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林潼推开门就看见门后凌霜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盯着她。

“凌凌。”林潼小声叫她，语气莫名心虚。

“比赛结束，我才刚转个身你就跟人跑了。”

“……我有给你发消息。”

“可是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多不安全。”

“不是一个人，还有商隐。”

挨训的小姑娘垂着脑袋，像是耷拉耳朵的小兔子，乖巧又委屈的模样。

凌霜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去，又不舍得再吐出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嘀咕了句：

“他是最不安全的。”

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

林潼眨巴着眼，这话听起来好像她爷爷。

“其实我们很早就回来了，在旁边食堂坐了一会儿，喝了杯奶茶。”

“喝奶茶？”

凌霜顿时一脸可怜相，假装拭了拭眼角的泪，“呜呜呜你竟然和别的狗子喝奶茶，你不爱我了。”

“没有。”眼里一慌，林潼好言好语地哄，“爱你的。”

“那你说，我和他，你更爱谁？”

被她突然逼近的脸吓了一跳。

呆了两秒。

林潼：“……你。”

“你犹豫了！”

凌霜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辛辛苦苦种大的白菜就这么被别家狗子拱了。

“你果然不爱我了！”

“好了好了，别乱说了。”

“我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找你去教陈哲那小子，你要是不去面试见陈哲他爸，就不可能遇见商隐，不对，照这么说当初我就不应该鼓励你去三中参加校庆，这样你和商隐压根儿就遇不到。天啊，小丑竟是我自己。”

看着满屋暴走的人，林潼从刚刚的惊慌到逐渐淡定地转眸。

“好啦。”

她轻声：

“凌凌，你当初应该考虑修个表演专业。”

“主要是人家电影学院不收咱们专业的，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闹剧总算结束，林潼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凌霜这东扯一句，西嚎一嗓子的性格。

“那个，你侄子怎么样？今天看到商隐他们还想问来着，后来事情一多，就忘记了。”

“好着呢。”凌霜爬到床上，抄起零食悠哉悠哉地啃，“在医院吃香的喝辣的，估计再过两天应该就能出院。”

“那你要不要问问他还需要我教他吗？反正教商隐一个也是教，多加一个人也没关系。”

嚼东西的动作一停，凌霜看向一本正经的小姑娘，“两个一起？”

林潼点点头：“正好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方便时间应该也差不多。”

“哦，免费的，我不打算收钱了。”她又补了句。

“这不行，该收还得收，只是同时教两个……”

凌霜想起那张冷沉的脸，顿时缩了缩脖子，连忙摇头“算了算了。”

你同意他也不能同意。

要是被商隐知道是她毁了他们二人世界，还不要了她小命。

“他……就算出院了也得养一段时间。”凌霜挠了挠头，随便找个借口，“本来就不爱学习，这受伤了就更不可能学了，他家里人估计也不舍得催，这倒霉孩子，随他去吧。”

“好吧。”

林潼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脸色都比刚才难看了几分，她也就识相地没再提。

-

新一周结束，又到周末。

林潼和商隐约好在校门口碰面。

看着时间还早，她去买了两份早餐。

结果到校门口时还没到约定时间，远远就瞧见了熟悉的身影，似乎在吃东西，一手插兜，一手正捏着食物往嘴里送，唇边还冒着热气。

男生曲着一条长腿，倚在落了叶的银杏树下，一身褐色风衣，看起来瘦瘦高高的。

……褐色？

林潼低头，她今天穿了件白毛衣，下面是一条褐色呢子裙。

撞色了，好巧。

走得再近些，林潼才看清男生手里捏着的“食物”是什么。

云一样的白烟从唇边吐出，飘向头顶上方，最后随风四散。

而商隐并未察觉有人靠近，长睫微垂着，漆黑的瞳墨色变幻，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身旁突然响起女孩的咳嗽声，商隐才恍若从梦中惊醒。

看向她时脸上一瞬的茫然，蓦地，他低头扫了眼还掐在指尖，吐着云雾的烟头，眼底难得染上一点慌乱。忙侧身将它熄掉，扔进垃圾桶，又顺手挥了挥，驱散面前的烟雾。

“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他看了眼手表，还没到约定的时间。

女孩咳得两颊微红，声音都有点哑，“我怕你提前来，还要等我。”

商隐想靠近，帮她拍背顺气，又怕自己身上未散的味道会熏到她，一时只能滞在原地。

小姑娘歪身看向男生身后的垃圾桶，而后看向男生清瘦的脸庞，细眉轻皱，“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还这么年轻，上瘾了就糟糕了。”

“不会上瘾，但以后我会注意。”商隐认真地说。

没有生气。

林潼微微放下心，下一秒却愣住。

“对不起。”

她懵然地仰起脸，见男生目光含着歉意。

“什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知道你对这味道敏感，下回再出去我不会抽了。”

“没关系。”

林潼摇头，“而且这是你的自由，抽烟又不违法，接受不了是我的问题，你不用道歉的。”

商隐深深盯了女孩两秒，眼帘微垂，落在她手上拎着的口袋，长眉一挑，“早餐？”

林潼忙举起来，“对，还有你的一份。”

她听见男生一声低哑的笑声，还愣了愣，“怎么了？”

下一秒，自己面前也多了一个小口袋，被那只冷白修长的指骨轻轻勾着。

头顶上方俯来男生沉哑的笑声：“两人份。”

“啊……”买重了。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一种默契？

“留一份当午饭吃可以吗？”林潼小声询问，“不然浪费了。”

“嗯。”

两人并肩往地铁站走，须臾，他低声道：

“今天衣服搭的，挺好看。”

声音淹没在地铁站的喧嚣中，林潼没听到。

周末的地铁，即便过了上下班高峰期也依旧挤的要命。

两人眼睁睁看着地铁过去两趟，还是没挤上去。

“那个，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好，我在这儿等你，别着急。”

商隐走到离卫生间不远的地方，扫了眼前方两排座椅，脚步微顿，又退了回去靠在墙根，看着上上下下的人流，椅子很快被人挤满。

隐约听见有哭声，他诧异地转过头。

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男孩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挂着泪。

列车已经开始鸣笛关门，小男孩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拔腿要往里跑，巡视员看到已经来不及阻止。

瞳仁骤然一缩，商隐起身扑向他，几乎一步就跨过去了。

车门闭合的一瞬，商隐抱起男孩儿一个旋身，堪堪躲过。但下一秒，车门还是重新打开了，确认没有人受伤，才重新关上，启动离开。

林潼从卫生间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真是的，管好孩子啊，刚刚多危险。”人群中有人出声。

紧接着也有人附和，就连车站的巡视员也不满地瞪着商隐。

商隐嗤了声。

男孩儿吓得嗷嗷直哭，加上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他的耐心也逐渐告罄。

懒眸抬起，墨色的瞳逐渐凝出薄冰，双眼缓缓眯起。

“这个孩子是谁家的，有人知道吗？”平静轻嗓从后方响起。

商隐一怔，戾意未起。

他转回身。

新列车驶近，她逆着光同列车一起朝她走来，然后车头快速略过，女孩缓缓停在他身旁。

林潼看了看一直哭的男孩儿，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一边帮他擦泪，一边看向看热闹的人们，又转向巡视员问：

“您看到是谁和他一起来的吗，还好我朋友及时抱住他，不然受伤了怎么办？”

一句话，把不属于他的责任推了出去。

商隐侧垂下眸，忍不住往旁靠近她一点。

巡视员愣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看向商隐的眼神多了几分愧疚。

刚刚发声的人隐没在人群里。

人群逐渐散开。

“不好意思啊小帅哥，我还以为是你家孩子。”巡视员不太好意思地道歉，商隐淡淡看她一眼，眼底晦暗不明，“赶快找到他家长吧。”

说完，他将女孩从地上拉起来，转身上了地铁。

车上人多，两人被挤到角落，商隐抬头看见头顶横梁，又低头看向女孩，像是在衡量二者之间的高度。

林潼：……生气！

她被嘲笑了，一定被嘲笑了！

看着女孩气成河豚的脸，商隐终于没忍住笑了声，俯身凑近她耳边，哑着嗓：“抓着我吧。”

“没关系，我平衡力唔——”

还没说完，列车忽然启动，林潼一个踉跄，与众人朝着一个方向倒去。

只不过他们都有扶手和座位，她没忍住惊呼了声，手指下意识去抓住什么。

等她站稳，看向自己的指尖死死攥着男生的大衣时，小脸儿顿时攀上红痕，手上松了力，却没完全松开。

好吧，她平衡力并不好。

待脸上热度消退，林潼也没敢抬头。

他们此刻离得太近了。

她几乎都能感觉到他深浅的呼吸拂过她头顶。

因为低着头，后颈那一小截的白，露在外面，像一朵白梅在纠缠的黑色枝叉中绽开。

而这一点白落在商隐眼中，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商隐。”小姑娘低低的软嗓，只有两个人能听清，“你为什么不解释？”

“……”

没听见回答，雪白颈子动了动，没能抬起来，“就是刚刚，你救了那个孩子，却被他们误会。”

她以为是他没理解，又解释了句。

“为什么要解释？”商隐不答反问，音调微冷，“如果每个人都误会我一句，难道还要挨个人解释一遍？”

“……”

他垂眸，“你之前被人误会造谣，也会解释？”

「林潼长了一个狮子头。」

「头发乱成那样也不打理，是乞丐吗。」

「天天跳舞还能考第一，抄的吧。」

「你那张脸动过多少刀啊，推荐一下呗。」

「……」

那些来自十几岁，甚至几岁的男孩女孩们的恶意，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他们淡忘。

但受害者，永远不会忘。

雾气氤氲的双眼微眨，那点晦暗的情绪被她一点点压下去。

“那不一样。”

车上人到站下去不少，两个人能够松坦些。

林潼也终于仰起脸，“他们是从一开始就抱着恶意来用言语攻击我，所以就算我解释他们也不会听，听了也会装作不信，可刚刚那些人只是误会。”

“不提前因后果，仅凭眼睛看到的那几秒就定一个人的罪，你觉得他们比那些人强了多少？”

“……”林潼发现，她根本说不过商隐，而且越说反而越觉得他说的很对。

林潼小声叹口气，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对陌生人抱有最大的敌意，他们只是习惯了先入为主，后来那个阿姨也道歉了。

虽然其他人选择了走开。

做好事却被误会应该会很伤人心吧。

林潼望向男生，冷峻的脸庞，淡薄的唇被他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

指尖捏了捏，她缓声：

“商隐，你做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