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秋：哥，我放寒假了，我先去外婆家住，等爸妈回家我再回去，我已经打电话跟外婆说好了。

江涵影：好，我知道了。

不知何时，他妹妹已经长大，会把自己安排妥当，不用他担心了。

想了想，他又发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江涵秋：好，我知道了，你今年过年要回来吗？

江涵影五六年没回家了，今年他依旧不打算回去，母亲说父亲骗了她的钱，她要回去跟父亲拿回来，这钱是她留着以后给他结婚的。

江涵影没想过结婚，他也不需要母亲的钱，他不想母亲以他为借口去跟看似文明讲理的父亲争夺。

父亲与母亲吵架、打架的一幕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阻止了一次，还有下一次，父亲说他听母亲的话，护着母亲，母亲说他护着父亲。

江涵影厌倦了永无休止的争吵，厌倦成为他们争吵的借口，这一次他逃避了，这一次他选择不回去了。

他不想让江涵秋回去，他想让江涵秋到他这里来。

但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多年，只租了一个单间，只能住下他一个。

江涵秋来这里，他要给江涵秋租一间屋子，让她在这里住一个月，但租金他负担不起。

他没办法安置好好江涵秋，他只能让江涵秋回家。

半个月后，母亲打工的工厂放假了，母亲问他要不要回家过年，他在心中冷笑道：“你回家根本就不是为了过年，为何还要叫我回去，而且这样支离破碎的家还有什么值得回去的。”

他道：“不回。”

过年的时间越来越近，这段时间静静地，什么消息都没有，他暴风雨就要来了，他没办法阻挡。

除夕夜，他煮的米饭夹生，菜糊了没有熟，他挑着能吃的地方，慢慢的吃着，电话突兀的响起来。

江涵影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涵秋二字，心道终于来了。

江涵影接了电话，妹妹的哭声里夹杂着父母互相指责的声音，他安静的听了一会儿，等妹妹缓过来后，他道：“我给你转了一千块钱，你来我这里，不要在待在这个地方了。”

江涵秋哭着说：“哥，我现在不能走，我留在家，爸爸妈妈还会顾及一些，不会出事，万一我走了，他们打出事了怎么办？”

江涵影沉默的听着，其实他们在场并不影响父母间的争吵，他们也阻止不了。

他不忍心告诉江涵秋，他阻止过，但没有用。

于是他说：“他们打架时，你别凑上去，避开些。”

“好，我知道了。”

凌晨，他爬到楼顶，一月的风有些冷，他凝眸看着华灯绚烂城市，他在这里生活了六年，但他对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他所留恋之地，早就不复存在。

他无数次的想，既然在一起相处这么难受，为什么要勉强，为什么要将他们生下来，如果跳下去，他是不是能就此解脱。

没有人能告诉江涵影答案，江涵影看着染上霓霞的夜空，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手机震动了，江涵影看了消息，是妹妹发过来的。

江涵秋：哥，他们又吵起来了，这次我不拦了。

江涵影：嗯，没事，随他们，你明天就来江州吧。

江涵秋：好。

江涵影冷静下来，如果他死了，他的妹妹再也没有依靠了。

他不能自私的让妹妹承担支离破碎的家，让妹妹承担他的死亡，他那个软糯的妹妹承担不住，他也不忍心。

江涵影从楼顶回到房间里，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天亮后，他给房东发了一个消息。

江涵影：周姐，你还有空房吗？我想租一间房。

他睁着眼睛等着房东的消息，没等到房东的消息，他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他睡的极度不安稳，脑中纷乱异常，梦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妹妹。

江涵影猛地梦中惊醒，为什么惊醒他记不清了，他毫无缘由的烦躁不安，他躺不下去了，他他拿过手机，房东已经回了消息。

周姐：你楼上还有一间小房间，我这两天不在那边，过两天我回来带你去看房。

江涵影：好，谢谢周姐。

回了房东的消息，他坐起来打游戏，打了几分钟，他打不下去了，于是挂机去看小说，最喜欢的小说此时也看不进去，他做什么都不能让心情平静下来。

江涵影烦恼的挠头，冥冥之中有他难以割舍的事物正在离开他。

他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小屋子里，身边很安静，一股悲伤的情绪突然上涌，江涵影几乎落下泪来，他难过极了。

天彻底黑下来，屋内没有一点光，江涵影枯坐良久，他猛然意识到他很久没吃饭了，他开了灯，烧了一壶热水。

他以为妹妹准备下来了。

他拿过手机，屏幕上没有名字，江涵影知道这是父亲的电话，他厌恶的看了很久，直到电话因没人接听而挂断。

电话刚断，那个电话号码又跳动起来。

江涵影没管震动的手机，他端着泡面坐到床上，准备吃泡面。

手机再度响起，看到母亲两个字后，江涵影皱着眉接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沙哑破败：“涵影，涵秋没了，你回来送送她。”

江涵影捏着电话，这句话在他脑中循环了很久，他问：“有病，你死了涵秋都不会死。”

他很久没说过话了，说话时嗓音干涉沙哑。

他不信，于是给江涵秋打了一个电话，打到最后是客服机械冰冷的声音：“您好，您把打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江涵影：涵秋，看到消息给我回个电话。

他抱着希望等了很久，江涵秋没有回他的消息，他的希望一点点破灭。

江涵影冷静的在手机上查了回家的车票，最早回家的车票是凌晨三点。

他买了车票，他拿着手机充填器，出了门。

江涵影拦了一辆车来到车站，距离发车的时间还有五个小时，火车真冷冷清清，他坐在冰凉的椅子上，他点开江涵秋的头像，上面是江涵秋穿汉服的照片。

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上车前，他收到了江芷的消息：涵影哥，涵秋出事了，你回来。

江涵影冷笑道：“你也来骗我。”

他收了手机，抱着背包等着从远方驶来的火车。

凌晨一点，火车上的大屏幕上显示他的这趟列车晚点了，预计半个凌晨三点半到达江州站。

江涵影愣愣的看着大屏幕，许久后，有温热的水落到了他的手上，江涵影心道：“下雨了，这次的雨水是温暖的，可是他在候车室，也许是屋顶漏雨了吧。”

凌晨四点，江涵秋做上了回家的火车。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一片漆黑，偶尔路过乡村时看到一两盏路灯，路过大城市时华光闪烁。

江涵影第一次在火车上睁着眼睛，看到天空一点点的亮起。

中午他带着一张身份证，一个没电的手机从车上下来，他头晕目眩的去了最近的公厕，在里面吐得天昏地暗。

他洗了一把脸，林城的水依旧冰冷刺骨，洗脸时，江涵影偷偷喝了一口水，冰冷的水滑过刺痛的喉咙，身心一片冰凉，他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他从手机后面拿了出现金，他在五金店买了一把程亮的菜刀，做上回村的大巴。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他眼中冰冷一片。

很少有人的家，此时人来人往，熟悉的，陌生的，他一个也看不清，他眼中只有屋子里那方漆黑的盒子，明明屋子内的香火与蜡烛味那么浓，他只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嘈杂的屋子在此刻安静下来。

江涵影看到的父母一左一右站在棺木旁，双眼红肿，局促不安的看着他。

江涵影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沙哑，嗓音破的厉害。

他豁然从背包里掏出新买的菜刀，将刀锋对着他的父亲，用尽全力道：“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们好不好笑，我觉得你们可笑极了，现在满意了，来啊，把我的命也拿去，你们把我也杀了啊！”

众人被他疯魔的样子吓到，纷纷往后退。

江涵影粗喘着气，双眼通红的看着他逐渐年迈身体佝偻的父母，他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与悲伤。

心中越发的冰凉，他想：“你们在害怕什么，我这条命是你们的，现在要还给你们，你们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又在悲伤什么呢。”

“小影子，我的乖孙，来外婆这里。”

一双苍老温暖的手覆在他冰凉的手上，江涵影狠狠地闭上双眼，所有的力气在此刻消失，菜刀掉到地上发出哐当巨响。

江涵影瘫软的跪在外婆面前，他一手捂住双眼，在这个老人面前嘶哑的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