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携千秋 >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交锋

第39章 第三十七章 交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庞大队伍进入关南县城,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关南县是个小县,消息闭塞,很多人一辈子甚至连京城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队伍的前半段是十几辆马车,每一辆马车都遮得严严实实的,神秘得很,百姓们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里面都坐了些什么人。后半段则是云霆营的士兵,一个个披甲执戈,威武肃杀。

有一些衣着锦绣的人夹杂在围观百姓中,暗暗观察着这支队伍。

队伍直穿过了大半个关南县城,最后在县衙门口停了下来。衙役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都没有见过这般阵势,最后还是个师爷出来,认出了队伍中的贺骁,“哎呀!这不是贺副将嘛!”

贺骁神情冷硬,并不搭话。待队伍停稳后,他才走到第一辆马车前,恭敬道,“祝女官,到了。”

车中的人一时并没有回应。队伍后的士兵们先行行动,将整个关南县衙都包围了起来,又隔开了围观的百姓,待嘈杂声渐远,马车的帘子才被掀了起来。祝良夕慢慢地走下马车,目光清冷,随意地扫了一眼,“就这里啊。”

“是。”贺骁低头答话。

师爷还从来没见过神勇的贺副将有这般低三下四的样子,心中愈发好奇这个女人是谁。这时,队伍里又有一人骑马上前,在祝良夕身边下了马,“祝女官,要现在进去吗?”

这个人师爷认得,正是从京城来的特使燕砺锋,他跟着知县周大人去州府衙门的时候见过他一眼。别的他了解不多,但这位燕大人他知道,那可是京城燕家的一根独苗苗,跟云霆营燕元帅都是亲戚。这么一位大人物,怎么也对这个女人毕恭毕敬的?

这时主簿也从后院走了过来。他是跟着周成海赴过宴的,在羌州衙门见过燕砺锋和祝良夕,他自恃与云霆营有几分交情,便笑着看向燕砺锋,打趣道,“燕大人今日怎么对区区一个侍妾如此恭敬啊?”

“放肆!”贺骁厉喝一声,“此乃陛下身侧奉茶女官,岂敢不敬!”

主簿愣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奉茶女官是个什么。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陛下两个字,他看看冷眼不语的燕砺锋,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祝良夕,最后看看怒目而视的贺骁,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

“不必多礼,”祝良夕眼中有几分讽意,“我奉陛下旨意,与燕大人到羌州调查陈阿宽失踪一案。各级州县衙门,必须全力配合,不得隐瞒延误,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主簿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连连点头。

师爷和其他衙役也在后面听愣了。莫说是陛下,他们很多人一辈子可能连知州大人都见不到,更不要说是陛下了。现在宫中的女官亲临关南县衙,就连贺骁和燕砺锋见了她都毕恭毕敬的······每个人心中都隐隐约约觉得,关南县是不是摊上什么大事了?

“周成海呢?怎么还不出来?”燕砺锋上前一步问道。议事堂这么大的动静,还惊动不了周成海?

“周大人今早去了刘老汉家里了,”师爷答道,“前几日下雨,刘老汉的屋子被冲塌了,一直都没补起来,周大人今早去看了。”

“哟,这可真是爱民如子了,”祝良夕一笑,意义不明,“那走吧,去那个刘老汉家里,找找周大人,顺便看看刘老汉的屋子修好了没。”

“大人!大人,这······刘老汉家离得远,路上又泥泞,就不劳烦大人亲自去看了。我们派人去叫周大人回来,用不了多久的!”主簿连忙出来制止,赔着笑。

“陛下说了,此行一为查案,二为看看羌州百姓生活,这是陛下旨意,我亦只能遵从。”祝良夕转身,向马车走去,“燕特使,我们出发吧。”

主簿更着急了,追上几步,又不敢唐突,只能是苦苦相劝,“大人,路上真的不好走,这大人万一有个······受惊什么的,下官担待不起啊!”

“我和燕特使从京城迢迢千里而来,再不好走的路也走过了,不差这一步两步的。”祝良夕头都不回。然而在上车前,她突然止了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地回头,“该不会是,周大人不在哪里吧?”

“在的在的,周大人一早就去了,肯定是在刘老汉家里的!”主簿愈发冷汗如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就是······路真的不好走······”

祝良夕没再搭理他,直接上了马车。燕砺锋和贺骁也回到队伍里,一行人撤出关南县衙,又浩浩荡荡地行至城中。县衙里的人不知是该留还是该走,一个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直到贺骁在马上斥了一声,“还不带路?”

大大小小的官员连忙跟了上去,跟在贺骁马下指路。周围指指点点的百姓越来越多,官员们一个个脸都通红,自觉得折损了这么多年树立起来的威严,但碍于队伍中都是大人物,得罪不起,干脆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围观百姓不存在,一心一意地给贺骁指好路就对了。

一行人出了城,渐渐走到了山路上。主簿说的倒没错,山路雨后十分泥泞,马车走着走着就会陷进去,队伍行进得缓慢了许多。祝良夕撩开帘子一看,对着外面的贺骁说道,“贺骁,停下吧,我们步行过去。”

“这······”贺骁也有几分迟疑。路上的泥土虽不是特别稀软,但步行肯定是会沾到裤腿和鞋上的。祝良夕是宫中女官,仪态不容有失,恐怕······此举不妥。

“怎么了?”祝良夕看出了他的犹豫。

“这路······”贺骁面露难色。

“周成海走得,莫非我走不得?”祝良夕一个反问,直接下了车,一脚踩进泥里,“像周大人这样慰问百姓的好官,正是我等学习的楷模。”

见祝良夕下车,随行的人也纷纷下车,步行上山。山路泥泞,但祝良夕走得十分轻盈,很快便将众人甩在了身后。主簿和师爷见了愈发焦急,招呼一众衙役赶快跟上,燕砺锋也紧走几步,跟在祝良夕身后。

没走多久,众人便看见了几间民房,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十分寒酸。祝良夕停下,张望了一圈,主簿连忙为她指了个方向,“就在那里,那边就是赵老汉的房子。”

祝良夕慢慢走去,心中也有些沉重。那间屋子是用茅草搭的,只有一个木头架子勉强支着,说是个马棚倒是更加确切。纵是如此,这间茅草棚子也倒了一半,只剩另一半摇摇欲坠地立着,十分危险。

再走近些,众人便看到赵老汉的破屋子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密密麻麻地不知在做什么。有士兵先行过去开出一条路来,祝良夕这才能从人群中走过去,来到赵老汉的房子门前。

屋子里十分阴暗潮湿,一角还在滴答滴答地落着水,地上都是深一个浅一个的水坑。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官服,面白无须,正是周成海,另一个穿着粗布褐衫,头发花白,应该就是赵老汉了。

燕砺锋走到祝良夕身边,与她对视了一眼。他们能够清楚地听到周成海与赵老汉的对话——睡得可安稳?身体可有病?家里粮食还够吗?地被淹了多少亩?

乍一听,可真是个关心百姓的父母官。

“周知县。”燕砺锋出声。

周成海回头,一脸愕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燕砺锋会出现在这里,屋里屋外沉默了许久,直到安静得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祝良夕才开口,“周知县,真是体恤百姓啊。”

“不敢不敢,下官······下官都是,”周成海这才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关······关心百姓罢了。”

祝良夕走进屋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周成海不明就里,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了燕砺锋,燕砺锋也走了进去,淡淡开口,“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奉茶女官祝良夕,与本使一起来羌州查案的,还不行礼?”

“她不是······”周成海依然半信半疑,只是看着燕砺锋和众人严肃的神色,还是把侍妾两个字咽了回去。

屋子里有一股潮湿的腥味,还有一股臭味,像是一股腐烂的味道。赵老汉听不懂他们说的官话,只能是看到一大帮人突然闯进了他的家里,躺在床上微微探着身,目光中有些惶恐。燕砺锋看着这间破屋子,心中亦有些酸楚,他在大梁长大,却从不知竟还有如此穷苦的人。

“周大人,听说前几日关南县大雨,很多农户的房屋田地都有损失。”祝良夕背着手,如闲聊一般问周成海,“这每一个受灾的人家,你都亲自去看了吗?”

“回大人,下官得知百姓受灾,心中焦急,便连忙来查看。只是下官力有不逮,还没能全部看完。”周成海回答道。

“关南县的每一户人家,你都知道吗?”祝良夕又问。

“回大人,下官是关南县本地人,全县有多少户多少人,臣心中都清楚。”周成海愈发恭敬。

“那陈阿宽,你知道吗?”祝良夕目光一转,话音一冷。

这个名字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周成海一顿,才应道,“臣知道。”

“知道就好。”祝良夕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草民告状告到天子堂下,莫说是西梁,就连中原三国也是闻所未闻。陛下特意派我等来羌州查案,也是好奇,陈阿宽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周知县知道陈阿宽此人,那就好说了,若是此间事了,那就尽快和我们回县衙,配合调查陈阿宽失踪案。”

“是,臣这就去。”周成海连连点头,看上去一幅唯唯诺诺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文官。

赵老汉的破屋子前围满了十里八乡赶过来的百姓,有的还扛着锄头,乐不迭地看着里面的热闹。贺骁有些头痛——纵是他带了一队云霆营士兵过来维持秩序,也对这乌央乌央的人群束手无策,这些百姓,堵住这一头,就涌到那一头去,堵住那一头,这一头又有人悄悄钻过封锁去看热闹。尽管他料到了会有好事者,但人数如此之多,还是太离奇了。

他叹了一口气,用胳膊戳了戳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你们今天都没有正事做吗?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你当我们想来?”没想到男人对贺骁翻了个不屑的白眼,“不是周家非要让我们过来,谁愿意大老远跑到这山上来?我地里的稻子还没收完呢。”

贺骁愣住了。这番回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周家为什么要让你们过来?来做什么?”贺骁不动声色地将这个男人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如实回答,不得隐瞒。”

男人的神色有些为难,“官爷,算了吧,不就看个热闹吗?怎么还看出官司来了?”

“老实点,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贺骁语气严厉了些,“里面的情形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女人是陛下的女官,在场的都是宫里的大人物,你不用忌惮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男人看看远处的周成海,又看看贺骁,最后又四周环顾了一圈,才悄悄对贺骁说,“都是周家人让我们来的,说让我们看看周大人是个多体恤百姓的父母官。你说,他要是真体恤百姓,就该让我赶快回家把稻子都收了,这眼瞅着农时就要误了,新稻子不下地,让我们明年吃什么啊?”

原来都是周成海找来的看客!贺骁心中有几分明了,放眼望去,果然有一些人混在人群中,并不看热闹,倒像个监督着什么的监工。

祝良夕发了话,周成海不敢拖延,连忙跟着走了出去。此时马车也被抬了过来,燕砺锋对周成海说了一句,“周知县,山路难行,跟我们一起坐轿回去吧。”

“多谢大人美意,下官有轿,跟着几位大人就是了。”周成海躬着身赔笑道,此时一顶官轿也被抬了过来,应该就是周成海轿子了。

祝良夕和燕砺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进了一顶轿子里。

围观的许多农民本来是被周家逼着来的,但没想到竟会有京城大官突然出现,原本可有可无的热闹这下变成了非看不可的热闹。许多人跟着队伍又乐不可支地下了山去,一边讨论一边嬉笑,人群中的周家家丁见势不对,纷纷离开,没有再跟着。

轿子里,祝良夕和燕砺锋对面坐着,一时安静。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到周成海,这一次,你觉得他怎么样?”许久,燕砺锋开了口。

“他还是我们上一次见到的样子,”说到这里,祝良夕轻蔑一笑,“虚伪的样子。”

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周成海,她还尚且觉得此人是个老实人,那么这一次见他,祝良夕就确确实实地明白,周成海就是个佛口蛇心的老狐狸。

“是啊,坐着轿子来,鞋底比他的脸都干净。”燕砺锋也一笑,“既然不想走山路,又何必过来呢?”

方才在赵老汉的破屋子里,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打量了一番周成海的装束。他穿着干净整洁的官袍,官靴干净得一尘不染,如果不是坐了轿,那就只能是飞过来的了。相比之下,祝良夕和燕砺锋一裤腿的泥巴,看上去着实有些邋遢了。

“当然了,当官也有坐轿子和爱干净的权利,”祝良夕向后一靠,双手抱在胸前,“可你看看那个赵老汉的屋子,都破成什么样子了?距离上次暴雨也过去了快一个月了,再慢也该修缮出个样子了,结果居然还是那个德行。省下这慰问的功夫,还不如给赵老汉修修屋子,起码还能让老人晚上好好睡个觉。他倒好,问赵老汉地荒没荒,家里有没有粮,真是多此一举——就这个样子,有没有粮还看不出来吗?”

“而且贺骁刚刚和我说,围观百姓,都是周家找来的看客。”燕砺锋继续道,“他可不是故意要假惺惺,他是要让百姓都看到他来慰问赵老汉。这个周成海,不干实事也就算了,反倒懂得为自己造势,我看他非但误民,还要害民。”

“恐怕他已经害了。”祝良夕直起身子,正色道,“从西京来的那位,到了吗?”

燕砺锋压低声音,“到了,就在我堂叔那里。”

祝良夕点点头,“周家在此地根深蒂固,周成海大概也未曾将我们放在眼里。不到最后关头,不要惊动那位人物,陛下的意思,还是不要让他出面为好。”

燕砺锋一怔,又一点头。

百姓簇拥着特使队伍,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关南县衙。县衙里留着的人此时已经全部来到了门口迎接,还有一些衣着锦绣的人站在一旁,待车驾停稳,这些人都第一时间涌到了马车边。

祝良夕掀开帘子,一个胖胖的老头便连忙俯身跪下,“草民拜见祝女官!拜见燕大人!”

祝良夕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不过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她淡淡开口,“你是谁?”

“草民是周家的家主,周延寿。”胖老头笑得十分和蔼,看上去亲和无害,“听闻京城的特使大人来了关南县,草民便连忙带着族人来拜见。”

燕砺锋坐在车门口,半个身子露出来,“那,周知县是你什么人?”

“周大人是草民的侄子,”周延寿一张老脸笑得开了花,“这位一看就是燕大人!哎呀,关南县这么多年可是多亏了云霆营的保护,燕元帅的大恩大德是县里百姓几辈子都报答不完的。我们小小一个周家自然不敢和燕家相比,不过既然燕大人和祝女官到了关南县,万望两位贵宾能来周家小住几日,也让这些穷乡亲们长长见识!”

未及祝良夕和燕砺锋说什么,周延寿已经嘴不停地奉承了一番。刑部的几位官员在后面马车里都在暗自扶额——这周延寿,也忒没见识了些。此处官职最高的就是祝良夕和燕砺锋,他们二人还未吩咐,倒让个地方乡绅喧宾夺主,这要放在京城,恐怕早就怪罪下来了!

祝燕二人倒是没有露出不悦之色,而是静静地听周延寿说完。半晌,祝良夕见周延寿要喘口气,便立刻插进话去,“我与燕大人奉陛下之令前来查案,不敢有片刻耽搁。小住就不必了,倒是还请您让族人们往远站站,这查案不是凑热闹,不能混乱无序。”

周延寿连连称是,让周围聚集的族人和百姓都散的远一些。祝良夕见县衙门口已经清净,便起了身,准备下轿。

“哎呀!”周延寿一声惊呼,生生地喊停了祝良夕的动作,“大人,你这鞋子是怎么了?”

祝良夕被他这一惊一乍的还吓了一跳,所幸没有表现出来。她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子和裙角裤腿都沾满了黄泥,此刻干了,都灰扑扑地粘在衣服上。不怪周延寿大惊小怪,这番尊荣,的确不太体面。

“我们听说周知县去体察民情,就顺便也去看了看,视察羌州当地民生,也是陛下交给我们的任务。”燕砺锋开口解围。

“啊这······”周延寿的眼珠转了转,显出几分迟疑。燕砺锋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地方乡绅以己度人,心中大多以为朝廷命官怎么可能亲自走路,此时怕是在怀疑他和祝良夕的身份了。

“贺骁,把陛下的圣旨拿过来!”他直接唤道。

“不不不,这哪还用得着惊动陛下的圣旨,是小人冒犯了,大人勿怪,大人勿怪!”周延寿如变脸般又换上了一幅谄媚的笑。他伏下身子,跪在马车边,“两位大人,请下轿。”

他以己为凳,示意两人踩着自己下轿。祝良夕和燕砺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迟疑了——

开玩笑,他们是朝廷的人,又不是什么恶霸,再怎么摆架子也不能踩着人下轿。那么多百姓都看着,他们的颜面就是朝廷的颜面,周延寿此举,反倒让他们不敢动弹了。

“快起来,这成何体统!”燕砺锋立刻斥道,“你将本官当成了什么人?岂有将百姓踏在脚下的道理?”

“大人不必介意,尊卑有别,这都是草民应该做的!”周延寿如一只任劳任怨的老牛跪伏在地上,勉力偏过头应着燕砺锋的话。他年岁已大,头发都白了,这般样子着实让人不忍去看,远处的百姓对这边指指点点的,也不知在议论什么。

祝良夕暗道不好。百姓们不明就里,只能看到周延寿跪在他们轿子边,若传出去他们欺负地方乡绅,那影响就太坏了。

她微微运气,足尖在车辕上一用力,便轻盈地跃了出去。百姓们齐齐仰起头,就看到祝良夕如一只白鹤般飞在半空,一个翻身便落在车顶上,随即又飘落在地上,漂亮又平稳。百姓们一阵惊叹,有的甚至鼓起了掌,全然忽略了地上的周延寿。

她落了地,首先便是弯腰将周延寿扶了起来,“陛下常常对百官说要体恤百姓,尤其是老人长辈,则更应该礼让。民心如镜,纵然我们身居高位,也应当时时自省,要宽以待人才是。”

周延寿身材臃肿,祝良夕微微一托,还没能把他托起来。然而没等到周延寿用手撑地借力,祝良夕扶着他的手便突然发力,直接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周延寿还没缓过神,就看到自己已经站直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周延寿只能回想起自己方才一阵轻飘飘,像是被人抬起来了一样,但这也不太可能——他都快二百斤了,谁能一下子把他抬起来?总不可能是眼前这位女官吧?

他愣了一下,对上的就是祝良夕亲切的目光,十分和蔼。

“祝女官随侍陛下身侧,真知灼见,微臣受教。”燕砺锋麻利地下了马车,还不忘恭维一番。她这反应实在是快,方才这小露一手,直接将百姓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身上。

“叔父!”此刻周成海也从轿子上下来,快步走到周延寿身边,“这些都是京城来查案的大人,公事公办,你和几位叔伯就不必在此叨扰,有我来陪着大人们就可以了。”

“好好好,你和大人们都有正事,我就不添乱了,”周延寿慈爱地拍拍周成海的肩膀,“大人们远道而来,你可一定要招待好啊!”

周成海应了几声,又说了不少好话,才让周围的周家族人离开了县衙。

“我原先只知道周家是地方豪族,却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燕砺锋慢慢踱到周成海旁边,“这一大家子都在关南县,其乐融融,倒也是美事。”

“让大人见笑了,我们祖辈就在关南县生活,几代下来,人丁繁衍,便热闹了些。”周成海腼腆地笑了笑,“都是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唐突几位大人了。”

一行人进入到了县衙里,各自落座,衙役们倒茶的倒茶,摆果子的摆果子,十分殷勤。燕砺锋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看堂上挂着不少墨宝,不知是哪位名家手笔?”

“下官惶恐,这些并非是名家手笔,不过是下官闲暇时涂抹几笔,聊以消遣罢了。”周成海应道,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哟,那你这笔墨功夫着实深厚。”燕砺锋惊讶道,“那副绝句,我瞧着像是南唐行书大家黄轶的风格,这字迹倒是十分逼真!”

“下官喜好模仿名家书画,时间久了,大概就能有几分接近,”周成海被他夸得有点脸红,“大人谬赞。”

“这些字不错,不知周知县能不能赠我几幅?”燕砺锋开口。

“当然,当然,能得大人青睐,是下官的福气。”周成海连忙命人将墙上挂着的书法摘下来,交给燕砺锋。燕砺锋看了几眼,便直接交给了后面的刑司勘验官。

“衙门事多,你整日忙于公务,还能抽出时间来修身养性,实在难得。”燕砺锋放下茶盏,“闲言少叙,今日我们过来,是想当面问问你陈阿宽失踪一案。你可知,他妹妹陈阿细在京城当街拦住了司刑裴澄大人的轿子,大呼不公,这不过是一个失踪案,怎么你这关南县衙就查不出来,还惊动了陛下呢?”

“哎,大人有所不知,那陈阿细最早告状告到县衙来,下官就已经帮她找过陈阿宽了。”周成海叹了一口气,显得十分无奈,“关南县紧邻落霄山,山上的野兽时常会下山来掠夺吃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亲人上山采药捕猎,之后就再也没能回来。这兽患向来令几任知县头痛,下官也曾组织起县里的青壮年去山上捕杀,可这偌大的落霄山绵延八百里,哪是县里这几个人就能把野兽给清除了的?下官无奈,也只能是一再劝说百姓不要轻易上山,可要是百姓偷偷跑上去······下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话里话外,都是陈阿宽已丧命兽口的意思。燕砺锋点了点头,似是认可了他这个说法,却又问道,“那陈阿细怎么又跑到州里告状了呢?”

“她执意不信,非说她哥哥是被人给害了。这也是个傻丫头,她哥哥平日里与人为善,有谁会去害他呢?偏偏陈阿细纠缠不休,在县衙门口闹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却听说她去州府衙门告状了。”周成海露出惋惜之色,“下官愧对何大人啊。”

“此事,直接影响的就是何坤和云霆营。”燕砺锋淡淡道,放下茶盏,“你可知陈阿细对裴澄说的是什么?她说何坤与云霆营勾结,害死了陈阿宽。周知县,这一顶帽子扣上去,何坤丢了官职都是轻的,最坏的结果,恐怕连云霆营都逃不脱干系。”

他压下声音,目光锐利几分,“周知县,你怎么能让陈阿细说出这些话来呢?”

周成海对上燕砺锋的眼睛,从中看到的只有一片寒凉的光。他悄悄看了看祝良夕,只见她在一旁喝着茶,不说话,似乎并不插手这边的对话。

如此情形,周成海心下立刻就明白了。

“下官有罪,是下官思虑不周,给几位大人惹了祸事。”他连连点头,态度诚恳,“那,事到如今,还有补救的余地吗?”

“陛下盛怒,矛头直指云霆营,看来有些人,是不能全身而退了。”燕砺锋叹了一口气,“不过所幸我父亲得陛下看重,此行让我来查,也算是陛下开恩。如此隆恩,我不能辜负,必定也要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周成海似是领悟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怎么,周知县,有办法了吗?”燕砺锋似笑非笑道。

周成海看了看祝良夕,又看了看燕砺锋,原本畏缩的眼中渐渐出现了些许了然的笑。他沉吟片刻,似在思索,半晌才说,“陈阿细为何就如此确凿,是何大人害了她哥哥呢?”

“据她说,是做贼心虚?”燕砺锋轻笑一声,“她去州府衙门告状,何坤只问了个缘由,便说她诬告云霆营,将她痛打一顿。你说,这百姓告状,就算装装样子,也该查查不是?何坤可好,不分青红皂白先对人用了刑,莫说是陈阿细,就连本官都觉得不妥了。”

“那倒是,何大人此举必会给人留下口实,”周成海嘴上附和,可面色依然谨慎,“不过何大人出身行伍,脾气本就火爆,打骂也是家常便饭,不能因为擅自用刑就说他杀人啊。”

“是啊,没有证据,不能诬陷好人。”燕砺锋语气没有起伏,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祝女官,这可怎么办?”

祝良夕看了一眼燕砺锋,冷笑一声,“那就以何坤为线索,一直往上查吧,何坤不是极力维护云霆营吗?说不定,凶手就在云霆营中,我多的是时间,看周知县也不甚繁忙,正好让云霆营换换血。”

“哎哟喂祝女官慎言,慎言,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燕砺锋仿佛被惊吓到,连忙压低声音,“云霆营涉及到东南边防大事,若真换了血,置全营将士于何处啊!”

两人一唱一和,周成海算是看明白了。何坤明摆着是个弃子了,至于他会不会成为弃子,取决于他够不够配合。

“何大人在云霆营多年,自然是极重情义的,不过,这过于重情义,恐怕也容易铸下大错。”半晌,周成海开了口,“下官没有对云霆营不敬的意思,但对于官吏来说,国家社稷要放在个人恩怨上面。何大人过于回护云霆营,在断案上,只怕是就会失了公允了。”

“周知县的意思是······”燕砺锋目光中有探究。

“下官对县里百姓了如指掌,对于他们的家族和交友,也稍有了解。”周成海慢慢道,“云霆营里,有一个叫王青苗的士兵,似乎与何大人关系匪浅。”

在座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提——王青苗这个名字他们都不陌生,只是没想到,会从周成海的嘴里说出来。

“是吗?”燕砺锋不动声色,“本使到云霆营这些天,怎么没听说有这个人?”

“王青苗不过是个小卒子,连燕帅都没见过,更何况大人呢。”周成海笑了两声,“不过下官听说,他与何大人倒是有些交情。”

“那周知县可知道,王青苗是哪一年入的营?”燕砺锋又问。

“大概······两年前吧。”周成海答道。

“周知县,你自诩熟知全县百姓,这里可是记错了。”燕砺锋朗声笑道,“何坤负伤离营,起码已经有五六年了,而王青苗一个入营不过两年的新兵,怎么可能会结识何坤呢?”

“并非在营中结识,而是私人的交情。”周成海并不慌张,“云霆营与地方州县虽然相互独立,但在边境防备事务上双方有诸多需要沟通之处,便要有专人负责传信,这个人就是王青苗。他与何大人接触多了,一来二去,便有了些交情。”

“哦······”燕砺锋一副了然神情,“那和陈阿宽又有什么关系?”

“关南县里有一条单渑河,百姓灌溉或饮用,都要从那条河取水。但水源有限,河两岸的几个村子常常因为取水发生争执,聚众械斗也是常有的事,虽是一个县的乡亲,不少人却如仇敌一般。王家村和陈家村恰好就在河的两岸,争吵打斗,每年都有。”周成海点到为止,不再说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陈阿宽与王青苗有旧怨,而王青苗又与何坤交好,何坤便为王青苗出气,杀了陈阿宽。燕砺锋听完,垂眼不语,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不是他见过王老太太,对王青苗有所了解,恐怕还真要被周成海给哄过去。王青苗眼下依然在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论说什么他也不会跳出来反驳,周成海巧妙地将一切事实修饰后,将矛头指向了何坤,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倒是极有可能。”这时祝良夕开口道,“我在西京随刑司提审陈阿细时,的确听她说过,陈阿宽失踪的前一夜是被一个姓王的云霆营士兵叫上了落霄山,那个士兵奉的还是何坤的命令。我们在西京时不了解内情,总是想不通陈阿宽怎么会莫名其妙上了落霄山,如今听周知县一说,才算是明白了。”

她顺着周成海的话说,也算是认可了周成海的说法。燕砺锋悄悄地瞥了一眼祝良夕,见她面色平淡,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打算。

上一次夜探县衙回到云霆营后,他与大家分析讨论了很久。他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幕后黑手是怎么有胆子做出这些事的?

杀死陈阿宽,伪造证据诬陷何坤,派杀手暗杀朝廷特使,还藏尸于县衙······哪一件拿出来看都太过猖獗,连一点遮掩都没有。如此无法无天,如同视律法为无物,难道就不曾想过还有天子,还有京城的刑司吗?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勘验官刘俭提出了一种可能——

不是胆大,而是愚蠢。

刘俭出生于青河州的一家农户,后来认了一个仵作当师傅学习勘验技术,因技艺精湛,之后才借助一桩焚尸大案认识了裴澄,被调到了刑司。他出身贫寒,故而比其他人更了解乡民,他说,越是在本地拥有足够资源的人,越不会去看外面的天地,一些闭塞州县的富户人家甚至一辈子连本县都不会出去,连大梁一共有哪些州都说不出来。

因为闭塞,所以安逸,又因为安逸,所以愈发闭塞。这些人但凡能走出去看一看,见识一下西京的繁华,去看一看中原的辽阔,都会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中自然会产生敬畏。偏偏他们出不去,所以所见即世界,变得愈发愚昧,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尤其是一些豢养奴仆的乡绅富户,甚至会觉得连皇帝的日子都不如自己舒坦。他们手中攥着那一点微薄的生杀大权,几乎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手下的百姓都是愚民,而自己说一不二无人质疑,已然就是权威。

最后,刘俭才说,作案之人不见得有多么心思缜密或是胆大妄为,也许仅仅是愚蠢而已。他根本就不知道朝廷特使亲临羌州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刺杀朝廷命官意味着什么,他以为这些人依然像陈阿宽一样不能逃出他的掌心,生杀都是一句话的事。燕砺锋和燕骜这样的世家中人自幼被各种规矩熏陶,自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地方州县会有这样的人,也就漏过了。

临了,刘俭又添了一句,以他当年在青河州当仵作的经验来看,能做出这种事的,多半是富户乡绅。

关南县最大的乡绅就是周家,众人原本因花盆中的头骨就对周成海有些怀疑,这下更是愈发笃定。祝良夕与燕砺锋商议好了,待他们再见到周成海,只需要作出两幅面孔,一是跋扈,二是蠢。到时候周成海或许是半信半疑,或许是得意洋洋,自然会见分晓。

周成海显而易见地放下了最初的紧张,渐渐神态自如了起来。燕砺锋明白这幅神情的含义——周成海放松了,自在了,因为他发现京城的大人不过是一帮草包,被他几句瞎话就能糊弄住,这一场隐约可见的风险,已被他轻轻松松就消弭于无形。

“不过,虽然有周知县解惑,但若要向刑司和陛下呈上结果,还是得有确凿的证据。”燕砺锋认同地点点头,“毕竟何坤是羌州知州,还是我堂叔在先帝面前察举的官员,如果理由不充足,陛下也为难。”

“是啊,若是有书信往来之类的东西,那就能顺理成章地查下去了。”祝良夕也添了一句。

堂上一时沉寂。

众人各自端着茶盏默默啜饮,都不开口,心中都有自己的心思。燕砺锋和祝良夕没有再说话,等待着周成海的反应,刘俭等人也是闭目养神,不闻不言。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众人的等待濒临极点时,周成海才平静道,“下官可以。”

燕砺锋抬眼,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许久,他故作不解,眯起眼,“可以什么?”

周成海放低声音,“何大人与王青苗通信的书信,陷害陈阿宽的证据,下官可以给您。”

“哦?你怎么会有?”燕砺锋继续问道。

“这个大人可以放心,下官说有,就一定可以交给大人。”周成海显得胸有成竹,但又没有明说。

燕砺锋微微皱眉,最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他思索片刻,便对周成海说道,“陛下刚对刑司裴大人下了手谕,要求陈阿宽一案必须在半月内结案。算上我们回西京的时间,再算上刑司的流程,以及对陛下的呈报,满打满算也至少需要半个月。如此,我们在关南县就拖不得了,周知县还需尽快,可不能误了裴大人的事。”

“下官明白。”周成海依然面色不变,“临近中午了,几位大人劳累了一上午,不如就在县衙里用餐吧!关南县有些地方特色,虽然比不上西京华美,但也别有风味,不知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那就有劳周知县了。”祝良夕站起来,“折腾这大半天,我也乏了,正好就在衙门吃顿便饭,也看看关南县有哪些特色。”

此话一出,县衙里的衙役立刻忙活了起来。主簿和师爷领着燕砺锋等人去用餐的饭厅,周成海则说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不能陪同。众人并不介意,跟着衙役往饭厅走去,事实上,方才听了周成海的话后,大家已经没有多少吃饭的心思了,各自心中想的,都是这个案子最终不知会如何结案。

这样一场牵动了羌州与云霆营的大案,最后怕是不能善罢甘休。

说是地方特色,祝良夕也实在想不到这小地方能有什么美食,或许充其量有些野味罢了。然而待众人在饭厅坐定,祝良夕才发现,周成海在这顿饭上下的心思,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一众仆役在县衙外排开,每个人手中都捧着食盒,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县衙。祝良夕等人围坐在桌边,就看到有仆人鱼贯而入,而每一个食盒打开,都令人瞠目结舌——

食盒用的都是上好的红木,内侧嵌着一圈铜箔,又用玉石隔出一圈凹槽。烧得正旺的木炭满满地塞在凹槽里,热气腾腾,始终保持着食物的温热,至于放置食物的托盘,则都是用金银丝密密地围绕整块琉璃镶嵌而成,光泽闪耀,美轮美奂,衬托得食物更加诱人。

祝良夕在宫中不是没见过好东西,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般贵重的餐具竟然会出现在关南县。羌州每年的税收在全国各州里都是倒数的,不用朝廷接济就不错了,赵宝琮从来都没指望这地方有多么富庶,而如今,一个小小的关南县县衙竟然用得起这般器皿,这是哪来的钱?

“这器具倒是精美,是县衙里的吗?”祝良夕问道。

“回大人,这是周家的器具,午饭也是周家准备的。”主簿连忙答道,说罢,他又添了一句,“我们这县衙连衙役们的月钱都快发不出来了,哪里用得起这么好的东西啊!”

祝良夕点点头,没有再问。半晌后,菜终于上齐,铺了满满的一桌子,祝良夕看去,各类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可谓无奇不有。周家准备的这顿午饭虽然称不上多么精致,但食材都是山中珍奇,烹饪上看得出也下了功夫,能凑齐这么一桌,想必也不太容易。

她拿起筷子,却没有夹菜,只是目光往一道菜上一瞥,“那一道,是熊掌吧?”

“是是是,大人不愧是京城的贵人,果然见多识广。”主簿笑道,“这可是落霄山上的黑熊,光是捕猎就用了数十个青壮年。这个季节的黑熊正是吃饱了要冬眠,肉质最为肥美,大人快趁热尝尝。”

祝良夕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先帝当年围猎,见一头幼熊失怙,心中不忍,便命人此后不得再猎熊,全大梁也不得再烹饪熊掌。我自打进了宫,虽然山珍海味吃过不少,但这熊掌还真没吃过。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一饱口福了。”

“咳,我们这小地方,离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的,管得没那么严!”主簿没能听出祝良夕的弦外之音,还是呵呵赔笑,“那几位大人多吃点,若是不够,还能让厨子再做。”

几人这才动了筷。众人各吃各的,谁都没有说话,师爷几次搭话想要调节气氛也被敷衍过去了。这个关南县,果然是仗着天高皇帝远就肆意妄为,先帝明令禁止猎熊,此地都敢阳奉阴违,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道朝廷政令被视而不见?

无论周成海有没有问题,关南县都该被整个换一遍血,此地乡绅都该被整饬一番。尤其在赵宝琮刚刚亲政的这个关头,如果此时就有州县敢违令不遵,那她以后还怎么执政?

一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进行着。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