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陈谨言连连点头,“很好,你说的对,我虚伪,我虚伪极了。”
他两步走到外间,开始收拾东西:“既然和我在一起,这么勉强,我成全你,我走!”
陈书言一把扛起他:“我没勉强!”
“放手!”
“我不放!”
陈谨言被扔在了床上,他和陈书言之间力量的差异,明晃晃地体现了出来。
陈书言什么都没做。
“你可以不安慰陈笑的。”陈书言亲着他的头发,“你想哭,也可以哭一哭,现在只有我,没人笑话你。”
陈谨言的睫毛上,挂上了露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陈书言正要擦去,被他狠狠咬住。
陈书言吃痛,想要缩回手,被他狠狠推开。
他行李也没带,头也不会地离开。
走到荒野上,四面都是黑的,只有身后的城堡,透露出光亮,有一扇窗,正在等着他。
四面八方的风吹醒了他的脑子。
天地之大,他似乎也不知道该去哪了。
人生已无来路,只剩下迢迢归途,不知道延伸到何方。
抱着胳膊,他站了一会儿,又回到了那个房间。
陈书言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他。
————
何潜行连夜联系了公司里的赵晶晶,她是个懂修行的人类,让她在修士之间寻找那个懂得巫蛊之术的人。
总有点不放心陈书言。
赵晶晶连连答应,连夜在家族群里发起了问话。
何总安排好了一切,回到了房间里。
月亮照的陈笑那张脸铁青,失去了一切血液,发着灰白色。
何潜行用手背,摸上了他的脸,今天一天,发了那么大的情绪,他该累坏了。
浅浅的呼吸,抚摸着他的手。何潜行探了一会儿,就收到了赵晶晶的回信。
一张熟悉的照片。
赫然是朱斐然的脸。
不,不可能是朱斐然。
顶着朱斐然的脸,在外面活动的,只剩下——
第二天一早,陈笑没有醒。
何潜行一早上都在和陆巡通电话,等到发现陈笑一直没有下来,才发现陈笑晕了过去。
手下温度极高,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抵御着什么的侵袭,整个人都在发抖。
何潜行来不及挂电话,抱着陈笑就来到车边,指纹开锁半天,差点对不上。
研究所的动作很快,无缝衔接,陈笑被推进了抢救室。
退烧针先打了下去。这个间隙,赶紧做一系列检查,白细胞异常。
屋漏偏逢连夜雨。何潜行想。陈笑这个身体,出现什么情况都不意外。
CT很快出了结果。
陈笑腹部的胎儿,有溶解的迹象。
何潜行和重明一直以为,孩子被溶解之后,所有的能量会被陈笑本人吸收,然后陈笑就可以真正“死而复生”。事与愿违,这个孩子抗拒着自己被“吸收”。
硬要说的话,类似于人类的炎症反应。
如果他是人类,这会儿应该已经死了。
“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闻讯而来的陈谨言一拳打到何潜行的嘴角。
就要再打,陈书言死死掐住他的手腕。这是何总,不会惯着他。
“我挨揍是应当的。”何潜行擦着被打肿的嘴角,“陈书言,放开他。”
陈书言松手,陈谨言喘着粗气弓着腰,迟迟不敢动第二下。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陈书言的那句话“陈谨言,你和陈笑一样虚伪。你们兄弟,没什么两样。”
我果然虚伪,让我去与何潜行拼命,我做不到。
“我会救他的。”何潜行看着冷静下来的陈谨言,依旧是那种坚定。
“你怎么保证……”陈谨言不甘心追着问。
“我要食言,你们没有任何办法。”何潜行说,“所以你们只能希望我能兑现诺言。”
————
陈笑醒了。
眼前又是熟悉的天花板。
一瞬间,他有一种身在手术台上的恐惧。特别是一个人在手术室里,麻醉还未生效,数着秒表,等着重明来的时候。
那是多次演练之后形成的条件反射,刻入了骨髓里。
无影灯迟迟没有打过来,陈笑转过头,原来是在病房里。
“你醒啦?”卢卿说。外面都快打起来了,她到这儿躲着清净。
陈笑眨眨眼,嗓子有些干,有人在里面撒了一把盐,吸干了所有的水分,稍微动一下,就有砂纸摩过的痛感。
“化开的血肉,必须重新拿出来。”重明指着片子,一根笔不停比划,“很危险。”
危险?陈笑知道,如果自己还是一个人类的话,或许会很危险。
但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吧。
“40度。”卢卿从他的腋下抽出温度计,额温还不止,这个温度要是人类恐怕已经要进抢救室了。之前那一针压下去,现在温度又上来了。
陈笑眨眨眼,脑子有点晕,也没有到那种不适的程度。
“先挂水,把温度降下去。”重明看跟他解释不明白,先给了一个结论。
一个小护士熟练地扎针。
说不定这只是上天对我的惩罚。陈笑想。
“接下来,还有一场手术。”重明说,“一切都准备好了,需要你的配合。”
“我拒绝。”陈笑嘴唇上下碰着,吐出几个字。
重明以为他还在执着孩子,想要拼命挽留那个生命:“和酒酒没关系,他已经被种下去了,你肚子里只是一个躯壳,你现在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他的。”
陈笑闭上眼睛,死都不松口。重明越提到酒酒,他越是抗拒。
何潜行一直抱着手臂,陈笑的灵魂在慢慢消散,好不容易找到的神格似乎在这一刻又要消失了。
这种事情,我绝不允许发生。
啪地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何潜行低下头,看着手中已经变形的破碎的手机屏幕,片刻,他拨通了一个电话:“你爹爹找你。”
捧着朱斐然手机的寻寻:??
“我知道你想去死,可你不光有妈妈,有酒酒,你还有寻寻。”何潜行将手机放到他耳边,你还有我。
“爹爹?”寻寻奶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一行水渍从陈笑紧闭的眼角涌出来。
“爹爹?”寻寻叫了好几声,没人回答,用手拍了拍话筒,转头对朱斐然说:“手机坏掉了。”
口齿伶俐,逻辑清晰。
可爱急了。
“我做手术。”陈笑说。
————
卢卿立刻开始术前准备,重明继续深入检查,陈笑的手术指标没有那么好,风险比较大。
陈笑挂了电话,深吸了一口气,振作起来,你还有手术要做。必须拿出最美好的状态,那可是要挣命的。
接受完重明注射的药剂,陈笑突然呕吐起来,好似回光返照一般,挣开所有人,跑到洗手间,抱着水池吐了出来。
胃是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
何潜行在外面拍门,被门锁挡在门外。
陈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背景几乎融为一体,趴到墙上恐怕就看不见自己了。
陈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泼了些水,水珠顺着镜面流下来,好像镜子哭了一般:“陈笑,你哪有这么娇气。”
这么多人都在为你拼命,陈笑,你必须振作起来,哪怕带上假面具,也要活在他们的期待中。
他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推门走了出去。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何潜行守在门外,捏着他的手腕,紧紧锁着眉头。
“怎么?很难看吗?”陈笑说,“我只是答应了手术,中途要是发生任何意外,那就不管我的事了。”
“你怎么样都好看。”何潜行说,“别岔开话题。”陈笑还是没什么求生欲,他只是随波逐流,像是随便命运怎么安排。
陈笑拨开他的手。
何潜行:“如果状况不好的话,没办法完成手术。陈笑,你必须振作起来,如果你能挺过这次手术,我给你一个惊喜。”
还能有什么惊喜呢?陈笑只当他是在哄自己,突然不想继续配合了:“我想现在就看看。”
“你现在身体条件不允许。”
————
手术室外。
“我等不及了。”何潜行对陆巡说。
陆园的内鬼,已经被摸清,现在只差一步,就能被铲除了。
“你要打草惊蛇吗?”陆巡冷着一张脸,“死了这么多人,你要为了一个陈夫人,置他们于不顾吗?”
何潜行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谋定后动?没有什么计划是十全十美的,是计划,总会有漏洞。陆巡,我们不能错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安抚陈笑,才是你现在最需要做的。”陆巡提点他。
何潜行挂上电话。
强行手术结束。
一切顺利。
除了陈笑本人,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手术很成功。
我为什么不死在手术里呢?陈笑想。死亡只是长眠,死亡只是一次重新开始。
躺在病床上的人,双手交叠在腹部,手臂上挂的输液管已经干了,整个手冰凉,何潜行用手背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度已经退下来了。
陈笑闭着眼,只要再往脸上盖上一块白布,整个人就如同已经登入了极乐世界。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这一世?”陈笑躺在床上问。
“因为我们分离得太久了。”何潜行说,“每一次你死亡的时候,我都害怕你没有下一次轮回的机会了。”
“现在我来兑现我的诺言。”何潜行站在他床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有些事情,现在可以告诉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在修文,突然发现我的错别字多到可怕……对不起大家……感谢在2022-12-23 20:59:37~2022-12-24 21: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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