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片寂静。

陈笑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在脸上盖块白布。手术之前身体不允许，手术结束就允许了？完全不给人恢复的时间？

开玩笑呢。

“我背你。”何潜行坐下来，“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陈笑觉得他只是找个借口：“这两天你都等不了？”

何潜行看着窗外，想了想：“我能等，就怕到时候会出点小岔子。”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何潜行叫醒了睡着的陈笑：“听说你恢复的不错，都能坐床上吃烧烤了。”

陈笑忽地睁开眼，黑暗中亮晶晶的，掀开被子，里面衣服穿得好好的，准备好久了，就等着今晚出去浪。

何潜行带着他，开车来到古堡，夜很深，大部分客房的灯都已经熄灭了。两人来到前台，领了一盏油灯，有点像阿拉丁故事里的道具，何潜行用火柴点着，引着陈笑往地下走去。

城堡的平面图出现在陈笑的脑海中，拐过一个走廊，就发现了不对劲。平面图上这个走廊后面什么都没有，然而何潜行却推开了一面墙：“当年拆古堡的时候，发现了很多没在图纸上出现过的房间，这只是其中一个。”

房间是个不大的储藏室，不大，没办法改作他用，依旧是杂物间。

何潜行拉开装东西的柜子，一条通道露了出来。

陈笑脑子里飞快调地图，手心全是汗，呼吸开始急促。

那个柜子后面，应该是护城的壕沟，或者说，直接联通到外面的水中！

现在却出现了一条地道。

何潜行起身向通道中走去，那盏灯在他的手心忽明忽暗，几阵风吹过，火焰几乎躺倒，却一直没有熄灭。

在向下。尽管角度不明显，陈笑跟在他身后，还是能感到倾斜。

陆园有通向地下的地方，别的地方也有，自然不奇怪。

前方出现了一条街。即使这是地底，也有半分天光从上方照下，如同薄雾将散一般。所有人都知道，这雾，永远散不去。

“我们现在回来，不要紧吗？”陈笑看着何潜行，之前好不容易才金蝉脱壳，现在这算是……自投罗网？

何潜行伸懒腰：“你老公我这些天加班还是有些成果的，周围的钉子拔掉了。”

两人走着，来到一座大宅前，大宅的牌匾上，是两个扭扭曲曲的字。青苔重的几乎要盖住牌匾，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中间匆匆走来一个小姑娘，拎着一大包东西，陈笑依稀有些印象，是林羽生的“助理”小桃。

“呀，少爷回来了。”小桃立在一个门前，朝着何潜行招手。

陈笑抬头，小桃立着的，就是之前看到的大宅子。

“这儿是陆氏的故居。”小桃说，“另一个‘陆园’。”

故居？陈笑突然就好奇了起来，上次来，好像就听说这边有陆园，原来自己一直在它的眼前打转。

“这不过是一个表世界，真正的陆氏故居，在这儿。”小桃手指着上面漆黑的天空，上面一个陆氏故居，下面一个陆氏故居，现在他们就在下面这个。

陈笑听着她的解释，然后问：“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有一个小房间，推开门，还有一棵梧桐树？”

“那边已经出了陆园，是朱斐然的别院。”小桃歪着脑袋说，“听说，酒酒在那儿？”

陈笑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朱斐然？”

何潜行不悦，小桃急忙拨开陈笑的手。

“他在匣子里等你。”小桃引着他宅子里走。

不需要朱斐然，陈笑自己，就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清冽的水汽的味道。

陈笑走向前，宅子立刻感应到了他，一道又一道，自动开了门。

“陈笑，我们今天还有事。”何潜行拉着他的手，拐向了另一边，一个一进的院子，比起隔壁的大宅，这儿能称得上是寒酸。

陈笑不解地看着何潜行。

何潜行推着他，进了院子。

看到院子里的人，陈笑愣住了，眼睛瞬间就湿了。

“妈妈！”陈笑扑过去，狠狠箍住她，生怕力气小了，人就消失不见了。

“我的好儿子。”陈夫人回抱住了他，“我儿子力气真大。”

陈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妈你这是实在找不到夸我的词了吗？

“妈妈，陈思贤跑了，我不会放过他。”陈笑咬牙切齿地说，“陈氏我一定会夺回来。”

“没有那个必要。陈氏真的不存在就不存在了吧。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不愿意去面对罢了。”陈夫人说，“很抱歉，陈笑，让你承担了那么多，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陈笑想，你其实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每个人都会懦弱，我也一样。偶尔想逃避，没什么不对。

“我原谅你了。”陈笑微笑着说。如果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安慰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臭小子！”陈夫人拍着他的脑袋，“我可不要你的原谅。”

陈笑捂着脑袋，他妈的想法真让人琢磨不透。

“别人原不原谅其实没什么关系。”陈夫人说，“自己能原谅自己就好了。”

何潜行站在树下，数着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

母子两看起来极有哲理的来来回回，他只觉得乏味。

生生死死见得多了，也就那样。

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刚死之人，身上还残留着属于人类的气息，那种生生不息的火焰，会引起无数妖怪的觊觎。

我只保护陈笑。何潜行恶劣地想，其他人我才不管。

仿佛听到何潜行的心声，陈笑交给陈夫人一个小袋子。

陈夫人捏捏袋子，软的，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也没有重量：“这是什么？”

“我的头发。”陈笑说，“还是放妈妈这里安心。”

来的路上，何潜行给了他这个小袋子，告诉他，这个是从陈思贤那取来的，现在物归原主，让陈笑好好收着。

以陈笑的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自己的头发怕是有什么特殊作用。

陈夫人珍重地将小袋子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白姑娘。”外面一个穿着碧衣的小姐姐探进一个脑袋，“今天我们去东街呀。”

陈夫人对她说：“我儿子今天来了，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那姑娘看了眼陈笑，小脸一红，就窜了出去。

“叫你白姑娘？”陈笑疑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外公也姓陈，和陈思贤正好一个姓。

陈夫人：“我改母姓了，你外婆姓白。”

现在的陈夫人，换回了那个不输于男儿的名字，白行之。陈笑这才仔细打量起她，她成了挎着剑的白姑娘。

自己错过的妈妈的年轻的岁月，原来就该是这样。

————

“现在我们回去？”陈笑指着上面。

手机没有信号，时间也不准，何潜行的机械表显示，现在四点。回去还能睡三个小时，就要赶回城里上班了。

“今天我请假。”何潜行说。

陈笑：行，你是总裁你任性，也不看看这一年你都请了多少次假了？

何潜行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心里嘀咕自己的坏话，环住他，夹着他，直接去了陆园。

“其实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何潜行跨过院门，“我不知道，让她‘跨过来’是不是对了。”

陈笑不理解，他静静地听着。

“一旦决定，就再也没有来世了。”何潜行说，“跳出三界外，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陈笑看过很多书籍，很多人都在思考生命的意义，永生不死似乎是一种诅咒，没有遗忘，没有消失，一切也就失去了珍藏的意义。

但这事是白行之自己决定的，别人也没法说什么。

“所以，你一直在担心我吗？”陈笑问。

何潜行一不留神，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拧了拧他的小鼻子：“才没有。”

陈笑才来细想担心他是不是口是心非，就发现自己被带到一个屋子前面。

“朱斐然说在等你。”何潜行说，“寻寻也在。”

门一推开，就看见朱斐然拿着个遥控器，一辆绑着零食的小车滴溜溜地转，寻寻跟只小狗是的在后面爬。

何潜行一脸黑线，嫌弃地踢了寻寻的小屁股：“彩衣娱亲呐。”这小子可真会讨人欢心。

朱斐然乖巧地把遥控器放到一遍，假装刚才那个遛狗的不是他。

寻寻抱着一堆零食，眼珠转了一圈，摇摇晃晃跑到陈笑面前，把一堆零食递到他面前：“爹爹吃。”

“爹爹不吃。”陈笑熟练地抱起孩子，突然惊觉自己已经被洗脑得差不多了。

寻寻两只手拍着他的脸，唤回他的注意力。

小孩子没轻没重，陈笑的脸一下子拍红了，何潜行伸手就要打他，陈笑护了一下。

“看寻寻这个样子，差不多到上幼儿园的时候了。”朱斐然手里拿着一份育儿简介。这种东西，看了也白看，反正能选的，也就那么一家，还是自家办的。

陈笑抱着孩子，心说才一岁多，不合适吧。

手中的重量，明明白白告诉他，这可不是个普通的一岁小孩。

“我怕他这个样子会欺负人。”

“没关系，里面都是一群小妖怪。”朱斐然说，“相互打闹也好，本事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陈笑觉得他说的对，不过更大的可能是，他带小孩带的不耐烦了。

“其实我觉得，不光是寻寻，陈笑你要不要也去幼儿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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