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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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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毛驴踢踏踢踏地走在小路上,于夜色掩映间倒也算不得孤寂,虫鸣蝉噪,还有那沿途芦苇丛中连绵不绝的蛙叫声,硬生生将这一处夏夜衬得热闹无比。

郝越涵手里钓竿往下一垂,紧接着便是驮着她的小毛驴加快速度往前凑了两步,于是吧唧吧唧着嘴,嘎吱嘎吱将那胡萝卜嚼吧嚼吧给咽了下去。

而后便是精神一震,抖擞着两只耳朵踢踢踏踏的继续前行。

连夜赶路的郝越涵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坐在驴子身上悠哉悠哉享受着夏夜里吹来的凉风,也独享着这被自己一个人承包了的夏夜。

从小毛驴身上一侧挎着的小背篓里,郝越涵俯身取了个葫芦出来,这内里装的可不是酒,是前半夜时她翻蔡县徐家院墙后,花了一钱银子自徐湛风处买来的用甜酒酿出来的鸡汤。

如今迎着夏夜微风,饮一口微甜蜜酒鸡汤,别提有多惬意,也拂去了白日里两进蔡县的匆忙——不管今夜她能不能在徐湛风那里得来一个准确的消息,蔡县却是不能久留的。

然而大乾城池夜间宵禁,她又不好大白天的去翻徐家的墙,于是她只能提前出城,将这小毛驴安置在乡下人家,而后再回返蔡县,待到天黑之时,再去寻她要找的人。

再往后……不过就是翻墙,这事儿她一向做的熟。

不足丈许的院墙她能翻,那一丈开外的城墙她自然也翻得,夜深人静之时熬的昏昏欲睡的守城人,守得住城门,却哪里防得住这猴儿一般的人攀着绳索悄无声息地从角落低矮处翻了城墙出去?

出了城,这乡间便没有城中管理的那般严格。

虽也没有什么人,那沿途乡落也都熄了灯火,却是为了省却那些个灯油钱,乡间夜里又没什么娱乐……自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睡早起了。

于是郝越涵便敲开了先前她托付驴子的人家,将身上背了一路的蜜酒鸡汤伴着先前采买用来充做干粮的各色糕点往驴子身上一挂——嘿嘿,这逃家的小姑娘便再次跑路啦!

慢慢悠悠晃晃荡荡,一路朝着西北而行,如此这般走了一夜,待天色微明时,形容懒散的郝越涵蓦然挺直了腰背,一路上哼哼唧唧的歌谣也跟着没了声息,只有一双明亮眼眸骤然亮起,手里却是暗自扣了一把飞镖。

——有马蹄声带着些韵律节奏传入郝越涵耳中,虽不慎清晰,但听着这动静,却是距离郝越涵越来越近。

夜间行路自该是多有不便,看不清路不说,夜里也是那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贼匪出没的时间,再荒僻些的地方,说不得还有山中猛虎,林中恶狼出没——总之,没那么点子能耐,一般人不敢于夜间出行。

然而郝越涵夜间赶路乃是为了躲避郝老大的找寻,那这单骑夜行之人,又是为着什么?

马蹄声疾,而后于这半明半昧的曦光里,郝越涵见着前方一人一马身影渐近。

那马个头不高,体型弯曲,脖颈细长,骨骼低下,倒是那马的后臀部偏大,一双眼睛于这明昧交接之时,颇有几分圆润宽厚之像。

马背上驮了个人,鹿皮靴子,牛皮护腕,腰佩长剑,长发高束,一身玄衣虽有风尘仆仆之象,但在这昼夜交接之时,这人却仍旧神采奕奕,不见半分疲惫。

来人面冠如玉,剑眉星目,本该是一派少年英姿,然而在这黎明之际二人四目相接,那少年人眼底却隐约透着些许厉色,面上的神情亦是颇为冷淡。

那马儿虽不高,其身量却是比坐在矮小驴子上的郝越涵不知高出几许,便更衬得那坐于马上的少年人高高在上。

马行路速度极快,二人不过这对视的功夫,那马便带着背上的人自郝越涵身旁哒哒哒哒而过,而后二人背道相驰渐行渐远。

倒是郝越涵若有所思的回头,然而眼里盯着的,却是那少年身下的马。

她家里乃是做镖局的,平日里自该是在外行镖,押镖护送的镖有人有物——大多还是以货物为主,于是这押运货物牲畜的脚力最为关键。

脚力不仅包括了牛、驴、马等一类能驮运的牲畜在运输过程中所能呈现出的运载重量之外,还包括了速度与耐力,直接决定了押运队伍的行进速度与安全程度,是以对这些个充作驮兽的牲畜多有了解。

莫要看那少年所骑的马匹身架矮小,非是那等高头大马便小觑了去,这等马匹在战场上冲锋不行,然而却有着极强的适应能力,身体比之秦马更能抵抗病害,且善于保存体力,适合进行长途奔袭——耐力在当今诸多品种的马匹中,堪堪排进前三。

而今大乾马匹甚贵,品相好、耐力佳的马匹一匹能卖出三四千贯的价钱,哪怕是换算成白银,也是三四千两。

得益于镖局里有个对这些牲口极有研究的叔叔在,郝越涵对于这牛马驴市上的牲畜品相、价钱也多少知晓个皮毛,此时见那少年打马而过,心下也不由咂舌:

这骑着的哪里是个马呦,这分明是个用白银堆砌出来的祖宗。

也不怕出来进去的被人将这马给偷了去,转手一换,那可就能空手套来上千量的银子……

她素来知晓自个儿胆子够大,如今见着这么一个单人轻骑的纨绔子,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郝越涵啧啧赞叹两句,而后事不关己的继续朝着京城方向赶路。

一面之缘,萍水相逢,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似那少年身上穿着的锦衣,腰间挎着的鲨鱼皮剑鞘,脚上踩着的鹿皮靴子,再加上那等市间难寻的上等好马,这少爷不是出身显贵,就是大富之家,再不济背后也是靠着官府衙门里有人,否则撑不起他这一身家当。

不管哪一样,都无声在彰显着这人不好惹,惹了那就是捅了马蜂窝。

而后这一路上,郝越涵除却见着这么个行迹匆匆的少年人之外,途中再不曾见过旁人,直到这一路上快要到了下一个县城,这才见着那一大清早便挑着菜、担着豆腐匆匆往县城赶的卖菜翁、豆腐郎。

再往前看,却是隐隐能看见县城的城墙,郝越涵不紧不慢的赶着驴子融进了那三三两两的货郎里,朝那县城的方向赶去——夏日里天色亮的早,但城门什么时候开却是有规定,正所谓望山跑死马,看着那么远尚还显得低矮的城墙,便知这中间还隔着不近一段路。

而待她骑着驴子赶到,约莫着城门也不过是刚开不过一两刻,倒也算是赶得上趟。

却说那天近黎明之时,与郝越涵擦肩而过的少年人,连夜奔波,连觉也未成眠,最后却是赶在将开城门时到了蔡县。

——那少年不是林朝又是谁?

进了城门便匆匆赶往福来客栈,然而待见过了福来客栈的掌柜的之后,却发现那小姑娘于昨日午时末退了房,牵着驴子朝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无法,林朝只得牵着马朝蔡县所设的还珠斋而去,哪知这蔡县的还珠斋中除却掌柜的之外,还有一个来自睦州城还珠斋的伙计,鼻青脸肿,满头是包。

见着林朝,听他亮明了身份,登时便涕泪而下,更使得那一张打翻了五色盘的脸上黏黏糊糊、惨不忍睹:“少东家,您得给小的做主啊……”

却说那伙计虽是睦州城老掌柜手下极为得力的干将,识得了大体,看得懂眼色,更顾得了局面,然而在还珠斋干了这么多年,这却是头一回把事儿给干砸了的。

“老掌柜的安排小的一路跟着少姑奶奶,本是为着少姑奶奶的安全打算,若是遇上什么事儿,凭着咱们还珠斋的面子,多少也能教人给个几分颜面儿不是,”伙计哭丧着脸,又是狼狈又是委屈,“哪里知晓少姑奶奶一早儿就知道小的跟在她后头,还觉着小的是那还珠斋想要做那灭口贪财的恶形买卖,逮着小的就是一通乱揍……还卸了小的一条腿。”

倒也不是打折了,只是顺着关节给撇脱臼了。

说着说着那伙计的眼泪都下来了:“少姑奶奶把驴子寄养在城外的农家,把小的腿给卸了扔在官道上,自个儿又回了蔡县县城……若不是小的运道好,路上碰见那等仁厚的过路人把小的给捎回来县城,少东家您估计就见不着小的人了!”

“你说……驴子?”林朝想起了天将明时,路上遇到的那个骑着驴子的小姑娘,心下登时便有些不详预感。

“是,”伙计抹了把眼泪儿,认真的将那驴子给描述了一番,连带着小姑娘卸了他腿时候身上什么穿着都一道细细说了出来,“小的虽是无能,但这事儿到这份儿上,小的当真是尽力了……”

奔波了一天一夜的林朝,听闻这么一番过往,脸色登时便是一黑。

思及来路行程,以及路上遇见郝越涵时的模样,一时间不仅是脸黑,连带着眼前都开始发黑了:“……先不说这些,你此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我都记着。掌柜的,暂且给我安排个房间——让我先行歇息一两个时辰再说去寻她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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