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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六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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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有乘辇,慢慢地步行向采芳园。这一日阳光大好,虽然空气中充斥着冬日的冰冷,然而也有暖意,令人多了几分惬意。在这样的日子里,若是当真能闲适地在采芳园里赏赏花,倒也不失自在。

赵宝琮恍然发现,自己自从重生后,每日不是在乾元殿就是在勤政殿,最多去景仁宫看看,竟还没有去过宫城中的其他地方。她或许心急,迫不及待地就想补上前世缺失的那些刻苦,唯恐稍一松懈就步了前尘,反倒将自己拧的太紧,连一丝丝的放松都不敢有了。

“陛下亲政后,这还是第一次与臣在宫中散步,”行至半途,顾辞开口,声音和暖沉稳,“臣记得,陛下以前很喜欢邀臣一起去采芳园赏花的。”

“以前年幼,朝堂案牍都堆在顾卿一个人身上,朕自然多的是闲心。”赵宝琮步伐不紧不慢,仪态万千,“如今既然亲政,自然要把为君的担子挑起来,不能全靠顾卿遮风挡雨了。”

“陛下现在懂得为社稷民生着想,臣自然欣慰。”顾辞偏了偏头,看向她,“只是陛下刚刚亲政,很多东西还需要慢慢熟悉上手,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陛下或许不必那么逼迫自己。”

赵宝琮轻笑一声,过了片刻,才回了一句,“江山社稷,如千钧之鼎,从朕登基那一刻就压在了朕的肩上。这个世上,只有朕一人担得起这大梁江山,若不逼迫自己殚精竭虑,便守不住这份祖宗基业。到时候,又岂有颜面去见先帝呢?”

话说完,赵宝琮在心中不由得为自己这番话比了个大拇指。顾辞老奸巨猾,当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手中的权力被她夺回,恨不得让她天天纵情声色荒废度日才好。她才不会遂顾辞的意,你不让我刻苦,我才更要努力,五年之后,谁主沉浮才见分晓。

“采芳园到了。”不多时,顾辞说道。两人不知不觉已经从勤政殿走到了这里,门口的宫人连忙迎上来行礼,赵宝琮一挥手便屏退了。

进了园子,赵宝琮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歇息,一边说道,“此处清净,顾卿有话,在这里便可畅所欲言了。”

顾辞一怔,又笑道,“陛下这是何意?”

“顾卿府上的奇花异草比采芳园多了去了,想要赏梅,自然有各路官员抢着将梅树栽到摄政王府里,又何须来采芳园?”赵宝琮深深呼吸一口园中的香气,顿时感到神清气爽,不由得扬起笑意,“不知是什么话不能让燕十七和裴澄听到,此处无人,你可以放心说。”

遇事能让脑子多转两道弯,赵宝琮的确是长进了。顾辞一笑,也不再藏着掖着,“陛下,知道水利司的郑治吗?”

“原先未曾留意,不过关南县传书提到了这个人,是水利司的总堪舆。”赵宝琮很快在脑海中搜索到了这个人,“周延寿用他来威胁过燕十七,不过总堪舆这个位置费力不讨好,也很难捞到油水,郑治这么多年在京中到头来也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官罢了。怎么,莫非是他真要庇护周家?”

“并不是,”顾辞站在一株梅枝前,端详许久,“郑治没什么动作,很是老实。臣有此一问,是想听听,陛下准备怎么处置他。”

赵宝琮负起手,一时没有说话。按理说,郑治与此案并没有直接关联,不过是被周延寿搬出来吓唬人而已,不应该因此降罪于他。但话又说回来,如果郑治与周家没有勾结,周延寿又怎么能想得到用郑治的名望去恐吓别人?无论如何,既然这个名字从周延寿嘴里说出来,她就不应该视而不见。

“处置谈不上,但必定要对郑治问询一番,他既然和周家有关联,朝廷就不能装聋作哑。”思索片刻,赵宝琮说道,“怎么,难不成这个郑治也同裴澄一样是顾家门生,让顾卿动了恻隐之心了?”

顾辞的目光从梅枝移到赵宝琮脸上,神色变得严肃,“如果郑治真的是顾家门生,此事反而好办了,顾家手下的人臣可以直接处置,什么都不必顾虑。问题就出在,臣查过了郑治当年的察举文案和宗亲关系,发现······他既不是顾家的人,也不是燕家的人。”

这话说得,好像朝廷众臣非顾即燕,概莫能外一样。赵宝琮心里腹诽一句,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朝中绝大部分的人都有各自的站队,像郑治这种不依附于两大家族的,的确十分稀少。

“那还顾虑什么?”赵宝琮问道。

“先帝景德十二年,郑治入水利司任土木官,两年后,升任总堪舆。”顾辞语气平缓,娓娓道来,“当时举荐他的,不是顾燕两家,却是康王。郑治此人资质平庸,没什么可圈可点的地方,但偏偏康王为此人开了口,先帝不好驳亲兄弟的面子,这才让郑治入了没油水的水利司,权当成全了康王的面子。水利司的人明白这番缘由,这才让他仅仅两年就升成了总堪舆,平日在司里,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康王就是郑治的靠山。”

顾辞话说得直白,赵宝琮当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与安涟大婚时,康王就称病未到。这个叔叔向来瞧不上一个公主继任帝位,多少年来愤愤不平,私下里不知说了多少遍先帝不公。赵宝琮向来对他敬而远之,对她来说,这几位叔叔就像后宫里那些太妃一样,当尊大佛供着就是了,能不接触则不接触。

如今,她若是要处置郑治,便是在打康王的脸。一旦着手,先帝都不敢得罪的康王,非当众把她这身龙袍扒下来不可。

事情······倒是难办了。

说完这些,顾辞又重新把心思放到了梅花上。他慢走几步,饶有兴致,“这支红梅艳丽,粘霜带雪的,颇有几分冷艳之美。不过那边的黄梅含苞,欲说还休,也是好景致。”

赵宝琮哪还有心思看这个,只觉得刚刚安好的头又痛了起来。

“陛下觉得哪一株好看?”顾辞回头问道。

“红的,”赵宝琮随口敷衍,“越红越好,朕喜欢艳的。”

顾辞握住一根梅枝,稍一使力,便折了下来。他将梅枝递给赵宝琮,语气恬淡,“这支开得好,陛下可以插在乾元殿里。”

赵宝琮顺手接过,哪里还有心情赏花。本来陈阿细一案结案她也能稍稍放松心情,现在一听郑治与康王又有关系,顿时又头痛起来。

“你对郑治,是打算放他一马吧?”许久,赵宝琮淡淡开口。

“臣只是偶然得知了郑治与康王的这一层关系,来告知陛下而已。”顾辞笑意浅浅,不露破绽。

“算了吧,在勤政殿时,你绝口不提郑治,多半还是怕裴澄和燕十七听到以后要将他法办。”赵宝琮的目光有着洞若观火的笃定,直接看破顾辞虚假的笑意,“你甚至都不在乾元殿说这件事,大概也是顾虑隔墙有耳,把话传到康王那里,才特意将朕约到采芳园里吧。”

顾辞微微一怔,眼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欣赏,“陛下······英明。”

“你是觉得,只要朕知道了郑治和康王的关系,便也会装聋作哑,放他一马?”赵宝琮抬眼。

她这一眼意味不明,倒让顾辞的心悬了几分。他的确是如此想的,赵宝琮要开刀的是周家,不是宗室,多半要顾虑到康王的面子就此罢手,到时候也能省一番麻烦。但看赵宝琮此时的态度,似乎······不会那么简单。

他是异姓摄政王,不能也不想掺和进赵家皇族的纷争里,按理说赵宝琮与康王的事情不至于让他操心。但他又毕竟是摄政王,宗室相争难免会波及到朝中官员,他既要庇护顾系,最终还是要出面。

此等麻烦,如果一开始就能消弭,那就最好了。

“康王是陛下的亲叔叔,无论如何,总该留几分薄面。”顾辞干脆也将话说开,“郑治不过是个小人物,即使追责,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但一旦因此冒犯了康王,陛下根基未稳,怕是于社稷无益。”

赵宝琮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顾辞。

她不说话,顾辞亦从她眼中看不到认同,便知道她多半不会采纳自己的意见。良久,赵宝琮收回目光,却是看向了手中的梅枝,她拨弄拨弄枝上的花朵,反而冷静下来,不像方才那般毛躁了。

“朕倒是想问问顾卿,对周家有什么看法。”许久,她才说道。

“周家作为地方豪族,为害一方,自当严惩。”顾辞回答。

“处置了这一个周家,然后呢?”赵宝琮将梅枝握在掌心,走开几步,目光清冷看向顾辞,“整个大梁,在朕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周家在祸害百姓,又有多少朝廷官员在保护这些虫豸?这一次轻轻放下,那以后是不是还会有陈阿细上京告状,这种案件,还会有尽头吗?”

顾辞眼中的光沉如静水,不见波澜。

“如果,下一个所谓的郑治,是顾家门下的人,”赵宝琮走近两步,“顾卿,你当真能秉公处置吗?”

顾辞这下才明白,赵宝琮的矛头真正对准的不是周家,也不是康王,而是整个西梁的世家门阀。一个小小的郑治不足挂心,但赵宝琮得知郑治与康王的关系后,想到的却是杀鸡儆猴,用郑治来威慑所有为非作歹的世家子弟——这,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了。

面前的女子,是要以一己之力,挑动整个世家盘根错节的根基。

赵宝琮同样清楚,自己此刻,算是摊牌了。

她要将世家门阀连根拔起,她要与顾辞彻底为敌。

俗话说事密则成,她现在势单力薄,按理说不该将打算告诉顾辞。但赵宝琮听了燕砺锋述职之后想了很久——她对世家的改革势在必行,遮掩不住,用不了多久,顾辞还是会看透的。

她也没有时间暗中布局,草蛇灰线——距离顾辞谋反已经不到五年,这五年间如果不能扳倒顾辞,她还是会重蹈覆辙。没有时间了,她无法一点点去破坏世家的根系,她要掀起一场风暴,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威力,将世家连根拔起。

“周家此次受到严惩,必会给其他家族以警醒。”顾辞提醒她,“陛下,惩罚要有度,不可过火。”

“是什么让周家有恃无恐?”赵宝琮反问,“是所谓的上官。如果不给那些结党营私的人以足够的震慑,他们就敢笼络地方豪族作为自己的势力,在朕看不见的地方,百姓的田产与收入最后都成了他们的财产。若不触及根本,那所谓的惩罚不过是隔靴搔痒,有什么意义?”

顾辞微微皱眉,没有说话,也不想此时与赵宝琮针锋相对。他想不到赵宝琮原来有这般雄心壮志,俨然是要改变西梁的格局,他作为摄政王,是世家门阀的代表人物,是世家权力的集大成者,在赵宝琮这般野心之下,他这个摄政王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他本想这一世做一双搅弄风云的手便足矣,如今看来,赵宝琮却是决心要砍断这对摆弄她的臂膀。

“陛下,”顾辞语气有些冷意,如同警告威胁,“三思。”

“朕自然会有打算。”赵宝琮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感情。

“凡事都要循序渐进,正如沐浴一般,一瓢一瓢地加热水才会觉得舒适,一口气将开水都倒进去只会将人烫伤。”顾辞还是决定先怀柔,能动摇赵宝琮的心意最好,“琮儿,西梁立国多少年,世家门阀就存在了多少年,世家的根基和西梁的江山社稷是纠缠在一起的。你现在想要动摇世家,无异于要动摇国祚,这不是你一个刚亲政的皇帝应该做的。一旦各个家族联合起来反对你,那个局势,不是你能应对的了的。”

赵宝琮回头,看向他,一时没有说话。

果然,他急了。

顾辞的核心利益,是他的摄政大权,是他倚靠的世家门阀。她想要亲政,愿意折腾,顾辞都无所谓,权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但只要她妄图撼动世家门阀的根系,顾辞立刻就会翻脸。

这就对了……什么还政,什么亲赴,看上去卖力,实际上不过是无关痛痒的表面退让。那种虚假的和平,根本,不会维系多久。

“朕知道了。”最后,赵宝琮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接着,又添了一句,“顾卿,君臣之法不能只在朝堂上应付,更是要铭记于心的。”

顾辞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果然现在不同以往,叫一声琮儿,确实无法拉近关系了。

“刚才顾卿说,你府上有一些不错的山参。”赵宝琮的心情好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将顾辞噎了一把的缘故,“还有其他的吗?”

见她换了话题,顾辞也不想继续在郑治一事上过多纠缠,省得关系更僵,便顺着赵宝琮的话说下去,“陛下想要什么?”

“那朕可不了解,”赵宝琮神情舒缓,像是在开玩笑,“论奇珍异宝,顾卿的摄政王府可比宫中更多,你看哪些贵重,能显出心意,不妨给朕拿一些来。”

听了这话,顾辞心中疑惑更甚,愈发猜不透赵宝琮心里在想什么。想了想,他回答道,“待臣回府后,便将府中最好的东西为陛下呈上来,可好?”

赵宝琮欣然点头,“可。”

两人又在采芳园里走了走,都默然无话。小半个时辰后,赵宝琮这才招手,唤来了宫人,又对顾辞说道,“走了这么久,朕也累了,你也回府去吧。至于这采芳园里的梅枝,朕会命人折些好看的,给你送过去的。”

顾辞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臣恭送陛下。”

宫人将轿辇抬了过来,赵宝琮慢慢坐了上去,离开了采芳园。顾辞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有宫人怯生生地过来,试探着道,“王爷,奴婢带您出宫。”

顾辞望着一园子的梅花,眸光渐深,最后又归于寒凉。许久,才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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