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传来被撬动的声音。
顾泽临专程上来帮她开房门，卧室内，笛袖因这出乌龙尴尬得咬住唇。
……
十分钟前。
顾泽临得知她被关在自家卧室，怔然过后，直接笑出了声。
明明是件倒霉事，他这么一乐，把笛袖心情都耗没了。
笛袖听着那笑声蔫儿坏，有点郁闷，问他是不是幸灾乐祸，顾泽临哪敢承认，在电话那头忍笑，压低嗓音回一句知道了，然后让她安心等着。
他坐电梯上楼，照给的密码开启防盗门。卧室方位在客厅一侧，进屋扫眼就能看到，顾泽临迈步走近敲了下橡木制的结实房门，笃、笃轻响。
“你在里面吗？”
“……对。”
她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稍弱。
门框挡住视线，顾泽临从门外看不到锁芯，判断不出是卡死在缝隙，还是机械装置错位。
下方有个钥匙孔，插进钥匙试一试是否可行，拧不开也没关系，一步步试错确定问题出在哪。
顾泽临问：“备用钥匙放在哪？还记得么。”
“钥匙不在我这，在我妈妈手上。”
当初装修公司留下的一整串房门钥匙放在母亲那，因为一直用不上，笛袖便没想去找她拿。季女士贵人多忘事，估计自己都记不清搁哪个角落里了。
“有没有银行卡，或者拿张纸片之类的，插进缝隙里从上往下划——”
“我试过了。”
笛袖握拳用力锤了下门，木质厚重纹丝不动，“它卡得太严实，塞不进去！”
全屋弄成美式原木风格就是有这一点不好，再怎么使劲一个女孩力气有限，像斗柜、边几一类家具沉得很，凭单人很难推得动，更别提对着一扇紧闭的门。
顾泽临想了想。
女生用来别头发的一字发夹，掰开有一节薄薄铁片，“发卡呢。”
“一样不行。”
她有些泄气。
在顾泽临进门之前，笛袖已经在网上搜到几个常规方法一一尝试过，结果都没有用。
……
其实按正常计划，顾泽临应该把车停在楼下车位，她下去后直接坐车走人，就完事了。
在外独居的女性都有基本的防范意识，具体到楼层、门牌号的地址不应该随便告诉其他人，笛袖没有请过同学到家作客，就连林有文那晚送她回家，也只到止步到楼底没有上去，不清楚她住在哪一户，至今为止知道详细地址的只有她父母。
而现在，多了一个顾泽临。
他是自笛袖住进新家后，第一个迈入大门的访客。
在接到消息时，笛袖略微犹豫一刻。
眼下最快解困的人就在跟前，找别人还得拖上多久？短暂纠结过后，她还是选择告诉顾泽临家门地址。
“算了，你还是叫物业上来吧，让师傅开门。”
笛袖颇为无奈，“我提醒过你的啊，上楼时候把物业一起叫上来，他们人呢？”
顾泽临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开得了。”
笛袖蓦然噎住，仔细琢磨话里的意思，心想他该不会根本没叫？
“你到底——”
正起这个疑念，却听顾泽临忽地出声：“你知道我小时候梦想是什么吗？”
“……”
“梦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顿了顿，跟上思路。
“嗯。”顾泽临说道：“小时候动手能力强，工具上手快，给一张图纸能快速搭建出模型，只花三个小时将上千个零件组建成装置。”
“小孩子么禁不住夸，随便赞赏几句都会当真，”他不经意地散漫一笑，“那时我被夸几次后就产生了个想法，想当一个手工匠人，具体来讲，是能鼓捣各种小玩意，把机械齿轮玩得特别得心应手的手艺人。”
笛袖听到，感觉这个念头挺别致。
她认识的人里，跟风随口说的不算，从年幼乃至少年时期，能够明确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成年后会从事什么职业的屈指可数，一个立志成为驻外记者，已经如愿实现，另一个想当舞蹈家。
“那你怎么不去做？”
“长大后改变想法了么。”
顾泽临幽幽叹气，“因为没有人支持我。”
他的嗓音较以往显得沉闷，“家里原话是，他们不缺好的手艺人，各行各业都有能工巧匠，我的水平没有好到能和那些老师傅抢饭碗的地步，当□□好就行，不适合发展职业。”
笛袖忍俊不禁。
不用想也知道，顾家哪里会放任他去当个手工匠，顾泽临和他姐姐读得都是商科，为以后接手企业铺路。
听见她笑了下，顾泽临似乎停顿须臾，而后道：
“但某些事情上，我的想法很固执，即使没有结果也想尝试。
笛袖欣赏他的态度，“然后呢。”
“他们不同意，却没阻止我去学，像开锁这类最基本的活，我还是会的。”
他们隔着门，一句接一句聊起话。笛袖也是真的情绪稳定，少见大起大落，她被关得没脾气，左右无事，随顾泽临折腾，“好，那你试试。”
“今天我能不能出这扇门就看你的了。”
——看顾泽临是瞎逞能还是有真本事。
话音刚落，门锁即传来被撬动的动静。
笛袖贴着边上墙壁，听见金属拨动的清脆声响，其后木门戛然打开一道缝隙，。
顾泽临立在门口，一脸“你看，非常简单”的云淡风轻。
“……”
笛袖掩饰不住吃惊的表情。
这就开了？
和她说话的间隙，顾泽临摸准节点拧开锁扣，他从锁孔抽出一根细长的金属丝，说：“好了。”
“这么快？”
“弄准锁型就不难。”
直见到真人，笛袖才瞧见顾泽临和上回不太一样，微有晃神。
他穿着更接近正装的衣物，深秋路上行人裹紧风衣，他仅穿件半高领羊毛衬衫打底，手工定制的羊毛衫修身，保暖性极好，一点不显臃肿，在这季节防寒又舒适，叠搭件纯白镶边、深卡其色菱格纹马夹，气质英伦复古，下身双褶锥形西裤，外套是颜色更深一点的暗灰色。
他读英高时穿的都是西装校服，久而久之成习以为常，相比其余人一身正装的板正严谨，顾泽临多了份自然，像是穿件偏正式的休闲装，状态一点不紧绷。
发色深黑，颇为浓密，眼眸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顾泽临同她示意手上的金属丝，奉劝一句：“这种门锁很容易解开，看似有智能识别，但防盗功能不过关，你最好换成那种带榫卯结构的暗锁。”
笛袖回味过来，顿时明悟哪里奇怪：“你能直接开，还问我找钥匙？”
“让你多点参与感。”
“撬门溜锁这种事儿能不干就别干，容易造成误会。”
他刚学会的时候，兴致冲冲把家里的门挨个撬了个遍，早上醒来所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半夜遇贼，差点报警喊动安保，保险公司当天更是派了一班人马过来清点财产是否遗失。
事后发现是顾泽临捣鬼，家人怪他淘气，他亲爸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把十岁儿子狠狠揍了顿，教训完果然皮实不少。
“再者，哪有一上来就开女孩家门。”
顾泽临单手推开房门，人站得随意，话也挺不正经，“那不成了流氓。”
笛袖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我改天把门锁都换一遍。”
“现在走吗？”
她记得顾泽临订的是午宴，提醒：“再晚点是不是要过时了。”
“不会。等客人到了他们才会上菜。”
顾泽临半点不着急。
已经到这步了，“第一次来你家，不请我坐会儿吗。”
于情于理，这是很正常的请求。笛袖没有拒绝，屋里开着暖气，她习惯在家不穿拖鞋，纤细脚踝踩在地板上，常年不见光的足部皮肤白皙光洁，压在木板边缘泛起健康的红润。
既然有外人在，笛袖不肯打赤脚，摸索着在客厅茶几与地板的缝隙间，找到拖鞋套上。
一扭头，却瞧见沙发放着了不得的东西！
—众所周知，女生回家第一件事，当然是迫不及待解放身体束缚。
身后顾泽临慢悠悠走过来，目光不知跟了她多久。
眼神毫不意外，与她的落在同一处。
“我没想到你会上来。”
笛袖迅速反应过来，将客厅沙发上的几件衣服卷成团收起，轻咳一声：“屋子没有收拾过，有点乱。”
地面铺着柔软的浅色长绒地毯，暖色系中和了全屋黑胡桃木家具的厚重古朴，又在色彩上保持协调统一。客厅一面正对电视，另一面壁挂式置物架上摆放八音盒、水晶球各种琳琅满目的饰品，起到装饰点缀作用，增添多了一份生活情调。
从顾泽临的视角，这间房屋不算大，处处却体现出精致且温馨，不难想象，主人是个外表沉静、内心丰富的人。
顾泽临收回视线，从表面上暂且看不出这里有第二个人，或者说有男性居住过的痕迹。
但他想到另一种可能，心里马上不是滋味。
“你应该不经常住这里。”
“是，我才搬进来不久。”笛袖站起身，说：“你看出来了？”
顾泽临指了指最近处的扶手，涂面光滑可见，连一丝使用造成擦痕都没有。
“家具陈设都是崭新的。”他道。
“这里一直是你一个人住吗。”
简单嗯了声，笛袖及时岔开话题：“你想要喝些什么？冷的还是热的。”
顾泽临除了白水随意，借着倒水的名义，笛袖先把紧抱胸前的衣服丢到卧室床上，再去厨房接了杯纯净水，从冰箱拿出盒新鲜薄荷叶和一罐盐渍青柠，取出浸满蜂蜜的四五块柠檬片，制了杯香柠气泡水。
回来时，顾泽临在客厅墙壁前，欣赏上面挂着的十几副油画真迹。
整个房屋充满艺术性和格调，色彩斑斓的油画裱框挂在大面积墙漆米色的空墙壁上，在外一直传闻季女士爱好油画，有的合作商投其所好，特意送了几幅名画，但实际上是因为女儿喜欢，才关注这方面的文艺领域。
而这些画，后续自然都转赠到了笛袖手上，女儿并不经常接受她的好意，偶尔哪回肯收下，母亲脸上笑意便明显几分。
那些画作挂在墙壁，顾泽临像是抱着参观的态度，把这当成一个展览馆。
待笛袖走近，顾泽临同她道：“这些画有着明显的宗教色彩。”
三联画相互连接，中间为圣母玛丽亚像，两翼是并立的家庭守护天使，神使面孔肃穆虔诚，望向圣母怀抱的新生儿，构成一个完整的形意象征。
笛袖凝神，“你知道画中指示的故事？”
“看不懂。”
顾泽临坦然说：“上过几门艺术史课，里面有门西方绘画，了解到一些。”
他对艺术不感兴趣，顶多买几幅古字画偶尔陶冶情操，正儿八经赏鉴难，好比上面标着署名，却对画作作家的名字从未耳闻。
“我也差不多。”
笛袖平静道：“看到墙壁上空落落，将一些画钉在上面显得美观。”
“这些是买来的真作，还是市场上临摹的作品？”
“都有。”
“一半是正品，其中有些通过拍卖得来。”笛袖垂眸，将杯子交给他，“另一半是我自己临摹。”
顾泽临兴致不在画上，很快注意力转移。
他对笛袖家里感到有意思的东西不要太多，但笛袖很快瞧出这副模样是装的，他赖在这儿不想走，才是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