后面的时候，我止住了步伐。

“小月，为什么辉子姐姐会在这里。”

小月好像很震惊，她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她和她主人的名字。

“我是辉子姐姐的妹妹海记。我想让你带我去见我姐姐。”

小月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带我从后面进屋。辉子姐姐正在照顾康子，她并没有发现室内多了一个人。但我发现辉子姐姐的针线筐里放的是一个男子款式的足衣，还没有缝完，只做了一半。

“姐姐现在是又有了心上人吗？”

辉子姐姐听到我的声音，她的身体明显一震。

“海记……是海记吗？”

“是我，姐姐。我在外面看到了小月，就想你也应该在这里。可是你现在应该是在家的，不是吗？”

辉子姐姐没有转过来，但我看到她的双肩抖动着。

“你知道成言把我送给了谁吗！是藤原忠平！”

“藤原忠平？是藤原家的……”

“没错，就是他，藤原忠平！”

我虽然只远远地见过藤原忠平，夫人的丈夫，现在我所居住的藤原家的主人，当今的关白大人。但是我也万万想不到，辉子姐姐居然有一天成为了他的相好。

“做了男子的外室，如果我下一个孩子还是女孩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得到她父亲的承认呢？”

“辉子姐姐，难道你现在就已经有藤原忠平的孩子了吗？”

辉子姐姐依旧背对着我，点了点头。

“海记，他来我这里的时候说过，秋子现在在夫人身边服侍着，似乎那个叫师尹的公子对秋子有意思。我希望你早些告诉秋子。让秋子自己知道，也免得什么时候被成言卖了都不知道。抚子的命运和我很像，雅子从来是一个听话的。我本来以为丈夫死了我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了，但是没想到还是身不由己。所以雅子我也不指望她什么了，只希望真正有一个怜惜她的丈夫。可是你和秋子，千万不要再像我们一样。如果师尹真的喜爱秋子，秋子也喜爱她的话，一定要让秋子嫁给师尹为妻。毕竟秋子还有三四年才可以谈婚论嫁，成言现在的样子，也许三四年之后他也有所小成了吧。”

“辉子姐姐，你的话我会告诉秋子姐姐。但是我在藤原家的这两年，目睹着夫人如何弹压不安分的妾室。身为妾室永远只能去服从，去下跪行礼。以我们家的门第，我并不认为秋子姐姐靠着哥哥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姐姐，我希望我可以靠自己去争，而不是把自己托付给别人。哪怕是托付，也一定要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没有回头再看辉子姐姐，从后面绕回去，默默回到了前门。也许这是我这几年内最后一次见到辉子姐姐了吧。我想，我对自己的人生另有打算。

回到藤原家，我对宽子说我有点想家了，希望她能陪我向夫人告假。宽子同意了，她也觉得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到家和家人团聚对于我来说有些太残忍了。夫人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默许了，并询问秋子要不要一起回家看看。

秋子听到夫人的问询的时候自然是惊喜的。我想，辉子姐姐的话在家里对秋子姐姐说也许更好一些。

当我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先一步知道消息的父母已经准备着等待我们的回来。母亲做了我和秋子姐姐最喜欢吃的菜，父亲还先一步去买了两条鱼回来。晚饭的时候哥哥回来了，看到我们两个在家，他有些惊讶，但是听到秋子姐姐说夫人准许了我们回家来住几天后，缓和了表情。

“既然是回来了，那就多陪陪母亲吧。毕竟只有雅子在家，母亲还是想念你们的。”

“辉子姐姐不是也应该在家吗？为什么哥哥说只有雅子姐姐可以陪母亲了？”

哥哥听了这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母亲道一句他要休息了，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那样默默注视着哥哥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在夜晚，我把辉子姐姐的话告诉了秋子姐姐。秋子姐姐听了以后没有说什么，只是陷入了沉思。可是，在这个晚上，无法入睡的除了秋子姐姐，也一定还有别人吧。

第二天，在秋子姐姐出去陪母亲的时候，我悄悄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后前往鸣子家。鸣子的父亲在伊势神宫当差，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回来，也是发现鸣子的父亲现在在家里。

“不知道伯伯会在这里呆上多久。”

“父亲明天就准备启程回去了。”

“我想和伯伯一起去伊势神宫。我誓愿一声侍奉天照大神。”

“那我去帮你问问父亲吧。”

鸣子不一时就回来了，并告诉我一个好消息。伊势神宫现在在新招收巫女，鸣子父亲很高兴我能主动侍奉天照大神。唯一担心的就是我的父母是否同意。

“不碍事的，我已经和父母亲说好了，明日启程的时候我就会来。”

“父亲在城门开的时候就要出城了，不如你今晚住在我这里吧。”

这样也好，离我的计划又近了一步，城门开的时候，也没有人能阻止我离开京都，前往伊势了。等到父母哥哥发觉我离开的时候，再来追我也是徒劳。鸣子父亲的车队，只需要一个月就能抵达伊势吧。

想着这些，今夜就偷偷拿了包袱住到了鸣子家。鸣子的父亲与我是熟识的，也答应会照顾我。和鸣子居住的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晨光微熹的时候我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自己的衣服，匆匆吞下鸣子母亲准备的早饭，登上了前往伊势神宫的车。

京都在我身后，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