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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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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墙黄瓦庭院深深的皇宫大内,供王公贵族戏耍马球场的西面一角,杂草丛生中有一个隐蔽的可供一人一次性爬过的狗洞。

望宁发现它的时候是去年冬天,今年春上的时候,她又有意撒了些草种子在那。

到如今朔风吹过几阵,这些枯草黄藤竟也完完全全将这隐蔽的通往宫外的路遮挡住了。

皎洁的月光被寒风吹的藏在浅浅的一层云中,时隐时现的,进照着这皇宫中条条笔直宽阔的巷道。

酉时三刻,望宁穿着水芸的一身浅蓝色一等宫女的宫装,特意靠着高高的红色墙,隐在了月光照不到的一边。

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慢到望宁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次数。

她一动不敢动,北风吹得劲,路边的小水洼几乎被它吹得结冰,望宁却被它吹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一个身穿戏服,头戴重墨油彩面积的戏伶步履匆匆的出现在巷道尽头,出现在皎洁的月光之中。

望宁这才扬手,从暗色之中显了出来。

未到戌时,沈氏姨甥二人便已经麻利地从那狗洞之中钻出。

与这皇宫正门,仅仅只相隔着几千米了。

如此这第一关就算过了。可望宁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的轻松之意。

按照计划,此时马车应该停在了宫门外,可戌时宫禁,她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且在这少的可怜的不足一刻钟的时间里。

姨甥二人有可能会遇上巡逻的禁卫军。更别说姜衍随时有可能发现她们已经出逃。

少女把头埋得极低和戴着面具的太后娘娘一前一后的走着。

所幸今日是太后的寿宴,皇帝大摆宴席,宴请群臣极其家眷。

各司各部的宫女太监都忙地脚不沾地,晕头转向。

因而望宁二人如此时刻走在宫殿巷道两边竟也不算太显眼。

“简简……”

宜太后没有把面具拿下来,她在这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一路从妃位、贵妃,到执掌凤印,以太后之尊入住寿安宫。

六宫之事她不知处理了多少,也不知多少太监宫女早就把她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因而宜太后不敢赌,她不能拖累简简。

隐约之中宜太后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正想要出声提醒望宁,就听一道粗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什么人?哪个宫的?”

接着是盔甲移动时碰触的声音,没等望宁回头,几个身穿轻软甲的侍卫便已经站在了望宁面前。

只是普通的巡逻禁卫军,望宁略略松了一口气,听到铁甲之声时,她还以为是姜衍的御林军。

看样子她们出宫之事还没有败露,望宁定了定心神,朝那禁卫军的头头福了福身子,“回大人,寿安宫的。”

这巡逻禁卫军原是没注意到她们的,只是见这二人步履匆匆,又偏走在影子里让人看不清面容服饰,这才起疑心问了一句。

可是等这领头的小首领微微靠近之时,心下便已经有了悔意——

这满内宫的巡逻禁卫军,谁人不知晓行礼女子身上这件水蓝色银丝花纹的宫衫。

听说满皇宫这种样式的宫衫也就只有两个人在穿,而这两个可都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说的斯文一点,那是上达天听;那要翻成大白话,可不就是吹耳旁风嘛。

那种人哪是他们这种十年见不得皇帝一面的人能够惹得起的?

因而这位刚刚还说话故意粗声粗气的首领,即刻敛了脾气,“哎呦,是寿安宫的姑姑。”

他尴尬笑笑,眼睛没敢看望宁,却在戴着面具穿着戏服的宜太后身上扫了一圈,“您莫怪,我们这也是例行公事,这么晚了,您去哪儿啊?”

从那日望宁去广阳殿偶然撞见巡逻侍卫对水华的态度,她就猜到这身衣服能够帮自己的忙。

如今见这首领这般态度,心下更是放宽了些。

“嗐——”她的脸依旧隐在阴暗处,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清楚,“别提了,这不是要给太后表演参军戏吗?”

“人都到宫里了,发现关键的道具没有拿!”望宁拍手又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哦!”

禁卫军首领故作恍然大悟。

心中明了这是这位寿安宫的姑姑在给自己台阶下,人家是什么身份?

就算不搭理自己,径直走掉,他还能有本事告到皇帝那里去?

于是他见好就收,顺梯而下,“皇上、太后的事情,那可是顶顶重要的事情,那小的就不耽搁您了,您且走吧!”

闻言望宁勾唇,她知道这身衣服好用,但没想到能够好用到这种地步,正想着做戏做全套再和这位首领讲几句告别之语。

就见其突然伸手拦住了她。姨甥二人心下皆是一跳,戴着有彩面具未曾说过一个字的宜太后,微微往前站了站,先把望宁挡在身后。

就见“这戌时宫门就关了……”这位上道的禁卫军首领满脸堆笑,“现在也快到戌时了吧?”

“不如姑姑跟着我们。”他想着卖个人情,让寿安宫的姑姑记他一个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他一个大忙呢。

“咱们这些人在宫里巡逻十几年了,正巧知道有一条小道,脚程快一些去到宫门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望宁自是求之不得,“那便麻烦您了。”

如此望宁二人便由一小队禁卫军护送着,横穿了西六宫。

因为身边有禁卫军的自己人,一路上又遇上了两队巡逻的,望宁一行人竟是再没有被叫停。

在距离戌时还有两炷香的时刻,望宁和宜太后站在了巍峨厚重的宫门前。

宫门前后站满了身穿铁甲的护卫,望宁装作不经意的拿眼一扫,只她看见的大概有十七八个。

往日里都是只有五六个人,今天晚上怎会增设这么多?

望宁的细眉微微簇着,胸腔里的一颗心也缓缓收紧了些。

她们离开的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如果在宫门内被抓住追回。

那就算她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有办法将这件事情若无其事的掩盖过去。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便已经是只能进不能退了。

如此想着,她抿着唇,甚至连背都不自觉的收紧了些。

“李大,今日怎的这么庄重?”

禁卫军王首领一心想着送佛送到西,还没等望宁表态,就已经抢先跟同乡之人开了口。

“这今天不是太后娘娘寿辰嘛!”

望宁二人小巧,又被一队禁卫军拢着,李大一时之间竟没有发现她们,只以为是同乡,在换班时间跟自己话家常。

“那满帝都有权有势的,不都来了?”他用着玩笑一样的语调,双手交叉,一副放松的姿态,“咱们这些干活儿的,总得抓紧时间在他们面前表现表现。”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一小队巡逻的禁卫军,怎么好像多了两个人?

“谁?”李大的声音骤然犀利了起来,说着还气势汹汹地朝望宁逼近,“出来!”

别说是望宁,王首领都被他这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伸手去拦李大这个莽夫。

他这边正想着拍马屁还来不及呢,这李大倒好,竟然对他的贵人这么无礼。

他这一弄搞不好自己的马屁就要拍到马腿上!如此想着王首领能不急吗?

“你干什么呀?”他轻轻推了一下李大的肩膀,“人家寿安宫的姑姑那是奉皇上和太后之命出宫办事的,轮得到你在这大呼小叫吗?”

只是没想到这李大是个犯轴的硬脾气,并没有顺着同乡王首领的话下坡走。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望宁,说话倒是客气的很,“既是奉命行事,那还请姑姑展示一下出行的令牌,我等才能给姑姑放行。”

那出行令牌望宁本也是有的,只是姜衍从江南回来后,得知她一个人偷偷出去,给她收走了。

卫东给她仿做了一个,在宴会开始之前送到了她手里,只可惜时间太短,卫东又见过真的,能凭着她的描述制作。

做出来的东西太粗糙,与真令牌只有五六分相似。

若是在黑暗中粗粗扫一眼,可能可以瞒天过海;可要是接过令牌仔细打量,那就必然会暴露无遗。

这位李大人可不像是个只粗粗扫一眼的主。

望宁的嘴唇微微抿着,心如擂鼓,可面上却不显,说话更是硬气十足,“令牌自是有的,大人且等着。”

她定定看了李大一眼,收回目光时,还连带着扫了一眼王首领。

这一眼可让有七窍玲珑心的王首领慌了神,娘的,他没想到他有一天还能马屁拍在马腿上。

他冷冷横了不知变通的李大一眼,这整个皇宫独一份的水蓝色宫衫没有看见啊,还非得冒头讨这个嫌!

自己讨嫌也就算了,还要连累他!

让他忙前忙后都没落到好,说不定人家姑姑心里面还觉得他碍事了。

王首领越想越气,早知道就不应该想着让他这个同乡也在贵人面前露露脸,最后搞的连带着他一起得罪人!

“你怎么回事啊?”他又重重推了李大一把,按照官位,他比李大高出半阶,如今便也学着以势压人,“你这意思看不起我呗?说我敢谎报皇上太后的命令呗!”

他这一推倒和望宁配合得好,直接让李大错过了接过令牌细细查验的最好机会。

望宁故做慢条斯理地抽出令牌在他眼前一晃,便又放回了自己的衣袖之中。

她语气不耐又高高在上,“李大人,皇上太后可都还等着呢,我是耽误不起,您也别耽误事儿。”

“不然皇上和太后不高兴了,咱们俩谁的脑袋去偿啊?”

她这话说的刻薄,李大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王首领拼命对他眨眼睛。

巡逻禁军毕竟是内宫的人,宫廷里的弯弯绕绕也比他们这些守宫门的要知道的多一些。

再加上刚刚王首领对这人的态度……一时间,李大的心下也有些摸不准的怯,算了,反正令牌也看过了。

要是真得罪了哪位主子身边的红人,到最后难受的还不是他自己?

“失礼了。”李大拱手,随后朗声道,“开城门。”

当皇帝身边穿的最是英武的御林军带着皇帝口谕,要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的时候。

望宁已经驾着马车飞出去十几里远了。

*

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这可是顶了天的大事。

皇帝当场就发了火,御林军以最快的速度封锁住了每一个出口,参加宴会的每一个人都被安置在皇宫里,无召不得外出。

而寿安宫,作为宜太后的住所自然也被姜衍安排人仔仔细细的搜寻了一遍。

“有什么发现吗?”

年少的帝王坐在主位上,一边伸手捏着自己的眉头,一边轻声询问着。

他语气不重,甚至连动作都是云淡风轻的,可是却莫名的让人感觉到一阵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

负责搜查寿安宫的太监,便就是被股子如刀如剑的威压硬生生下的跪了下来。

他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摸查了三遍,就是找到个老鼠洞,都恨不得自己亲自钻进去看一看,可是就是啥也没找到啊!

太后娘娘和望宁公主好像什么都没带走。这太监刚想支支吾吾地开口,又被匆匆赶来的水芸救了一命。

水芸是被帝王专门指派去搜查望宁所居住的偏殿的。“陛下。”

她心知自己放走了公主,是她将功补过,戴罪立功的机会,因而搜寻的格外仔细了些,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了些许东西。

“奴婢丢了一套水蓝色宫衫,想来应该是被恭祝殿下传走了。”

她边说着边将自己未曾穿过的一套宫装拿了出来,“便是这样的一套。”

同时又递上了望宁的首饰匣子,“殿下还带走了一对九珍鎏金开屏细花钿。”

水芸说这话时还用目光偷偷瞄着上位之人的脸色。

望宁公主在意这些,她一年到头都不看那满满的首饰匣子几眼,甚至连每天早上梳妆时都是闭着眼睛任由她们装扮。

所以她不知道那一对九珍鎏金开屏细花钿,是陛下从江南回来那一晚,趁着她在屏风内洗浴,偷偷放进首饰匣子里的。

见听到这话的人神色未变,小姑娘敛下了眼眸,半晌又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又开口语较夸张的说了一句。

“殿下什么都没带走,可就只带走了那么一对九珍鎏金开屏细花钿呢!”

十几岁的水芸其实不明白望宁公主为什么一定要逃,且不说这宫里公主的生活多么舒适、皇帝对她多么上心。

只说这大昭万里江山有哪一分哪一寸不是属于帝王家的,逃又能逃几天,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可她劝不住望宁,只能耍点小心思,为不知道几天后就会被捉回来的望宁公主争取几分宽大处理。

若说这小姑娘的第一遍只有一些暗戳戳的意味,还能强行辩解是旁人过度解读;那这第二遍可就真是司马昭之心,装也不装了。

果然闻言就见姜衍微抬着眼眸,那一双冷冽狭长的丹凤眼三年来第一次切切实实扫在了水芸身上。

不得不说水华大部分时间办事都非常的妥帖,她挑出来的这个女孩身形和望宁有八九分相像。

只是年纪小了些,约摸只有个十五六的样子,脸颊两侧还有些许未褪去的婴儿肥,猛一看竟还有几分童真。

难怪望宁喜欢她。

“孤听说,望宁公主很喜欢你?”帝王端坐主位之上,眸色如墨。

明明是那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其背后的深意却吓得小姑娘即刻叩首。

“陛下,公主和太后娘娘失踪这件事情,奴婢真是不知情的呀,还请陛下明察!”

她大概是真吓到了,磕头也磕得很,只是一两下额头就已经渗出了血。

这小姑娘是个机灵又惜命的,却又胆敢在这件事情上,连着两次为望宁求情。

“殿下还带走了一对九珍鎏金开屏细花钿。”

“殿下什么都没带走,可就只带走了那么一对九珍鎏金开屏细花钿呢!”

帝王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因这稚童一般幼稚的话语背后明晃晃带着的求情之意,而心中发笑。

其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望宁之所以会只带走这一对九珍鎏金开屏细花钿。

一是因为这一对花钿小巧,容易携带;二是因为上面的珍珠不是凡品,出了宫很容易兑换成散银。

仔细想想,望宁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对花钿是他送的,更不会有人有那个胆子跟她讲那花钿的一丝一毫都出自于他之手。

总之,她选择带走那一对花钿,绝不可能有半分是出自于他的原因。

姜衍心中想的明白,可是再抬眼看向水芸时,眼中的凌厉与杀意却还是消减了大半。

她这个有良心的,也不枉望宁如此煞费苦心地保她。

“行了。”

姜衍淡淡开口,挥手止住了她求饶的行为,“将你后腰上的玉佩拿下来。”他说。

水芸这才注意到自己后腰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块细小的玉佩,是一块简单的水头极足的玉菩萨小像。

她捏在手里低头看着,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莫名又想到这种水头的玉佩,不是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宫女会拥有的东西。

况且她刚刚才碰过望宁公主的首饰匣子……

水芸瞬间惊慌失措,她是奉旨一个人检查的偏殿,倘若在这种事情上出了差错,便是连个给她作证的人都没有了。

“圣上。”水芸瞳孔微张,整个人跪的愈加板正,“这不是奴婢的东西,奴婢没有偷啊!”

姜衍当然知道这不是她的东西,也清楚这不是小姑娘手脚不干净,自己从首饰盒子里拿的。

事实上,两炷香以前,水芸跪在他面前禀报望宁失踪的时候,他就已然注意到她后腰上的玉佩了。

那是一个反手扣的样式,只有第二人才能够系得绳结,自己一个人是绝对完不成的,又系在了本人不易察觉到的后腰。

姜衍哪能不明白望宁的意图,无非就是怕他迁怒,要用这玉佩保全水芸的性命。

她倒是个心善的,新帝在心中暗暗讥讽挖苦,怎么在每个人身上都要用一遍这个玉佩?

“交出来自己去刑房领十五板子。”

寿安宫的门被推开,健硕的御林军拖着两个打得半死的男人走了进来,血水顺着他们的脚往下滴,淅淅沥沥了一路。

这才是重头戏,姜衍不愿意再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浪费时间,将那玉佩拿到手里,便让人把她押下去了。

刑房的十五板子怎么算都要比这废了半条命的两个男人所受的惩罚要轻上许多,水芸在心中估计着也只是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的程度。

公主毕竟是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如此已经算是极为青的处罚了。

因而水芸又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唯恐高位上的人改变主意。

水芸和卫东跪在同一条直线上,比起小姑娘的识时务和感恩戴德,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的卫东却显得桀骜许多。

他仰着头与高位上的人对视半晌,看着这人故作冷静自持,突然就咧开嘴笑了。

“卑劣无耻的胡伶之子!”他指着姜衍骂道,“杀父弑兄的人渣!”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他恨不能直接吐姜衍一口唾沫,“你也配!”

多少都顾念着卫国大将军和望宁的名声,卫东连骂人都半藏着半掖着,没有骂个痛快。

既然不能痛快的发泄,卫东骂了几句,便觉得没意思停嘴了。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高位之上身穿乌金冕服的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悲戚。

这样的人居然还敢妄想困住他沈府的大小姐,困住堂堂卫国大将军的女儿。

不就是欺负将军早逝,欺负他们沈家没人吗?

要是大将军还活着,简简何至于被此等小人逼到如此地步?

血沫顺着他的嘴角拉丝往下滴,卫东却愈发的猖狂起来,“来啊,你有本事杀了老子啊!”

他是跟着卫国大将军一起厮杀过,不怕死的,可架不住有人怕死。

和他一同出演参军戏的扮演太后的那个男人,原只是以为自己接了一个报酬丰厚的表演。

眼看着又要欺君又要死,整个人早就软的不成样子,“不不不。”他冲着高位大喊,“我们有免死金牌,我们有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

听人大声辱骂冒犯脸色都没有变过的男人,却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面上陡然一寒。

凛冽双眸淡淡睨着这个魂都要吓飞了的男人,原来从那个时候,阿姐就已经计划着要走了吗……

“喜欢父亲还是喜欢母亲?”帝王突然问了一句。

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刚刚还硬气十足、破口大骂的卫东骤然一寒,猛得抬头就看见姜衍怡然自得的神色。

“喜欢父亲还是母亲?”帝王抬眸盯着他,那目光如同看着卑贱的脚底下的陈泥,他甚至是在笑的,“给你留一个。”

卫东早已离开帝都躲在乡下的父母,就在他话音刚刚落下之时,被人推搡着,带了进来。

两位老人并没有因为年迈而得到任何一点优待,他们被五花大绑着,手腕上都被勒出了深红色的痕。

苍老的脸上被绑着黑色的布条,遮挡住了眼睛,两位老人看不清前路,只能勾着身子,颤颤巍巍试探的往前走。

可绳结的一头分别由两个壮汉拿着、拉着、拖着、牵引着,他们像是看不到这些一般扯着绳子拼命地往前走着。

几次都拽得两个老人一个又一个趔趄。

只见他们刚走进广阳殿的大门,那位满头银发与灰发交错的母亲,就在佝偻摸索前行的时候没有跨过门槛,又被那几指粗的麻绳猛得一带,差点摔倒在自己卫东身边。

“阿娘!”

自己被折磨的浑身是血只剩半条命的汉子到此刻竟还妄想着起身去扶他那位矮小瘦弱的可怜母亲。

“东儿。”

再年迈的母亲也能够第一时间分辨出自己孩子的声音。

自家孩子了无音讯了半年,如今猛然听到声音,做母亲的自然欣喜万分,她伸着手要去摸卫东的脸颊,“是你吗东儿?”

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着后脖的衣领提了起来,同时她听到一个冷冽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响起,“要母亲是吧?”

短短几个字,甚至听起来是,替人着想,宽慰他人的语气,却让人莫名感觉到一股杀意。

姜衍半抬着眼皮看着愣在原地,怒目圆睁,像是恨不得突然暴起杀了自己的卫东,然后轻微勾了勾手。

就见刚刚还像牵狗一样的两个大汉,不知道何时手里拿上两把的剪刀,就是平常人家裁剪衣服的大小。

可能刀刃是真利啊,在这寒冷的深夜里、昏暗的烛光之中,都泛着瘆人的、不可忽视的寒光。

一把剪刀对着他母亲的咽喉,一把剪刀对着他父亲的眼球。

一点一点缓缓地靠近,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肃穆压人大殿之内一时寂静的有些可怕,只有灯花燃烧的细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你们做什么?”倒是卫东的母亲,这个在乡下种了一辈子地的瘦弱女人,率先挣扎了起来,她大声喊着,“你们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我儿子可是卫国大将军的徒弟!”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思,“是太子爷的近身侍卫,你们可掂量掂量你们自己,是惹得起还是惹不起?”

姜衍无子,大昭近二十年来就只出过了这么一位太子爷,这妇人口中的太子是谁,他心中自然清楚的很。

他说怎么好好的,他这三年来一点一点捏碎的反骨竟能突然之间死灰复燃。

她这颗被关了三年的心,被锁了三年的心,怎么还是不安分,不死心。

原来是因为那人给她留了后手!

他都死了三年了,她还是不死心,她还是想走!

为了一个早就凉透了的死人,她居然还敢大着胆子跟自己作对!

早就在暴怒边缘的帝王再也忍不住了,他起身就踹了卫东一脚,硬生生给人踹到吐出了一口鲜血。

有几滴沾上了帝王的面颊,姜衍却是丝毫不在意,他掐住了卫东的脖子,眼眸微眯,青筋暴起。

眼神像是看着卫东又像是透过卫东在看其他人,“……姜玉煊的人是吧?”

眼前的人已经全然撕开了假面,宛若地狱索命的修罗,他的手紧紧的掐着,没留一丝一毫的停顿和让人喘息的余地。

卫东整个人甚至被他举起来,双脚挣扎着指尖都碰不到地砖。

他从没有如此确切过的感受过死亡,而在死亡真正来临那一刻,他赴死的决心也在那一刻悄然动摇。

“我说,我什么都说。”

姜衍就这样细细的听着望宁是怎么与他在棋亭接上了暗号?

听着望宁怎么设计想从他这得到了两块免死金牌安全送到这人手上?

听着望宁怎么为了夺取他的信任安排假孕一事。

听着望宁是怎么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安排妥当,计划周密的筹算着离开他。

最后他听到卫东说。

“……富春,富春有一位隐世不出的神医,大小姐想带着太后去看一看,看能不能清掉太后体内的余毒?”

*

卫东给准备的是一匹千里良驹,速度快得很,望宁姨甥二人戌时才出了宫门,未到亥时便已经跑出了帝都。

望宁抬头看着高悬的明月,这个时刻,怎么算水芸那个小丫头都该醒了。

甚至有可能姜衍早就看出了参军戏里的猫腻,已经着手布下了天罗地网。

“不住店了吧?”

在马车里换上平常衣物的宜太后声音里有一股掩藏不住的担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姜衍可不再是当年那个要仰仗着他这个贵妃生活的小可怜了。

他如今可是大昭之主,与他做对就是与官府作对,与大昭作对。

如此,她们还要夜里住店的话,不是太招摇了吗?

两人是打着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情,望宁当然明白宜太后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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