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夫人知道自己躲不过，她原先是想着先私底下跟梵禛说，然后再跟两个孩子说。

梵祈的事情一向没有什么小事，是因为梵禛一直在国外，不知道云窈和梵祈的事情，所以他开始会显得有点生气，但在知道她的用意后，梵禛肯定会同意。

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过不去梵禛的拷问。

她担心的是梵祈……还有云窈。

“……”梵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避开云窈和梵祈的眼睛，缓缓说道，“小倾以前帮过我，江海出国做生意，我没有女儿，六年前窈窈来到家里，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早就把她当成我的亲生女儿。”

“窈窈现在也到了年纪，我想着以我义女的身份，将来婚娶也能找个更好的世家子弟，再加上……梵祈是她名义上哥哥，以后窈窈的路就一片坦途了，以她和梵祈这么要好的程度，梵祈肯定是把她当一家人的。”梵夫人偷偷看向梵祈和云窈的神情，继续慢慢说道。

梵祈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他看向身边的林叔，察觉到林叔躲避的眼神后他冷笑了一声，“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林叔连忙解释道，“少爷，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是拒绝的，可夫人，夫人跟我说——”

“跟你说什么？”

“夫人跟我说，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您喜欢云窈小姐人尽皆知，可云窈小姐从来没对您表露过喜欢，这一切，可能都是您自己的一厢情愿。”林叔最后几乎是眯着眼睛说完这些话的，快速讲完后连呼吸都不敢重声。

“所以，你为了我好，选择不告诉我。”梵祈低沉的声音，压抑着内里的温度，情绪近乎要迸发，“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次你提前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林叔看着梵祈那双清冷的眼眸，此刻像是毫无一丝感情一般，如同看着死物看着自己，他下意识伸出双手，却因为梵祈侧身而停滞当空。

云窈站在一边，脑子里一遍一遍回想着刚刚梵夫人说的每一个字，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对待这段感情的推拉，导致今天这样覆水难收的场面。

腹部传来的疼痛感明显，一滴冷汗从云窈的额头渗出，又顺着她平整的面部轮廓滑落。

云窈想说话的，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梵夫人看情况不对，梵禛又一句话不说，她立马补充道，“对了窈窈，你之前不是问我住在梵祈家需要一个理由吗，我也帮你想好了，你就作为梵祈的妹妹，住在他别墅没什么的。”

“……”

云窈笑了一声，抬眼对视上梵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谢谢梵夫人。”

“呵。”

梵祈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整个客厅瞬间像是停住呼吸一般紧张。

“您的算盘打得真响。”

梵祈重新将目光放在梵禛身上，语气中带着不可察觉的紧张，“我和云窈今天刚在一起，她刚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不能接受这个决定，请父亲三思。”

一直不说话的梵禛总算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觉得你母亲的做法挺好的。”

“同时解决了好几个问题，是最省时省力的决定，为什么我要三思呢？”梵禛摆手，似乎不理解梵祈的做法，“虽然我人一直在国外，但云窈小妞的事情我听说过一点，既然要报答云家，除了让云窈做我们梵家的义女以外，我额外再加一个，云家的生意我也一起帮衬了，这样可以吗？”

云窈没说话。

“这些都不需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梵祈目光坚定，没等梵禛说话便擅自打断，“钱我能给，地位我能给，人，我也能给她。”

“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梵祈，嗯？你再说一遍，你能给她什么？”梵禛被梵祈一本正经说话语气逗笑，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除了家主威严以外的神情，“你再说一遍，你能给她什么？”

梵祈没有继续说话，垂落在双腿两侧的手轻轻收紧，指尖压进拳头缝，青筋四起。

“大选你选过了？那些旁系的亲戚是都死了吗，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凭你现在，能赢得他们所有人，给云窈她想要的一切。”

梵禛弯唇，继续说，“梵家从来不养没有用的废物，即使你是梵家直系唯一的孩子也没有用！只要是没有用的人，就应该在斗争路上被献祭，你有欲望，我并不反对，可你现在连抗拒命令的资本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去挣，比起你现在，云窈还不如按照你母亲的安排，兴许活得更好！”

“嘭！”

云窈腹部传来的疼痛感愈发明显，耳边到处都是嘈杂的，她不想听到的声音，她原本想坚持到今天晚上结束，谁知她直起身换了个站姿，整个身体就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在意识消散前，她好像听到了林叔的呼唤声，梵夫人紧张地喊她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甚至感觉自己听见了爸爸的声音。

-

医院。

云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幕让她感觉陌生又熟悉，空气中弥漫的浓厚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她侧头伸出手想找一下自己的手机，手却被一个人突然按住，云窈的警戒线瞬间拉响，连忙把手抽回，动作太快，她的眼前又出现短暂的黑暗。

云窈只好躺下去缓一缓。

“护士，护士，我女儿醒了，你快帮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云窈闭着眼睛，耳朵旁响起熟悉的声音，她几乎是立马睁开眼睛起身看向声音的方向。

“爸爸……你来了。”云窈的眼里蓄满泪水，因为昏睡了许久，刚一说话声音都是哑的，“你怎么突然来了？”

云江海心疼地拍了怕云窈的手背，待护士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云江海问道，“真的没事了吗？可为什么只是生理期，我女儿就晕倒了，还晕倒了这么久，真的不需要再做个全身检查吗？”

护士简直欲哭无泪，“先生，我已经给您解释好几遍了，您女儿就是工作太拼了，导致的生理期不规律，又加上痛经，肠胃功能紊乱，还有睡眠不足，导致人有点低血糖，这才一下子昏睡了将近一天，打点葡萄糖就好了，别担心啊。”

云江海听见护士这样说，人就更放心了一点，谢过护士后，云江海起身紧紧抱住云窈，语气里充满了心疼，“早知道你现在工作那么累，当初就不应该由着你的性子，就应该让你一直相亲相到合适的，让你结婚算了。”

“我结婚了生活也不一定能幸福啊。”云窈反驳。

云江海，“你爸爸我嘴里说的相亲跟别人可不一样，我的意思是，你去相亲一个家里有钱的，最好是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绝世好男人，婆媳关系良好，你嫁过去就享福就好了。”

“爸爸，相亲要是有那么容易相到这种人，你觉得他还能在相亲界流通，我还那么走运地刚好能遇到吗？”

云江海点点头，“我女儿说的也有道理。”

“但我是真的不希望你再受苦了，你跟爸爸一起出国吧，爸爸现在的生意还不错，你一辈子不结婚不谈恋爱，爸爸也能供得起你。”

云窈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听到云江海的话后，云窈又想起除夕夜晚上梵禛说的那些话，神色立马落寞了起来，“爸爸，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都是你梵阿姨的主意，她知道我在国外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就邀请我除夕夜晚上到梵家吃饭，原先我还不太想过去，就想着回国跟你好好聚一聚，但梵夫人说你也在梵家，我就同意过去了，”云江海说，“前一天有寒流，飞机迟迟不起飞，我也不确定晚上到底能不能赶上年夜饭，就跟梵夫人说，先别告诉你，省得让你惊喜又失望。”

云窈点点头，“所以我晕倒的那一会儿，你正好赶到梵家。”

“嗯。”

云江海是不愿意再回想昨晚他看见云窈晕倒在他面前的那一幕到底有多可怕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抓着他的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这一天，有人来医院过吗？”云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心翼翼问道。

云江海起身倒了一杯水给云窈，“有啊，许家那小子带着礼过来了，你看这桌子上的水果鲜花什么的全是他买的。”

云窈以为自己听错了，“许，许时航？”

“对呀，”云江海应道，他笑了笑，“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跟许家那小子关系能好，不过我今天也看了，确实长得一表人才的，人也很懂礼貌，性格也够外向，问什么就说什么，不会像个闷葫芦一样，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

云窈握住杯子的手一紧，“爸，你是在说梵祈吗？”

云江海倒水的动作一顿，并没有说话。

云江海不说话，云窈也知道他是在透着许时航含沙射影梵祈。

她看着云江海的脸色，低头转着水杯，小声说道，“梵夫人——”

“你说的我都知道，”云江海脸上的笑容敛起，一本正经地看着云窈，“我觉得梵夫人做得没有错。”

“窈窈，”云江海握住云窈的手，“你现在年纪还小，可能并不理解我们作为大人的心情，这件事情，就算梵夫人愿意过问我的意见，我也一样会同意。”

云窈的眼泪立马就流出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

“对爸爸来说，梵家的身世太高，我们高攀不起，梵祈的性格先抛开不说……当然也抛不开。”云江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性格跟他就压根不合适。”

“他那么冷的一个人，平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这一年是有进步了，说话也连贯了很多，可是你看看六年前，我就不相信梵祈没有问题，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的人，怎么和你在一起？”

“可是这些我都不在乎，爸爸，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的那种。”云窈的脸上沾满泪水，出了汗的头发黏在额头脖子上，苍白的小脸显得更加瘦弱，让云江海看了很不是滋味。

“爸爸当初就应该把你带在身边。”

云江海后悔地说道，“你就是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什么男生，也从来没像梵祈那样近距离接触过，所以对他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

“但爸爸是过来人，你所谓的离不开他，或许只是把友情当成爱情了，”云江海抽了几张纸给云窈擦脸，又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好好休息，“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身体一向很好，生理期就算难受也不至于晕倒。”

“……有些话爸爸不问你，是不想让你难过，这两天你在病房好好想想，和梵祈的关系走向。”

-

一连两天过去，云窈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脸色也不像刚住院那天那样苍白，现在能吃能喝，身体好得不行。

云江海一直陪着云窈，几乎是寸步不离。

云窈在医院呆得时间不长，统共加在一起也就三天，这三天里，许时航来过两次，梵家的人来过一次，付宜来过一次，就再也没人来过了。

……

云江海很贴心，察觉到云窈心情不对劲的时候总会给她留下单独空间。

云窈侧着身子拿过旁边的手机，和梵祈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电话聊天。

其实没有很久，也就是两周前。

梵夫人在她住院期间派人来过慰问，除此之外，梵夫人也没再说什么话，就像那天的闹剧是一场梦一样，什么唐夫人，唐白纯，梵禛，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