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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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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的挂钟指针指向十一点时,陆知南抬腕看了眼手表,屈指敲了敲身下的床板:“到时间了,拿过来吧。”

由于房间里只有一套桌椅,陆知南大方的让给了宁望北,自己委屈地窝在床上,半屈的膝盖上放着本英语竞赛题库。

“那个……”宁望北回过头,支吾说道:“我没做完。”

“没做完没事。”陆知南抬头看他:“刚才不跟你说了吗,只要把我划出来的重点题型做出来就行。没划的先空着,你基础太差,时间又太紧,如果按常规方法根本来不及,只能先挑重点赚一波基础分,其余部分以后慢慢再补。”

他说完伸出手:“拿来吧。”

宁望北一脸忐忑的把本子递了过去。

谁知陆知南连看都没看,随手放到一边,又从身边抽出一本递给他:“继续。”

“你不看啊?”宁望北问。

“你见过边考试边阅卷的老师吗?”陆知南复又低下头,盯着摊在膝盖上的题库,手指一下下地转着笔:“我现在看只会分散你的注意力,增加你的心理负担。你先写吧,我明天再看。”

“哦。”宁望北松了口气,顿觉轻松了不少,只是当他转过身,眸光扫到放在陆知南身边那厚厚的一摞练习题册时,又一阵窒息。

他在心里默数:“二,四,六……七,七加二,九!一共九本!”

宁望北正暗自咋舌,陆知南抬起头,问:“怎么了?”

“啊……没事。”宁望北说:“就是这些练习题册……我今天不会都得做吧?”

“会!”陆知南残忍地戳破他的幻想,说道:“不过不用全都做完,今晚只做第一部分,剩下的一个星期之内做完就行,但是错题率不能超过百分之二十。”

宁望北倒抽口凉气:“这么多,怎么可能?那我今晚还睡不睡觉了?”

“你有说话的功夫已经可以早睡一分钟了。”陆知南眼皮都没抬,仍转着笔,时不时停下写几个字:“如果不想做也不勉强,出门左拐,不送!”

说到最后,他猛地一按笔头,“啪”的一声,竟啪出种肃杀的意味来,宁望北心里一颤,哪敢再放别的什么屁,赶紧转过头灰溜溜地开始做题。

两人都不再出声,房间骤然安静下来,只听到得笔尖划过纸张时轻微的碎响和两位少年轻浅的呼吸。

随着时间推移,属于白天的喧嚣彻底退去,夜色愈发深沉,挂在墙上的时钟指针指向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坐在客厅聊天的姥姥和宁望北妈妈终于熬不住了。两人不敢敲门,便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见没别的动静,既没打起来,也没吵架,便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宁望北妈妈走后,姥姥又等了一会儿,最终也没坚持下去,跟他们说了声饿了冰箱里有牛奶和水果后也去睡了。

凌晨两点半,陆知南收了题库,活动着僵硬的脖子跳下床。

“还有多少?”

“还有最后一本,二十来道题。”宁望北也困得不行了,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不想动弹。

“嗯。”陆知南应了一声,再次抬腕看了眼时间:“再有半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我先去洗澡。”

他说完走到衣柜前,往外拿睡衣。

宁望北跟死狗一样哼了一声,等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顿时跳了起来,神色惊慌:“你……你干啥?”

陆知南用关爱弱智的眼神看他:“洗澡!睡觉!有问题?”

宁望北:“……”

“那……那我怎么办?”他的心跳立马朝180奔去了。

为什么之前没想到这点?

难不成他今晚真要跟陆知南睡在一起?

那一瞬间,宁望北想了很多。

各种情形,各种颜色……

要有画面可以描述,那就是一列小火车鸣着长笛,喷着热气,一路狂奔。

他的脸和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直红到了耳朵尖。

这种状态让宁望北产生了一种近乎迷幻的感觉,以至于陆知南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喂。”陆知南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盯着他可疑的大红脸问:“你一脸呆滞的发什么功?”

“……没。”宁望北回过神,为了保险起见,他又转回去把下半身藏在桌子底下,两只眼睛盯着桌上的习题册,声音像蚊子嗡嗡:“我就想问你,一会儿……我睡哪儿?”

陆知南揉着发酸的肩背,打了个哈欠,指着衣柜说:“你一会儿写完去客厅睡,柜子里有被子,自己拿。”

宁望北一听,立马不愿意了:“凭什么让我睡沙发?”

陆知南刚拉开门,听到这句停下来,挑眉看他:“要不你睡床?”

他话虽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副“我帮你复习,你还想占我床,你脸呢?”的不忿。

宁望北当然也没真想占他床的想法,只是刚才脑子里那一阵春波荡漾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现实。

睡床?

光睡床有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把自己从春波荡漾的状态拉回来:“我还是睡沙发吧,睡你床我怕折寿。”

陆知南哼了声,就差把“算你识相”挂脸上了。

洗完澡,又在卫生间里吹干头发,等回到卧室已经快三点了,陆知南很少熬这么晚,脑子一阵阵发蒙,躺床上扯过被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宁望北一直装模作样的端坐桌前奋笔疾书,其实写得什么玩意他自己都不知道。

注意力全被他集中在耳朵上,听陆知南离开,听他进卫生间,听哗哗哗的水流声,听吹风机低低的嗡鸣……

直到床上人发出轻而平稳的呼吸,他才转着快要僵成铁板的脖子缓缓回过头。

这就是陆知南睡着时的样子。

很安静,很乖。

侧躺着身体,手指半弯放在枕头上。

床头灯已经关了,整间屋子只有宁望北面前桌子上亮着一盏台灯,光远而散的投射过去,映得他的神情比平时看起来要柔和许多。

长而翘的睫毛,细腻白皙的皮肤,透着淡粉柔软的唇……

宁望北一点点看着,移不开目光。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目光也可以这样沉,不然为什么就是挪不开眼呢?

很奇怪,比起之前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会儿看着睡着的陆知南,这样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安静柔和,不带一丝防备完全放松的陆知南。

宁望北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了,内心纯静的像一汪清泉。

他想到了陆知南回来之前的那个下午。

那天对他来说,其实算是个难熬的日子。

因为那天是老爸的忌日。

每年的这天,他都会一个人去老爸的墓地,然后坐在墓碑前待上一整天。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就想一个人待着。

有时他会抽烟,自己抽一根,给老爸点一根,因为老爸说过:“男人嘛,就要抽烟喝酒,就要畅快自在的活着,要不然,一辈子有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老爸说的对不对,但他一直奉为真理。

在宁望北眼里,老爸就是他的偶像。

印象里,那个男人的肩背永远是宽阔结实的,他会一次次把他举过头顶,然后对他说:“儿子,你将来一定是最棒的赛车手,加油加油!”

他也会跟在自己的学步车后,把学步车推出赛车的气势,一遍遍的大喊:“一百迈,一百五十迈,两百迈,两百五十迈,快到终点了,冲啊!”

而他,也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拉着他的手,奄奄一息的说:“儿子,爸爸不能陪着你上台领奖了,不要放弃,加油!”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暴自弃的?

是老爸离去的那个冬夜?

还是老妈声泪俱下地要求他以后再也不能碰车?

“赛什么车!?赛什么车!!??难道我死了老公还不够,你们还要把我儿子也搭进去?我告诉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他有没有天赋,从今天起,他!宁望北!不可能再做什么赛车手了,永远不可能!!!”

老爸下葬那天,老妈赶走了培养了他三年的教练,埋葬了他的梦想,也让老爸十数年的期望彻底付之东流。

老妈曾问过他:“你变成现在这样,故意跟我对着干,整天打架生事不好好学习,是不是在报复我?”

宁望北摇头。

他没有。

真的!

他只是失去了向前奔跑的目标和意义。

今年的忌日,他又独自一人来到墓地,临近傍晚的时候,天下起了雪,为了御寒,他拿起给老爸准备的酒喝了两口,后来竟不知不觉靠着墓碑睡着了。

“小北?!小北??”迷迷糊糊中,有人推他,宁望北睁开眼睛,看到了眼神凄惶的齐阿婆。

“你这孩子!怎么睡在这里??”齐阿婆心疼地拍打着他身上的雪。

“阿婆?”宁望北站起身,跟齐阿婆一样讶异:“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齐阿婆叹了口气:“我来看你芸姨。”

宁望北愣了片刻,皱起了眉:“我记得芸姨的忌日不是今天。”

每年齐楚芸忌日的时候,老妈都会买鲜花祭拜,所以他记得。

“我知道。”齐阿婆点了点头:“我不是来祭拜她的,我来是跟她说一声,她儿子要回来了。”

“儿子?您说小南?”宁望北说:“他不是跟他爸去A城了嘛,都多少年了,怎么突然要回来?”

齐阿婆继续叹气:“家里出事了,他那爹不是东西,妈又是后妈,日子不好过,不打算在那里生活了,回来跟我住。”

齐阿婆说着抬手摸了摸宁望北的脸,眼神中无限悲悯:“小南跟你一样,都是可怜苦命的孩子。”

宁望北哽了下,刚要说话,齐阿婆的老年机突然响了,是齐楚枫。

“妈,对不起,我这边临时出了点问题,明天可能回不去了。”

齐阿婆一听,立马就炸了:“什么?都这时候了你跟我说这种话!回不来?回不来你让我怎么办?”

“诶妈,妈,您先别生气,要不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辆车……”

“找车?你说的倒容易。你没看天气预报吗?明天晚上还得下,中到大雪!小南的车次又是半夜三点到站,这种天儿你上哪儿找车去?哪个不要命的挣你这个钱?”

“妈我知道错了,可我真走不开,最快也得到后天……”

“行行行,你忙你的去吧,知道指望不上你。”齐阿婆气得挂了电话。

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他了解齐阿婆的难处,便偷了车钥匙帮了阿婆一把。而齐阿婆也知道他接受过专业的赛车训练,对他的车技很放心。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态帮助齐阿婆的呢?宁望北自认不是一个特别热心的人。至少没热心到能冒着让老妈发火的风险去接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更别提后来不经意听小姑谈起陆知南会转到他们学校,便跟打了鸡血一样打听关于他的一切消息。

是因为那句:“小南跟你一样,都是可怜苦命的孩子”的话,还是真如自己说的,只是单纯的想看看那个一直活在老妈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或许都有吧,当时的心态已经说不清了。然而见陆知南第一眼时的震惊,他到现在仍记忆犹深。

他从来没见过像陆知南这样的人!

不说与他同龄,哪怕比他年长十岁,二十岁,甚至很多已在社会上混迹多年,有着丰富阅历的成年人,也做不到像他那样的淡定和沉稳。

当时他拖着行李箱,顶风冒雪而来,明明冻得瑟瑟发抖,神情举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和慌乱。目光冷恹恹地看过来时,以往只存在于照片和传闻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鲜活起来。

宁望北承认,自那一刻起,陆知南对他就已经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床上,陆知南翻了个身,被子滑到了腰上。

宁望北叹了口气,走过去帮他盖好。

而这一盖,就有些挪不动脚了。

只做了一半的练习题册还摊在桌上,理智告诉宁望北应该回去把题做完,然后乖乖的滚去沙发。

可大脑这会儿似乎并不归理智管,于是他站了十来秒之后,单手一掀被子,也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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