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川柯南蹲下身,小心捡起一块陶瓷碎片。
瓷片对着明光呈半透明色,能清晰看见另一侧精妙的竹叶纹路。线条舒展、延伸,蔓延至竹节处却戛然而止,只留一片不规则的丑陋边缘。
他皱皱眉,伸手轻轻触碰,指腹顿时留下一道白痕,充分彰显了裂口的锋利。
柯南心虚地抬头:“……”
满地狼藉上只站着两名负责拍照的警官,此前都低着脑袋摆弄相机,似乎没注意到他“捣乱”的一幕。柯南松了口气,悄悄把瓷片埋进了地毯里。
他这么做其实没什么必要。人群全汇聚在另一侧,围拥着对一台电脑指指点点。
柯南走过去,凑热闹似的也从缝隙里挤进了半个脑袋。
人群的阴影里,唯一亮着的电脑屏幕被分割成六份,分别展示着不同区域的监控视频。店员、侦探、警察三方以电脑为中心围成一圈,俱是目光炯炯、满脸严肃。
他们在为刚刚发生的案件寻找嫌疑人。
“这两个人看起来很有问题。”头顶地中海、围着侍者围裙的中年男人指向其中一个画面,“他们在前台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一边侍者答道:“在拿方糖,先生。”
另一边的侍者补充:“他们桌的方糖不小心弄洒了。”
中年男人顿了顿,继续找茬:“谁让他们自己过去的?服务生呢?”
店员们面面相觑,意识到店主想找人背锅的心态,纷纷指责起了其他人的服务态度。
警员们在一旁听得直皱眉,有人看不过眼,拿出手机拍摄监控发给了同事。
“把有这两个人的监控视频单独调出来。”
柯南只凑到个热闹的尾巴,颇为遗憾地记下那两张脸,看眼下似乎没什么其他线索,又艰难把脑袋从人堆里拔了出去。
而仗着身高站在最外侧、被邀请而来的真正的侦探满脸事不关己,听到一半时还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毛利老弟,你有何见解?”
“——啊。”毛利小五郎把张到一半的下巴推回去,扭头对上目暮警部的目光,“嗯,这个,目前还看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说起来,死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这也是让我们头疼的事。”目暮叹了口气,“户籍系统没有查到这个人的信息,只通过死者的孩子得知了一部分情报。死者名为森川阳介,四十二岁,无业游民。”
毛利小五郎惊奇挑眉,“黑户?”
在日本社会,“黑户”其实不算罕见。偏远地区没有给孩子登记户籍的习惯,一部分□□分子也会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信息。
只是在东京这种大城市里,出现一个黑户还莫名其妙死在高档的咖啡厅,这就是很值得惊讶的事了。
柯南的关注点却与毛利截然不同:“无业游民?”
能在东京居住、在高档次的咖啡厅里消费,就算没有稳定工资工作,也应该有着大笔存款,又或者是单纯的富二代。无论哪种,都与“无业游民”这种带着一定贬义的词汇毫不相干。
他凝眉思索:“这是他本人的说法,还是警方的总结?”
毛利小五郎眉毛抽抽,瞄准柯南脑袋一个巴掌,拍得小孩严肃的表情裂开、原地一个趔趄。毛利冷哼一声:“就会捣乱,有你什么事!”
目暮亦不赞同小孩乱插嘴的行为,但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是那孩子的原话。”
这样……柯南捂着脑袋,陷入沉思。
毛利小五郎老早就看柯南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爽,见此按着小孩的肩膀,像摆弄物件似的把他转一圈推向一侧。
他们一路踏过摔了满地的陶瓷杯碎片、踏过泼洒在地毯的残余的咖啡渍,推开一扇半掩着的隔间房门。
这里也站了两位警察,看护着坐在里面的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
毛利小五郎将柯南推进去:“去做点你该做的事,别来插手我的案件!”
他用力一关门,迈着长腿飞快从门口溜走了。
江户川柯南站在原地,故作镇定地扶了扶眼镜。
换作其他案件,他早已经仗着自己小孩子躯体的便利收集询问证词,可这次却与往常不同。柯南认为警方也是基于同样的想法,才迟迟未能展开调查,直到现在还没挖出死者的身份信息。
只是,任何一个有着基本共情能力的人,面对这样的存在都会陷入相同的境地——
柯南将目光往前飘,落在了房间角落里的小孩身上。
虽然喊着“小孩”,但对方比他现在的模样其实大上几岁。才十四五岁,脸颊已经初现少年人的俊秀,一身素色和服,衣摆点缀浅青的竹枝纹路。
他肤色苍白如纸,短发色淡如雪,连睫毛都是缺乏色素的白色。
江户川柯南犹犹豫豫地靠近,又犹犹豫豫在对方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难以接近。听到动静,他抬头露出一双淡金色的眼眸,注视着柯南微微弯了弯眼。
尽管眼底和嘴角都未流露笑意,但从这个动作中,柯南感受到了对方传达的善意。
他放松心态,扬起笑容:“你好,我叫江户川柯南。”
“竹下萤。”少年道,“江户川,你很害怕我吗?”
柯南刚要夸赞对方姓名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竹下萤微微笑了笑——还是那样只弯了弯眼,却不带一点情绪波动的笑容,这次柯南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少年抬起苍白的手指,轻轻拨开落在额前的碎发,转身面对着柯南。
他将自己的整张面孔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那点非人特质在这样的坦然下便愈发明显。
与常人相比,少年的样貌是一种被物化了的、更接近于精致的秀美,五官仿佛被画笔精心描绘。稀薄的光线下,连发丝都苍白到几乎透明。
柯南不禁回忆起之前躺在他手心里碎裂的瓷片。
精美却易碎——这也是名为竹下萤的存在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你害怕弄坏我吗?”少年像洞悉了柯南所想,淡笑问道。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江户川柯南眉毛抽抽,摆出一副半月眼。
竹下萤收回视线,微微阖眼回归之前静坐的姿态。柯南琢磨了一下,起身拉紧了深色的窗帘。
封闭的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昏暗,江户川柯南回头,精准对上了少年的目光。
暗色的阴影里,唯独他身上的色泽是亮的,好像发着光的萤。少年瞳孔里流淌着浅淡又绮丽的碎金,微微闪动,似乎点燃了某种奇异的情绪,使他从静物“活”了过来。
竹下萤问:“你想知道什么?”
柯南反问:“你隐藏了什么?”
“……你们想知道的,关于森川阳介,我并不知情太多,他无意给我提供这些信息。”竹下萤平静道,“但有关他的死因,我可以提供一点消息。”
这句话让柯南愣住,他瞪大眼睛追问:“你说什么?”
竹下萤说:“他是中毒而死。”
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竹下萤的声音平静到接近冷酷,好像他口中的死者并不是自己的父亲。“一种用于农业领域的新型毒药,尚未投入市场使用。如你们所见,效率很高,他死前并不痛苦。”
柯南想到森川阳介的尸体,对方神情平静,确实看不出死前遭遇过痛苦。而尸体表面无明显伤痕,除去疾病致死,中毒的概率的确也很高。只是——
“……你是怎么知道的?”
竹下萤淡淡“微笑”起来:“因为那副毒药,是他为我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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