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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愈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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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控式台灯无声亮起,驱散一团黑暗,led灯的白光照明桌面一小块区域。

室内通往阳台的窗帘遮光性极好,将早上八点的太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没有早课的日子,付潇潇一般闷头睡到中午才起。

简佳妮没她这么好觉,摸黑开自己的一盏小台灯,亮度调到恰好能照明看清,温习起这周表演课上的内容。

声乐一向是她的短板,简佳妮台词背得很熟,表演技巧样样到位,但情感上欠缺些东西,老师最常评价她的一句是:硬生生照搬剧本上的原话,没有办法共情角色,刻苦有余,悟性不足。

简佳妮一度因这句话沮丧。

但同时颇觉奇怪,她又不是剧本里的假人——凭借三言两语构成背景经历,按部就班地发展人为构思好的情节。

她没法代入别人的人生,遑论那还不是活生生的人。

学生宿舍上床下桌,身后上方床铺突然有翻身动静。

震动提示音吵醒熟睡的人,隔了足二三十秒,紧接着一道略显烦躁的女声响起,带着困意和起床气的嗓音微哑:“哪位。”

好好清梦被搅,付潇潇捞起枕边闹不休的手机,眼皮子没睁开,接了个电话。

聊完几句挂断,随后付潇潇揭开床帘,打着哈欠下床。

即使刚睡醒,架不住天生丽质没洗漱没梳头的模样竟也有种不着雕饰的清丽,付潇潇戴上口罩和墨镜,唉声叹气从女生宿舍二楼下去。

不过两三分钟,等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提保温袋。

袋上字样是家知名度高、声名在外的老字号食馆,它家早点限量供应,不接受外送,只能堂食打包。

“真麻烦。”

付潇潇却在抱怨,“都说了我不吃早餐,偏要送到楼下叫我去拿,扰得觉都睡不好。”

她将保温袋随意搁桌上,腾出手解下口罩。宿舍里除了她只有另一个人,这话显然是对简佳妮说的。

“谁送的?”

简佳妮接话茬,问了一句。

她说:“你不是才刚分手么。”

“对啊。”

付潇潇以指梳拢几下卷发,整出蓬松自然的弧度,成天花费大精力打理保养的头发纹理顺滑光泽,浓密卷曲得像洋娃娃。

“但昨天下形体课后,又有一个男生表白,你还记不记得,上回跟我们学院打辩论赛赢了的那个管院队长,高个子麦色皮肤声音挺好听的。”

简佳妮点点头,她有印象。

那场辩论非常精彩,选的议题本身偏向反方,在立意吃亏的前提下,管院队长担任正方二辩思维敏捷,口舌清晰,磁性声音不疾不徐,在自由辩论环节高能输出,凭一己之力带飞全队,将围观的两院学生震撼到心生膜拜,直呼大佬。

“然后呢。”

“他和你表白,”简佳妮顿了顿,“你同意了?”

“没有。”

付潇潇矢口否认:“哪能这么草率。”

正要出声,下一秒却听她转而说道:

“不过我看他长得还行,就加了微信咯。”

“……”

付潇潇甩开拖鞋踩上梯子,看都没看一眼男生起早排队买回来的餐点,一心回床补觉。

“他真是死脑筋,送之前好歹打听一下,我起不来哪有功夫吃早餐?”

被人追捧不是坏事,她却因为应付不暇感到烦恼。

简佳妮没说话,调明了一点台灯亮度。

眼前分幕式剧本印着密集对白,语句多到潦乱眼目,忽地失了心情看不进去。

低眉搅了搅杯子里泡开的奶白色液体,她才冲好一包麦片,粉状物融化后,奶香味四溢。

鼻尖嗅到奶意,付潇潇身形一顿,终于留意到什么:“你还没吃早饭?”

“嗯。”

“那给你吧。”

付潇潇毫不迟疑道。

“就在桌上,你拿去吃好了。”

……

满不在乎的口吻,像是随手打发个玩意赏人。

付潇潇不差这顿几百块的早餐,她不是轻视对方的心意,而是这种行为对于爱慕者众的付潇潇而言,早已稀疏平常,但凡她想,勾勾手指有的是人愿意替她办到。

就连平日里收到的一众礼物,她单留下喜欢的,剩下不合心意的都转赠给了简佳妮。

在班级中,简佳妮内向沉默的表现,与同为表演艺术学院一水样样掐尖儿的女生们格格不入,一群学生里顶多和她同寝的付潇潇了解多一些。简佳妮性格别扭,总是下意识推拒,久而久之相处中,付潇潇和她说话时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这听起来,如同下命令式的吩咐,和颐指气使无异。

简佳妮打开包装袋,默默替付潇潇解决掉这份多余的早餐。

袋子保温效果佳,餐盒仍带着余温,装满各式份量小、味道可口的粤式点心。她往嘴里塞了一个虾饺,水晶外皮粉糯Q弹,新鲜虾肉馅口感非常好。

可惜白献错了殷勤。

·

·

付潇潇上完课回来,瞧着自己桌底地面狼藉,一脸难以置信。

“这……怎么回事?”

“我就出门一会儿,大几万块钱打水漂了??”

付潇潇紧捂着胸口,怕一口气没缓过来晕倒,面色隐隐可见崩溃。

摆在置物架上的一整套护肤品打翻到地上,玻璃瓶身经看不经摔,一地碎片中流淌着全是各种水乳、精华。

“罪魁祸首”还在洋洋得意地扬起帘尾卷风舞动,风劲猛烈时犹如抽打有形之物,簌簌声响。

简佳妮上前将窗帘束好,叹气无奈道:“应该是忘了系上窗帘,起风卷到桌面的东西。”

满地残骸中,看到一个暗金色瓶盖,付潇潇心疼得喊出来——这瓶贵妇面霜花了七千大洋,买了用不到半个月打碎,她难受得欲哭无泪。

明明她特意放在最里面,这窗帘角度也忒刁钻了。

·

然而揪心没多久,付潇潇收到一份比先前更高级的护肤品,那位管院队长没有死心,还在持之以恒地追求,心态主打一个持久战。

不仅弥补了损失,还物超所值,付潇潇转头把这件伤心事揭过去,但高兴没多久,很快摊上了另一件倒霉事。

校园内有爱猫人士养猫,还建了猫舍,定期添猫粮喂小鱼干给喵大人吃。其余学生里面不乏怕猫的,或者嫌弃动物身上容易携带病菌,碰到不干净,见之一般绕道走。

学校的猫不畏生,野劲十足到处乱窜,底层楼忘记关门窗的宿舍,经常会出现猫溜进去捣乱事件。

付潇潇不曾想自己会着道。

她们宿舍不仅进了猫,还爬进了她的衣柜里!

柜子里衣物凌乱,内衣裙裤被扯得到处都是,衣架上吊着精致昂贵的缎面裙子受损最为严重,原本光滑平整面料上挠出几道爪痕,眼见不能穿了。而且还留下了一撮撮猫毛,原本女性馨香的衣柜散发灰扑扑的味道。

付潇潇看见自己贴身衣物上残余的几绺猫毛,恶心到头皮发麻。

付潇潇愠怒:“这死野猫没有猫德,我要投诉它们!”

反观简佳妮心平气和,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脾气,挽袖清理起同样被猫捣乱的衣柜,将本就破旧不用、恰好损坏的衣服舍弃丢掉。

……

类似的情况发生不止一次,自从住进这个宿舍起,付潇潇的感情和生活诸多不顺,频频以滑稽现象展现。

譬如当下定决心和管院队长在一起后,不过谈了三四个星期,对方不复原先热情,看她的眼神透露着冷淡和不耐。

付潇潇我行我素,不论恋爱前后,都没有区别。

明明她没有丝毫改变,男方却先一步变心。

可能是人得到后便不懂得珍惜,追求时遇到的棘手是挑战和兴致,追到手后的任性是公主病和矫情。

最后以一句:“我感觉你并不需要我。”以及,“你这人挺没意思的,非要钓着男人才显得你有魅力是吗。”作为这段仓促恋情的收尾,向她提出分手。

付潇潇不明白他的意思。

听他的语气,和忍无可忍的表情,付潇潇隐约觉得对方认为分手的过错方在她,而且还有种“我给你留了颜面,已经说得很委婉”的大度。

什么鬼。

明明被甩的人是她啊。

付潇潇内心茫然,但没有做出挽留的举动。

她是拒绝过男朋友的请求。谈恋爱不到一个月,他就想把自己往床上带,急得和什么一样,见付潇潇迟疑,又言辞诚恳说他朋友和女朋友早在确立情侣当天就发生了,是因为太喜欢她才迫切想要有更深一步的进展。

付潇潇始终以为操之过急,不肯妥协,最后没能成,男生脸色也不太好,回去时更是气氛凝重,一路上沉闷不语。

如果因为这被他说成欲擒故纵、钓着他,那和这种人交往没必要了。

眼下令付潇潇更在意的是——

这不是她遇到的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

·

不知从何时起,付潇潇的私生活成为校内学生津津乐道的谈资。

没有人当着她的面明说,但匿名论坛里的那些账号的发言触目惊心,各种谣言传得遍地,更有好事者们将她交往过的男生们组成受害者联谊会。

付潇潇气不过,挨个帖子举报。

她想不明白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是从哪来的。

直到某回,付潇潇打算和一个翻脸无情,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的男生当面对峙,问清楚自己到底哪里惹人厌,能够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相处后讨厌她,一齐言语贬低她。

付潇潇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告知,所以当她撞见他和简佳妮的谈话,一刻间表情十分意外。

“她不喜欢喝皮蛋瘦肉粥,上次有个管院男生送了,她都没吃丢掉。”

“这个东西潇潇不喜欢。”

“你们不是才认识两个月吗?她说时间太短了,不会答应你去露营的,不熟又不安全。”

“上回?”

“嗯……你说的上回是哪次?她经常和前任去开露营派对。”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得回去问过潇潇再告诉你。”

“她那有一份追求者名单,给每个人排了序,谁做得好加一分,排名在前的优先考虑,良性竞争很公平。”

“……”

越往后听,付潇潇的心越往下沉。

有种呼吸不过来的压迫。

——表面抬高她,实则字里行间,不着痕迹抹黑与异性的关系,时刻在面前强调她有多受其他男生欢迎,将他人喜爱作为炫耀资本,是个轻浮又虚荣、来者不拒的交际花。

·

·

“你是不是以为,付潇潇没有把你们之前发生的事告诉我。”

笛袖眼看着因一句话,简佳妮脸色微有变化。

简佳妮擅长示弱,针对付潇潇的性格缺点,做另一方面的改进,她足够体贴,借以付潇潇朋友的身份,提供追求者便利,但在过程中逐渐让他们动摇本心。

慧眼识人的表演系老师疏忽底下学生的潜藏“才能”,被认为“刻苦有余,悟性不足”的简佳妮,只用言语截胡付潇潇前男友,弄差她的风评。

公式化、流于浅层的表演方式不够细腻走心,但好用就行。

付潇潇有自己的骄傲,无法容忍示弱于人前,即使发现后也未将事实抖落出来。

眼看着笛袖和简佳妮走得近,如同当时毫无防备,一步步靠近恶魔的自己。

哪怕同笛袖讲述出来,付潇潇冷言道:“没有亲眼看到,我提前告诉你真相,你会相信吗?”

相信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能做出如此恶心的事,处处使绊,让你不着意栽跟头。

“在我面前骗取同情,在男生那是另一副面孔。”付潇潇道:“先赢得你的同理心,在放下戒备时反咬一口。”

“她要抱着那种念头,心思用错地方了。”

别人不敢说,笛袖了解林有文,这种招数对他根本不管用。

“对你男朋友很有信心?”

付潇潇听见这话,忍不住嗤了声:“你该不会以为,她的目标是在男的身上?”

“……”

笛袖没有立刻回答,付潇潇不屑笑了笑,“挑拨情侣关系只是她常用手段之一,但目的并不是这个,她针对和讨厌的人是我。”

“但很快,也会包括进你。”

“她有什么理由讨厌我?”如果说简佳妮和付潇潇同处一室,因性情不和暗生怨怼,久积成怨,那么对于笛袖而言,“我和你性格南辕北辙,至少目前为止,我没有在任何一点得罪她,能被她记仇。”

“因为我们身上有一种共性。”

付潇潇似乎预兆性地说道:

“你信不信,下一个倒霉的轮到你。”

·

·

“你知道还……”

话至一半,简佳妮自己都说不下去。

不开口还好,上半句一出来,等于间接佐证了真实性。

她顿时缄默。

“人云亦云的事我见过很多,凭几句话就能颠倒是非,你和付潇潇各执一词,我都不会采纳。”笛袖说:“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没发现谁说假话前,你们的可信程度是一样的。”

要么都信,要么都不信。

“而今天我看到了,你的所有行为,都在告诉我答案。”

那是太具备诱导性的一幕。

简佳妮的小心思对付学校里那些没什么经验,识人浅显的男生管用,林有文从小可谓见多识广,被一个比自己小四五岁的女孩利用,他生不出一丝波澜,无需徒劳和笛袖说什么,一句“我跟她不熟”,摆明把自己摘出来。

相识二十年,该有不必言明便心领神会的默契。

换作年轻冲动的大学男生,会下意识辩解,又或者本没有做错什么,遭到女朋友质疑只会烦躁,越解释越恼火,反赖对方胡搅蛮缠。

简佳妮什么都没做,她的行为恰如其分并无不妥,却将矛盾无形转到情侣身上。

以往这个方法百试不爽,但她低估了笛袖和林有文对彼此的信任,这些年来,笛袖没看到过林有文对哪个女生青眼相待,更别提一个只有两面的泛泛之交。

“那天付潇潇说你是偷窃癖,我当时没有多想,当是因为一杯奶茶起了争执。”笛袖将真正的实情,一句句还原出来:“但其实,那天你应该是一早注意到我来了,才装作被欺凌的样子,并且在我问及你们发生什么矛盾的时候,迅速编出个根本不存在的偷物品过节,好让我继续相信你无辜。”

“因为你笃定以付潇潇的高傲,不会将这么丢脸的事迹告诉第三人。”

“你不是偷窃,也不是爱撬墙角。你是被忽略久了,想要在别人那里获得关注度和存在感,看见越受到被重视,越强烈想要去破坏。”

这个心理程度,不是要取而代之,而是你过得不好满足我的落差感,弥补缺失的社交价值。

付潇潇说的‘偷’,指的是偷存在感。

……

简佳妮陷入沉默。

那天匆匆一瞥,她看到礼堂外相拥的年轻男女,午后阳光扑洒在两人身上,镀一层温暖明黄的光缘。

美好得像一副画。

静谧无声中,简佳妮看到了那种名为珍重和爱护的情愫。

内心异样的不快升起。

看见他们并肩同处的模样比炽阳灼热刺目。

在林有文未出现前,她并未产生过那种破坏、扰乱笛袖原本生活的想法。

·

“你真的,是个天生的演员。”

笛袖的评价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为她将其余人耍得团团转的本事夸赞。

“……对不起。”

出奇的是,简佳妮坦然认错。

笛袖和肤浅蛮横的付潇潇不一样,她还不想这么快闹掰。简佳妮毫不犹豫选择示弱,试图换取对方的原谅。

“不用和我道歉。”

这副能屈能伸的表态却没有起到一丝作用。笛袖声音很平,不见动怒,疏离神情之下隐含一层怜悯,像在看一个悲惨的可怜虫:

“说‘对不起’没用。你的问题是该去看心理医生。”

·

·

从始至终,笛袖都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意识到这一点时,最无法忍受被人轻易忽视的痛觉冒出来。

简佳妮紧紧抿住唇,衣袖下藏住的手死死攥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肉。

笛袖不予理会,她们对话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只言片语传到周围人耳朵里。

女生们一片寂静。

凌毓等人还在揣摩发生了什么,听到“付潇潇”、“偷窃”、“生气”、“道歉”等等词汇,愣是一时间不知怎么串起来。

但看到一向好声好气的笛袖公然不留情面,被冷落站在一侧的简佳妮脸色僵硬,足以见两人间闹得非常不愉快。

正当其余人的目光暗暗打量过来,笛袖收拾完东西,抬步径直离开化妆间。

校庆演出结束,她们不必伪装太平。

笛袖一刻不想和简佳妮多产生一丝交集。

后台到礼堂正厅出口需要经过一条长廊,走道宽近三米,对外一侧沿窗,隔着玻璃校道景色映入眼帘。

简佳妮忽地快步冲了出来,从身后叫住笛袖。

“我有话说!”

声音因情绪过激显得尖锐,没有以往的柔弱。

她抛开束缚,扯下虚伪的假面。

笛袖终于有了平淡之外的反应,转过身回看她。

穿着墨绿克里诺林裙的女孩个子娇小,梨形脸圆眼睛,顶着油墨似的舞台妆,蓬松宽大的裙摆由十几层薄纱衬裙撑起,是拿破仑统治下新洛可可时期风尚,以奢华浮夸的靡丽著称。

如此经典显眼的打扮,怎么以前从没有注意到呢?

“我是有做错的地方,难道付潇潇就完全对了吗?”

“她逃掉彩排态度不端,不重视校庆是对参演同一节目的学生不负责,缺乏集体感,欺骗撒谎被戳破后恼羞成怒,这些事又比我高级多少?”

简佳妮摊牌的地点,是在她们第一次对话的过道。

和那天同样的阳光普照,光线明亮而充足,不同的是笛袖没有从身后经过沉浸在台词中的简佳妮,好意提醒她演出服坏了。

笛袖没有出声。

她在听简佳妮不惜追出来要讲的重点。

付潇潇只是一个引子,抒发简佳妮一直以来的不满。

她从不缺课,每份专业作业认真对待超额完成,也比不上那种经常逃课但条件很好的人,付潇潇即使不努力也会得到老师格外关注,是那种荒废几个月考试前偶尔发发功,稍微使点劲周围人都在惊喜,连连夸她有进步。

私下做了多少准备,挑选剧目台词,才换来登台演出的机会。

付潇潇怎么能理解?她一开始就被内定领唱,轻而易举得来地哪里会珍惜,郑重对待?

“你戳穿我没关系,哪怕告诉别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照样不会有人在乎。我做的好还是坏有谁会注意到吗?”简佳妮语气很快,“你和付潇潇不行,你们做的每一件错事,每一个举动都被拉到放大镜下看,知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很假,不仅是我,凌毓她们一样认为,其余人挑不到你的刺才夸你捧着你,换作满身缺点的付潇潇,背后被摸黑成什么样子?你觉得你的表面人缘会比付潇潇好到哪里去?”

她只能在话剧中当主角,付潇潇和叶笛袖拿的是真实生活里的主角剧本。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名声是把双刃剑,你们过得越显眼出众,失去的时候越狼狈。”

笛袖眼神愈发可怜,“这一点,我很早就体会过了。”

“……”

“或许我该反问你,既然是这么坏的东西,你又为什么一直想要?”

简佳妮被堵得哑口无言。

眼神依然透着不服,笛袖不欲与简佳妮争辩是非,逻辑站不稳脚跟,想让她吃瘪容易,改变一个人长久形成的思维很难。

她摇了摇头,“你和付潇潇怎么斗,我不关心,你们俩的恩怨自己解。”

“但是——”

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点明道姓,暗含警示:

“简佳妮,我们到此为止了。”

·

出到礼堂外面,花岗岩石砌台阶自上而下绵延至校道,一路尽是盛开的南美木棉。

秋日高悬,阳光经层层叠叠的树冠,筛下斑驳的光影印在地面。

其中一株高大树木下,枝叶形成一片阴影,树荫笼罩下几个男性正自如攀谈,从肢体语言和神态上看,似乎互相挺熟悉。

作为同一届新闻系毕业的学生,他们在两年后重聚,聊起各自现状颇有唏嘘。

未毕业时,谁不是胸怀壮志,心想自身干一番大事业?随着离校时间越长,那股豪气毅然的心智却渐渐埋没,志向磨平棱角。

一人忍不住感慨,“我们这些人中,一直在坚持,真正做到贯彻初心的,至多只有那么三两个。”

“我记得有文转专业时,是大二对吧。”同学笑了,说:“本来以为未来只能在演奏厅见到、被当作杰出钢琴家培养的苗子,突然间改变想法,放弃音乐转到根本不沾边的新闻系。”

其余人闻言,皆相视而笑,显然也有印象。

当时林有文转专业,引起动静堪称声势浩大,作为最密切相关的音乐、新闻两大学院的学生,他们不消打听,就有几句闲言碎语传进耳朵里。

学校内没人看好林有文,他此前没有基础,也未听闻在这方面有过什么成绩。一位精通钢琴的天才停下钻研本领域的脚步,转而迈向一条全新的陌生道路,更多人内心想法是不理解。

但不曾想,五六年之后,当年毕业的新闻系学生中,林有文却是走得最远的标杆式人物。

同班级里,毕业后一半都从事和自己所学不相干的职业,剩余的一半里读研或留学的,大部分也选择转其他专业,继续留在新闻领域的少之又少。

国内媒体受限颇多,舆论环境造就新传人不能畅所欲言,他们的口舌笔杆属于平台、行业、上级、岗位……唯独不属于自己。

即使顶破重重阻碍,将一些值得深思的现象放在公众之下讨论,在娱乐当道的时代,他们沉下心去做一份诚意十足、角度真实犀利的报道,得到的却是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

可能,还会说多错多。

更严重的情况是,触及不可言说的“红线”,动了某些集体的“蛋糕”。

林有文因出色的个人能力和成果,得到极大器重。他们唯余心中羡慕。

那晚同学聚会,一众同学从林有文口中询问到他的近况,油生敬佩之意。

在中东地区做两年驻外记者有多苦,外人不必亲历都能略想一二。

过往老同学碰面,再会时感触深刻,言词间隐隐抬他的意思,林有文听着,神色没有半分自得。不论受何等赞赏与钦佩,他始终持有置身事外的淡然。

笛袖缓下步子,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偏过头看向远处,透过树叶罅隙的细碎光点落于脸上,表情略微寡淡的面孔五官深邃……似乎难得温和笑了下。

嘴角挂着笑意不太明显。

·

话至一半,其中一个发茬短平的男人仿佛注意到什么,目光越过同伴,瞧见向这款款走近的人影,稍感错愕,随即轻笑一下。

笛袖认得,是林有文醉酒那晚扶他上车,并且和她说了不少内情的那个同学。

“各位,你们看谁来了?”

略显浮夸的语气,成功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

这句话打断原先的谈论,其余人顺势望过去。

女生肤色很白,面容细致,长眉联娟,乌黑长发及腰,左肩挂着手工实木琴盒,郁金香花枝刺绣的白底裙菁黄嫩色,很应当下深秋季节的景色。

第一反应只觉得漂亮,没有更多联想,唯独开口那人意有所指地点向林有文,调侃道:“你上回走得匆忙,这次于情于理,都该跟我们介绍下吧?”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听出话里潜藏的意思,皆是微微一惊。

谁?

林有文,和眼前这个女孩有关系?

真的假的——

大学期间,他们没听过林有文和哪个女生传出绯闻,但既然敢当着面拎出来讲,多半不是空穴来风,心底已然信了大半。

其余人面面相觑,诧异不已。

笛袖看林有文,他含笑回视,未理会渐渐来劲的追问和起哄声,但也并未遮掩分毫,于众目之下牵住她的手,坦坦荡荡由人瞧。

举动足够明显,但林有文许是忽来几分闲心,还真就回应起那人的话。

他温声而郑重,“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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