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广场上喷泉居然还喷着水，旁边设有彩灯，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水柱上，在夜色的映衬下，有种迷幻的美感。
可陆知南却并不想去那里坐，原因无它，因为边上有人。
他四下扫了眼，指着前方一张被花丛和树影遮挡的长椅说：“去那里吧。”
宁望北：“……”
陆知南回眸看他：“不行吗？”
“行。”宁望北的嘴角一下就扬到了耳根。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宁望北思量了半天，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来。
看到苹果的瞬间，陆知南愣了下。
“给你。”宁望北把苹果递给他。
“什么时候买的？”陆知南伸手接过苹果。
“打架前。”宁望北摸了下鼻子：“买粥的时候看到顺便买的。其实我买了俩，跑的时候掉了一个，这个后来放在衣服里才留下来的。”
陆知南被逗笑了：“你是说打架的时候你一直护着它？”
“其实也不算护。”宁望北说：“放衣服兜里了，打架的时候尽量不让人碰到就没事。”
他说完自己可能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催陆知南：“我已经洗过了，你快吃。”
陆知南拿到鼻端嗅了下，笑了：“还是个红玫瑰。”
“我草！”宁望北很震惊，“这玩意儿真能闻出差别来？我看跟普通苹果也差不多，就红了点儿。”
“这种苹果的糖分含量比普通苹果要高，甜度也浓。”陆知南笑着说：“而且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挺喜欢吃这种苹果的，所以记得它的味道。”
“曾经？”宁望北抓住了关键词。
“嗯。”陆知南点头。
“那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
陆知南眯了下眼睛，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可能由于夜越来越深了，原本坐在喷泉旁的人陆续离开，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这种静谧的环境和让人舒心的氛围，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彻底放松，丢掉一些东西的感觉。
“因为陆时雨喜欢。”
陆知南垂眸看着手里的苹果，微微勾了下嘴角，说：“她是我……以前的妹妹。比我小两岁。小女孩嘛，比较娇气一点，什么东西都喜欢跟人争。”
陆知南说的很慢，声音闷闷地：“玩具，吃的，有时候她也不是真喜欢，就是看不得我有，所以她也要。但有一次只剩下一个苹果了，陆明渊给了我，她就哭了，哭的很委屈……”
陆知南闭上眼睛，那时陆时雨的哭声似乎又响在耳边。
“妈妈，妈妈我要……”
“要什么？”陆明渊冷淡地看着她，转而对江若云怒目以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江若云忙把陆时雨搂在怀里哄：“好了乖，小雨不哭，妈妈一会儿就去给你买，多买点儿。”
“不！”陆时雨不依不饶：“我要！我现在就要！”
六岁的陆知南低头想了想，把苹果伸了过去，“我不吃了，给妹妹吧。”
陆时雨止住了哭，眼泪还挂在脸蛋上，刚要伸手接，被陆明渊突然伸手打飞了。
“谁要你给她的？”陆明渊冷漠地看了陆知南一眼，“现在给苹果，将来她要陆家的产业呢？你是不是也拱手相让？那我要你做什么！”
他训完陆知南又训江若云：“一个女孩子，这么不懂自持，贪婪任性，你这个做母亲的有很大责任。”
陆时雨因为看到苹果被打飞，再次大哭起来，江若云抱着她，下巴抵着陆时雨的头顶，说：“对不起，时雨还小，还不懂事……”
陆明渊冷哼了一声：“小不是借口，小南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分明不像她这么不懂事。”
他说完站起身，垂眸看着还在哭的小女儿，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和厌恶，转身走出了餐厅。
“好好教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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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时江若云也没说什么。”
陆知南仰头靠在椅背上，刚才的回忆让他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声音有些发虚：“但你知道吧，就是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所以你后来就不喜欢吃苹果了？”
宁望北的声音在耳边重新响起，沉郁在心里的压抑才倏然散了，陆知南仰头轻轻吐了口气，点头：“嗯。”
“我不会。”宁望北说。
陆知南愣了下，抬头看他。
“我不会因为别人的好恶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他看着陆知南，说：“我要认定一个人或一件事，就是一辈子，到老都不会变。”
陆知南看着他，看了许久，然后笑了。
也许，这就是宁望北吸引他的地方。
固执的倔强，看着傻兮兮的，实则勇敢无畏。
那你那个不被认可的梦想呢？打算永远当成遗憾藏在心里吗？
陆知南很想借机问他，但考虑到现在的氛围，大家难得的心情都不错，还是别提这些扫兴的事破坏气氛了。
他拿起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宁望北马上凑过来，“好吃吗？”
陆知南把苹果递到他嘴边，“你自己尝。”
宁望北愣住了，“我就这样咬啊？”
陆知南：“不然呢？”
“我的意思……”宁望北的耳根蓦的爬上一丝红晕，扭捏问道：“你有没有洁癖？”
闻言陆知南愣了下，然后偏过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宁望北被他笑得更不好意思了，用一根手指推他：“别笑了。”
陆知南就势倒在椅子上，笑得更厉害了。
我草？这有什么好笑的！
眼看事情又要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宁望北窘着一张大红脸，郁闷地又推了他几下：“南哥，咱别笑了行不行？”
“好，不笑。”陆知南好容易忍住，再次把苹果递到他嘴边：“咬。”
“那我真咬了？”
陆知南大方点头：“咬吧。”
宁望北轻轻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陆知南问他。
“是比普通的苹果甜。”宁望北满足地笑了笑。目光自然而然地往陆知南脸上扫，这一扫，视线突然落在陆知南因果汁浸润，比平时更红艳诱人的嘴唇上，然后就移不开了。
他想到了在那些塞满少年心事，燥动无望的日子里，他心心念念痴想过无数次的事。
那时候想，是痴心妄想。
那现在呢？
南哥，我能亲你吗？
他每次的春梦，好像都是以这样的句式开头。其实连宁望北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哪怕是在梦里他都这么怂。
干嘛要问？想亲直接亲上去不就行了。
宁望北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又怂兮兮的不敢吭声。
“想什么呢？”陆知南突然问。
“没……没想什么。”宁望北猝然移开目光。
“还吃吗？”陆知南把苹果又递了过来。
像这样两人吃一个苹果，给了宁望北一种变相的安慰。这样，也相当于间接接吻了吧？
于是他又咬了一口。
而陆知南似乎对此并无所觉，也没觉得两个人这样一人一口的共吃一个苹果有什么不妥。
直到吃完把果核扔进垃圾筒，陆知南抬腕看了眼手表，站起身：“快十一点了，该回去了。”
“哦。”宁望北也站起来。虽然今晚的约会（是的，北哥已经自己偷偷把今天当成了他们俩的第一次约会）并不如他想象中完美，他预想的某些目的也没达成，但能听南哥讲小时候的事，并开始对他敞开心扉，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得，就这样吧，来日方长。
宁望北这样想着，便也拎起书包准备离开。谁知才刚走了没两步，脚下突然不知踩到石子还是什么，踉跄了一下，直接扑到了走在前面的陆知南的背上。
陆知南被这一扑差点摔倒，往前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住，扭头疑惑地看他。
“我要说我不小心踉跄了一下，你信吗？”宁望北有些心虚地说。
陆知南垂眸看了眼他分居左右，牢牢扒着自己胳膊的爪子，挑了下眉：“你说呢？”
宁望北：“……”
两人长时间的都没说话，宁望北没有松手，陆知南也没有推开他，两人彼此对视，一直静默着。
因为是对视，距离又近，双方在这一刻的情绪变化就变得尤为明显。陆知南能真切的感觉到宁望北炽热的视线长久地落在他鼻尖以下，以及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急促的呼吸。
而他也不遑多让，心跳得很快，胸口满得像要炸了一样，眸光中满是纠缠难抑的情绪。
“南哥……”宁望北略带哑意的嗓音打破了沉默，像他无数次梦到的那样，“我能亲你吗？”
他问是问，却没想等陆知南的回答，偏头靠了上去。
略带冰凉的唇贴上来的时候，陆知南懵了一下，大脑有一瞬间一片空白，所有属于感观的意识在这一刻好像全消失了。他只记得自己本能地转过身，扯住宁望北的衣领，把他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夜很安静，月光透过层层枝叶，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投下一道道轻浅的光影。
树木在夜风中摇曳，发出轻微的碎响。
他们站在斑驳的树影里吻着对方，认真而炽烈，迷乱却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