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夫人发现，最近梵祈的情绪波动很大。

特别是当他面对云窈的时候。

有好几次云窈在客厅看电视或者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梵祈都会顿足停看一会儿，眼底流露出的是与平常完全不符合的波澜和起伏。

梵祈作为梵家最有力的继承者，从小就被教导必须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因为其他人或者事情产生任何波动。

梵夫人原先没有控制梵祈的性格，只是小时候经历过那件事过后，他变得格外不愿意说话，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自学了手语，宁愿打手势或者发短信。

心理医生表示，他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主动开口说话，要让梵家做好这个准备。

梵夫人一时间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就这么一个孩子，可这并不代表梵家的旁支没有孩子，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家主的这个位置，此时梵祈爆出这件事，必然给所有人可乘之机。

左右思虑之后，梵夫人干脆顺水推舟，从此让梵祈就保持这种样子，没有情绪波动，不爱说话，冷情孤僻。

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人造成他的情绪波动，这是完全不能允许的。

“……”

梵夫人微眯起眼睛，脑海里盘算着。

-

元旦晚会举办得十分顺利，灯光倾洒在梵祈和云窈脸上的时候，几乎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呼吸一室。

结束后，云窈换下礼服准备朝着付宜的方向走去，却被梵祈挡住了路。

他的瞳仁在看到云窈的一瞬间微微亮起。

“回家吗？”

云窈笑着点点头，“回。”

梵祈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让沈叔把车停在大门。”

那边付宜已经在叫云窈了，云窈急急忙忙地应了梵祈一声后便跑走了。

“你最近见到廖一霄了没？”付宜缓缓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大家都说廖一霄消失了。”

云窈听着付宜的话，陷入沉思。

脑海里不自觉地又浮现出那晚梵祈的样子。

不过元旦假期在即，两个女生也只是短暂讨论了一下，随后就翻篇了。

-

这天。

云窈穿好厚衣服，斜挎一个蓝色的包包，打算出门买点东西。

经过梵祈的房间时，她想过去问问他需不需要什么，但走到门口却又犹豫。

顿足了一会儿后还是作罢，留了一张纸条在客厅的桌子上后，便出门了。

十二月份，天也黑得很快。

刚出去还是天光大亮，没过几秒钟，太阳便不见踪影了。

云窈刚走出便利店的门，就看见门外早已经堆积起小小的雪堆。

她的眼睛瞬间放亮，兴奋地放下手里的东西，飞奔到外面。

雪刚下，还是纯白的颜色。

她从未想到南城这样的地方也会下雪。

之前跟云江海聊天的时候，她都觉得很可惜，今年的冬天是看不到雪了。

可没想到，在十二月份，竟然也下起了鹅毛小雪。

云窈的笑容简直抑制不住，拎起东西开心地朝雪地里走去。

路边的商贩似乎很有默契，纷纷出来摆摊，寒冷的天气配上热乎乎的烤地瓜和板栗，简直是冬日里的绝配！

云窈买了两大袋，特地揣在羽绒服的外套里防止变凉了。

快速飞奔回别墅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这月色朦胧，还是天色太暗看得实在是不真切，云窈竟然看见，昏暗又暖黄的路灯下，站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该怎么去形容她那个时候的感觉呢？

云窈现在想想。

那样黑漆漆的夜晚，白色纷飞的雪肆无忌惮地从天上掉落下来，两旁只有一些别墅的窗户是亮着的，不过因为太晚了，弥漫出来的都是温馨的暖光。

被装饰上的柏油公路也披上白色的心意，这么安静温暖的夜晚，梵祈就那样站在高大的路灯下，穿着一身纯白的大衣，孤寂的身影隐隐透出浓厚的凉意与寒冰，几乎要被灯光所吞噬。

可他却特立独行地站在那里，撑着一把漆黑无比的伞，眼底的淡漠情绪在看到云窈的那一刻转瞬即逝。

云窈的脸颊被板栗撑起来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压得她，鹅黄色的羽绒服鼓鼓的，活像一只雪地玩耍的小企鹅。

梵祈缓缓走到她面前，如墨的眼眸对上她讶异的视线，顺理帮云窈提起东西。

“怎么不叫我？”

云窈还在沉溺于刚刚的震惊之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梵祈的问题。

他也不恼。

那双本就凉薄的眼睛抬眼望向空寂的天空，因为身旁人的影响，连语气都染上情绪。

“下雪了，开心吗？”

云窈呆愣地看着他，半响，点点头，“开心。”

梵祈笑了。

“我也开心。”

“……”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可云窈从来没有见过梵祈的笑。

先前她有偷偷问过王姨和沈叔，甚至包括梵夫人，就连上次梵祈笑是什么时候都不记得了。

云窈这是真真切切见到他的笑容了。

不是讥讽的嘲笑，也不是处决别人时的残忍的笑，而是真真切切的，在为现在的场景而流露出的笑容。

一直不笑的人，突然笑，是很惊艳的。

云窈现在就是这样。

空荡无人的街道，冰凉的雪散落在梵祈的黑发上，她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踮起脚尖替他把扰人的东西赶跑了。

下一瞬，梵祈的嘴角微敛，立马扼住云窈纤细的手腕。

“我给你买了烤地瓜和板栗。”

云窈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

“听说南城这个地方不容易下雪，”云窈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盛着亮意，“下雪天和烤地瓜绝配，你试试？”

两人亦步亦趋地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

梵祈优渥的鼻梁高挺，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看向云窈的时候眼底带笑。

-

元旦假期转瞬即逝，一眨眼，云窈在梵家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云江海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正好梵祈就坐在旁边。

云窈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当着他的面接电话，考虑了半晌后，还是缓缓接起。

“喂？爸爸。”

“窈窈啊，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

“没……就是没太注意到。”云窈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缓缓看向一旁安静的梵祈，眨了眨眼。

云江海也没跟她说太多废话，寒暄了几句后直接切入主题。

“其实爸爸妈妈早就可以接你回家了，只是前段时间我跟梵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梵夫人硬是不同意，要让你再多留一段时间，这才又耽搁了一会儿。”

云江海说道，“这样也好，起码让你考完试。”

云窈“嗯”了一声。

“再过个十几天吧，爸爸就可以到那边去接你了。”

云江海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开心，又带了一丝轻松的意味，“窈窈，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

云窈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梵祈在身边，她喜悦之余意外感受到一丝难过。

挂完电话后，车内开始了诡异的平静。

云窈偷偷地用余光轻轻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发现他的表情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应该是没听见吧。

晚上到家之后，梵祈一改往常地直接上楼，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没再下来过。

自从他们俩破冰之后，梵祈就会开始慢慢下来吃饭了，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过了。

云窈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方才车上发生的事情。

……

她吃完饭准备上楼的时候，梵夫人带着屋外的寒气走进来，径直走到云窈身边，拉住她的手到沙发上。

“蓝倾给我打电话了，”梵夫人的面上表露出不舍的情绪，垂眸拍了拍云窈的手，“要是可以的话，阿姨真希望你可以长久地留在这边住。”

云窈正准备开口说话。

“但是呢，也确实，从九月份到现在，转眼间也四个月了，他们肯定很想你，”梵夫人朝着云窈笑笑，“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多来南城玩一玩，找阿姨聊聊天。”

“……”

云窈的心里一阵感动，眼眶微红，“我会的，梵阿姨。”

说完这件事后，梵夫人步入正题，“我听秘书说起，在学校传出你和梵祈的绯闻……”

云窈一察觉出来不对劲后立马说道，“梵阿姨，不是的，那些都是无厘头的空穴来风，我和梵祈哥哥很正常，没什么的。”

她小心谨慎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梵夫人虽然看上去很温柔，长得也极美，但云窈有的时候总是觉得，她这样一张精致的脸下面藏着的东西很多，并不是会将一切展现在别人面前的人。

或许是因为梵夫人常年混迹商场的缘故，云窈一直无法将自己的真心掏出来给她看。

“你瞧瞧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梵夫人看了云窈一看，随后勾唇笑道，“阿姨也没说你们俩有什么。”

“窈窈是个乖孩子，自然懂得这些道理，我是打算告诉你，等期末考试之后，我要去参加一个晚会，”她说道，“毕竟这个流言传得很广。”

梵夫人伸出手，摸了摸云窈柔软的发顶，“窈窈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得阿姨的意思是什么。”

“……”

跟云窈讲完这些事后，梵夫人轻捻起身旁的皮包，朝楼上走去。

在经过梵祈三楼的时候，她见到正好走出来的梵祈。

“你房间的隔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梵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身后的门。

梵祈冷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随着他不平常的眨眼幅度而颤动，“你想干嘛？”

“你平常不会这样的。”

梵夫人有着和梵祈近乎一模一样的眼眸，即使眸色深暗，给人的感觉却依旧淡漠，看向旁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抹倨傲的模样。

“以前不管遇到任何事，你都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梵夫人走上前，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不管我给你安排任何事，你都不会反抗。”

梵夫人笑了，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不过没关系，窈窈马上就走了。”

“是你逼她的，还是她自己主动的。”

梵祈问。

“当然是她自己主动的了，云家原本就说了，一学期之后就把云窈接回去，”梵夫人微微眯眼，内含深意地看着他，“还是说云窈没跟你说过，她很想回家这件事？”

“……”

梵祈瞳仁的颜色一瞬间变得暗了几度，原本有些生气的身影重新变得孤寂，他没再理会梵夫人，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说的没错，云窈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过她想回去。

是他理解错了。

梵祈坐在书桌前，白色的灯光打上他清冷寒凛的侧颜，就连吐息都是凉薄的。

不知道那样坐了多久，梵祈打开手机，冷白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胡乱敲着什么，过了良久后，他一言不发地回到床上，呼吸安静地就像静止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