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醒了吗？”

顾今月听见苏嬷嬷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皱了皱眉，怎么又睡着了。

撑起酸软的腰，低低应了一声。

苏嬷嬷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过来替她整理衣衫。

“我怎么总是睡不够？”顾今月揉揉眼角，疑惑道：“莫不是吃的东西里面放了迷药不成。”

苏嬷嬷手下动作一顿，马上恢复正常，她笑笑：“夏日易乏，夫人身体不好，前些日子又遭遇大祸，是要好好休息。”

“可我刚醒来那段时间也没有这样嗜睡，”她顿了顿，迟疑道：“好像是从换药开始的。”

一双略微粗糙的手按上她左右两边额角，强行打断顾今月思绪：“夫人多虑了，我给您像以前一样按按就好。”

顾今月一听来了兴致：“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情？”

碧柔告她之前伺候她的除了已逝的双儿，大部分的奴婢都在京城内的宅子里，并没有跟过来，府里的人都跟锯嘴葫芦似的一个个嘴严实得紧。她难得遇见一个知道从前往事的人，瞬间睡意全散。

苏嬷嬷揉捏力道大小刚好，她微拧的眉头渐渐舒展。

“奴婢没伺候夫人多久，主子就发善心让我回去颐养天年了。这次若不是没有得用的人，主子也不会连夜再请我回来，主子其实是个外冷心热的人……”

顾今月听她张口闭口就是风轻妄，心里无端生出一股烦躁，打断她直接问：“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

苏嬷嬷看出她对太子的排斥，心底暗叹一声，这两个人还有得磨，很有眼色地顺着顾今月的话回道：“夫人以前很爱笑，胆子也大。”

“我胆子很大吗？”顾今月看着自己细胳膊小腿，似乎随便一折就能断，眼眸微垂瞥见腕口上未消退的淤痕，最柔软的蜀锦她都无法挣脱，苏嬷嬷为何说她胆子大？

苏嬷嬷见顾今月怔怔望着手腕上的红痕，赶紧不动声色转移她的注意力，轻笑道：“您五岁时就敢独自出门，也不怕人贩子拐了去。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闹得人仰马翻的，偏生您跟个没事人般逛了一圈又自己走回去。”

顾今月噗嗤一笑：“听上去是不仅大胆，还很调皮。”

苏嬷嬷被她的明媚真挚的笑容感染，眼尾周围堆起细细褶皱，笑着嗯了一声。

心中暗忖难怪小太子被她吸引。

孝德皇后仙逝后，戚贵妃得了宠，哄得皇帝赐予她协理六宫之权。她借此悄悄给太子使绊子，当时太子年纪小羽翼未丰，吃了不少暗亏。

有一年戚贵妃为了不让太子出席中秋宴故意设了个套，她说自己梦见孝德皇后告诉她让太子去太庙祈福三天，皇帝是个十分信鬼神之说的昏君，他立刻同意了。

孝字压下来，太子不得不从。

回宫那晚正好是中秋节，也是太子生辰。

晚上，重阳殿外歌舞升平，东宫一片漆黑。太子孤零零坐在东宫大殿门槛上，仰头望着圆月发呆。

忽然有个小小的人影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蹭地一下霸占了花园里的秋千。

秋千是孝德皇后生前与小太子一起搭建的，平日里宝贝得很，谁都不能碰一下。

看见有人未经允许就擅自使用小太子哪里还坐得住，三步并作两步悄悄走到不请自来的讨厌鬼身后。

秋千搭在草丛中很好地掩盖掉脚步声，自娱自乐地小人还没发现危险已经临近。

小太子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遥，神情阴鸷地观察良久，猛地朝她的背伸出手。

小人儿“哎呀”一声摔倒在地，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却不是宫内的几位公主殿下。

苏嬷嬷当时心想遭了，不是公主却能自由出入宫内，一定是高门贵女。

太子殿下如今的处境最好低调行事，可她看得明白，这小女孩摔得不轻，等会势必会哭闹引人注意。

她正准备过去安抚小女孩，不料她非但没有哭出声，反而自己爬起来镇定自若地拍了拍手。

“哥哥，推秋千不能这么用力的。”她的声脆脆嫩嫩，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被人推到。

小女孩冲小太子嫣然一笑，一双眼睛恰好将天生的明月装进她她澄澈透亮的黑眸中，像含了两颗星星似的。东宫霎时在她眼睛里亮起来，不再如同冷宫一般死寂。

小太子阴鸷紧绷的脸刹那间变得十分错愕，他黯淡双眸好像也被点亮了，失神站在女孩面前。

苏嬷嬷刚跨出的脚退了回来。

“哥哥，你在怎么在发呆？”小女孩甜软的声音如雏凤初鸣，为死寂的东宫注入鲜活。

小太子回过神来后继续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企图吓退不知死活的小女孩，谁料她一点也不害怕。

年仅五岁的顾今月弯了弯眼睛，笑吟吟道：“我来教你。”

小嬴风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迈着小短腿跑到他身后，双手往前一推。

顾今月个子不高，双手正好够到十岁的嬴风下半身，她觉得这个哥哥跟她一样软软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些。

“快点哥哥，快坐上去。”

嬴风先是浑身一震，然后鬼使神差的由着她摆弄，回过神后已经坐在他视若珍宝的秋千上。

坐下来后他骤然变矮，身后人这次推的是他的腰。

“就这样，轻轻的……”

秋千慢慢荡起来，一阵晚风吹来御花园残留的荷香。他闭上眼，仿佛回到与母后一同赏花游湖的日子。

“哥哥……”

脆嫩的童音忽然转到自己正面，他警觉地睁开眼盯着她。她无视自己周身的戾气，毫不怯懦靠得更近。

“你学会了吗？”她语气殷切，两只大眼睛汪汪凝视他。

赢风微微颔首，就见小女孩长舒一口气，露出得意。

下一秒，她踮起脚，粉嫩饱满的双唇凑到他嘴角轻轻呢喃道。

“那，到我了吧。”

嬴风瞳孔一缩，连呼吸都不自觉慢下来。

原来，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苏嬷嬷在东宫转角远远望着这对小人，淡淡月光下，小太子耐心地摇着那架宝贝秋千，目光如同月光一样温柔。

时隔孝德皇后仙去一年，她终于再次看见太子殿下真心的笑容。

“苏嬷嬷，”顾今月打断苏嬷嬷的回忆，她指着刚刚送上来的药，声音如同当年那样软糯，但语气坚定：“今天我不想喝药。”

作者有话要说：嬴风：第一次见面她就摸了我屁股，她要对我负责。

顾今月：你学废了吗？

赢风：你指摸……精通了。[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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