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

林潼常来这里，和管理员已经熟悉了，拿了卡，直接带商隐到顶楼的休息区。

“虽然是休息区，但大家也都在这里学习，只不过这里默认可以讲话吃东西。”

林潼一边解释，一边放下背包。

“上次让你做的卷子呢，拿给我看看。”

嫩白的细手伸到眼前，商隐垂着眸，浓密的睫毛颤了两颤，他侧身，慢悠悠地从书包里抽出一小沓雪白卷子递给她。

林潼大致扫了几眼，缓缓皱起眉，“空了这么多，大题你几乎全没答呀。”

轻软的腔调里带上几分惊讶，像是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震惊到。

乌瞳里写满无奈，“都不会吗？”

“嗯。”商隐应得十分痛快。

林潼：“……”

头一次见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叹了口气，又仔细检查了遍他写的内容，这……

几乎还有一多半是错的！

是怎么做到这种不偏科，每一科都低到底线的程度的？

“商隐。”她放下卷子，仰起脸来，表情严肃极了，“你老实说，整个高中，你有听过课吗？”

商隐隐忍地笑了笑，脸上丝毫没有愧疚，“没有。”

倒是很诚实。

林潼看着卷子，头都大了。

想想她这一礼拜预备的内容，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预估了一遍，做了相应计划，现在——

通通作废。

“看来要从最基础开始给你补了。”

缓送了口气，她起身。

“我先去找书。”

等她走开，商隐向前探出上身，瞄了眼卷子上批改的痕迹。

一整页的红叉。

早知道小姑娘这么仔细批改，他就认真答了。

不过认真答的话，可能还没有乱填的正确率高。

商隐心里难得生出一丝赧然，但也只是片刻，他就大爷似的半靠半意着凳子，阖上眼养神。

林潼站在高中教辅区，看着琳琅满目的书册愣神，心里深深怀疑他之前说要考A大的话。

明年六月就要高考了，依照现在的程度，他连大学都考不上。

感觉会是一场硬仗呢。

许久后，她总算做好心理准备，继续找书。

教辅资料都在上面一排，林潼仰着颈子，挨个去数，最终停在一处。

“啊……”

小嘴微张，她目测了下自己的手臂和书架的高度距离。

……好高。

四周看看，好像没有能踩的凳子。

她扶着书架，踮起脚去取。

就差一点点——

一只手穿过余光，伸到她头顶上方，轻易就碰到了书的边角。

林潼愣了愣，侧过头——

视线平过男生的颈下，领口微敞，冷白性感的锁骨映入视野，顺着凌厉的肌肉线条，再往上，喉结有意无意地轻滚了下。

“！”

林潼快速转过头。

须臾，雪白的颈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晕染上淡淡的红，一直蔓延到脸颊，耳尖，赧得像被烙铁熨烫过一样。

商隐看着她羞赧得不知所措的惊慌模样，薄唇微微哂笑，指尖夹着书皮，不紧不慢地抽出，然后往下垂到小姑娘面前。

“接着。”

沙哑的低嗓无形中带了点蛊惑的味道。

瞳仁缩了缩，林潼迅速抱走书，从他笼罩的身形下跑出来，小短腿从来没倒腾那么快过。

一下就跑远了。

一直回到座位，她捂着胸口，才感觉呼吸通畅不少。

不过，很快商隐也走了回来。

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小姑娘身形滞涩地落座。

图书馆没有教材，她就只找到一些教辅材料和练习册。

把书放到桌上，脸颊热度稍褪后，她才慢吞吞地开口，嗓音细如蚊呐：

“下次你记得把教材带过来。”

没听到回答，她疑惑抬头，就见男生锁着眉，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你不会连教材都没有吧？”

见女孩痛心疾首的样子，商隐弯了弯唇，“我回去找找。”

林潼：“你这学上的简直……简直……”

她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简直太歹毒了！

林潼忽然有点同情教商隐的老师。

她摊开书，至少教辅材料上的内容和教材差不多，例题都是一样的。

林潼凭着记忆力，筛选了几道，开始顺着题给他讲知识点。

她讲得很细致，还一边握着笔杆在纸上列出笔记，字如其人，工整漂亮。

商隐撩开眼，目光无法克制地出神望着小姑娘白皙的脸庞。

长卷的睫一眨一眨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书，认真又严肃的模样格外可爱。

视线下落，浅粉的唇一开一合，小兔子似的柔软。

眼神暗了暗，狭起的目光逐渐贪婪，一笔一画刻画她的侧颜，印在心板上。

“大概就是这些，明白了吗？”

讲完一处，林潼抬起眼等他反馈，却不小心撞进那双深邃的黑眸里。

像黑洞似的，随时要将人吸进去。

她看不懂那样的眼神，再想探究时男生已经垂眼遮住了里面所有的情绪。

商隐狼狈避开她的目光。

林潼后知后觉地“啊”了声，也慢吞吞地缩回去。

心里莫名后怕，但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你这部分听懂了吗？”她重复问。

商隐低眼，“没有。”

他压根没听清她说什么。

林潼盯了他一会儿，默默翻回笔记最前面，摊开，重新扒开笔帽。

“没关系，我再讲一遍，你不明白就说，我们慢慢来，基础一定先打好。”

没脾气的小姑娘。

商隐在心里默默想。

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在A大他维护自己的模样，薄唇轻弯。

其实也不是没脾气。

那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护着。

「现在的你还真配不上她。」

商弘岩的话像一颗惊雷，突然在脑中炸开。

商隐看着女孩，黑眸卷着晦涩，“卷卷。”

“嗯？”女孩没抬头应了声。

“你会嫌弃我吗？”

笔尖一顿。

林潼错愕地扬起目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了？”

她放下笔，坐直了身子。杏眼干净得只剩关切和着急，“是觉得知识点太难了吗？”

商隐摇摇头，又自嘲地撇唇，“A大高材生却教一个混混学习，会不会大材小用了点儿？”

“可你不是混混啊。”林潼歪着脑袋，否定他的说法，“真正的混混应该不会主动要学习吧？”

“如果是……别有目的呢？”

林潼眨巴两下眼，转头看着书本，“我只知道，不论为了什么目的，知识学到手就会永远属于你，至少你的另有目的里，选择了学习这种方式，就很值得鼓励。”

女孩扭头看向他，阳光落在她笑脸上。

像结了冰的湖面，忽然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钻出一朵向阳花，热烈而温暖。

商隐怔了怔，也随她笑起来。

接下来的教学很顺利，两人在图书馆泡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林潼有些坐不住了。

趁商隐上卫生间的功夫，她起身活动了下腰。

“累了吗？”

回来就见她一直在锤腰捶腿，商隐几步上前，皱眉盯她。

“还好，坐久了总要活动活动。”

“确实。”

商隐抬头，玻璃窗外，日头渐斜，他扭头看向女孩，“陪我去个地方？”

“？”

-

两人坐上返回学校的地铁。

地铁比早上还挤。

商隐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空间，铃声已响，林潼还没来得及上来，他伸手搭在她腰间，硬是将人捞了上来。

身体因为重心不得不后仰，却被他牢牢圈住，贴合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直到车门合上，林潼站直了身，那搭在腰间的手才缓缓松开。

“别往门上靠，不安全。”她刚要撤步，男生的嗓音就贴着耳边传进来。

林潼只好放弃，不过她这次学乖了，车还没启动，她就抓住了商隐的胳膊。

脸颊赧红欲滴，离得这么近，近到能感觉到男生的呼吸拂过她鼻翼，有些痒。

脸色更嫣了几分，连颈子都拓上红印。

商隐扫了眼她瓷白的小手，像是出于本能一样紧紧拉着他，黑眸深了深。

目光上抬，女孩仰着漂亮的脸蛋，小鹿眼澄澈干净，带了点羞怯的躲闪。

这么近的距离，他隐隐能闻到女孩发上的香气，淡淡的蜜柑味道，格外好闻。

心里关押的凶兽又开始蠢蠢欲动，喉结轻滚，他竭力将它推拒回去，锁上锁链。

做个人吧商隐，你现在哪点配得上她。

两人到学校站点下车。

脱离车厢后，感觉呼吸都顺畅了，尤其是商隐，煎熬了一路。

“那个，我们是要回学校了吗？”林潼不确定地问。

他之前不是说陪他去个地方吗？

“不回学校。”

商隐掏出手机在女孩眼前晃了晃，笑得邪肆：

“唔，成年了可以去成年人能去的地方了。”

“成年人能去的地方？”林潼呐呐地问，“是哪？”

望着男生的眼神倏地一亮，林潼慢慢“啊”了声，眸里难掩兴奋，“去上次那家网咖吗？”

上次她只被商隐带去一间很普通的包间，普通到只有几台关着的电脑。

听说网咖就是从前的网吧，升级后还可以在里面聊天喝咖啡。

商隐定定看她两秒，哑然失笑：“猜错了，傻姑娘。”

“……我才不傻。”

林潼皱了皱鼻尖。

真要按智商排的话，他更接近吧。

结果，她最后也没搞明白要去哪，只好老实跟着他朝另一个出口走。

“明天如果还是这个时间，就打车吧。”

半晌后，商隐忽然开口。

“好。”林潼也这么觉得。

要是再碰上今天这种情况，确实太尴尬了。

商隐侧眸，小小一只的女孩儿，干净得像一尘不染的白雪，如果可以，他想永远守护住那双亮眸里的澄澈，不叫任何人能沾染她分毫。

“以后有人要带你去那种地方，要懂得拒绝。”

“嗯？”林潼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地方？”

“网咖，酒吧，KTV……”

冷白的长指只剩两根还立着，商隐微眯起眼，又压下一根，“还有待会儿要去的地方。”

“这么一算，小姑娘，你胆子很大啊，知道这社会多险恶吗，嗯？”

“网咖是工作，酒吧有一大群人，而且我事先也不知道。”林潼也学着他的动作，不过她是将压着的手指掰起来。

“KTV——是指那天聚餐吗，那不是你带我去的吗？”

还有一会儿要去的地方。

林潼在心里补充道。

不过，他这一说，她更好奇了，究竟要去哪儿？

“如果没有我陪你，不许去，和其他人去也不行。”男生压下的手指微屈起，轻弹了下女孩儿额头，“尤其是网咖那次，去那种地方面试工作，被人叼跑了你都没地方哭。”

“……”

林潼抬手摸了摸被弹的地方，其实也没怎么痛，“可那是凌凌亲戚家开的——”

“就算是你自己的亲戚也要防，没听过熟人作案？”商隐装作严肃地说。

小姑娘果然被唬住，缩了缩颈子，“……哦。”

商隐这才满意地直起身，“走吧。”

出地铁站，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林潼自言自语道：“可是有人说你才最不安全。”

男生站住，她低着头差点撞上去，还好及时刹住。

林潼抬头看着馆外的广告牌，呆住。

拳、拳击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