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的头痛了起来。

一颗种子，在他的脑袋中生了根，发了牙，终于想着要钻出来。

他靠在床头，终于稍稍安静了一下。

何潜行似乎没注意到他不舒服，依旧说着自己的故事。

“这些都是你自己猜的。”陈笑一直想找机会报枕头之仇，可惜没什么力气，“你怎么知道陈笑在想什么。”

“因为他心里想的，我一定会知道。”何潜行在他的太阳穴轻轻打着转儿，“我们下了同心蛊。”

这什么东西？陈笑心中一跳，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不会，我现在心里也有这玩意吧。也太恶心了点。

何潜行哼了一声。

陈笑想到，不对，应该不会，如果真的有什么同心蛊，我也应该能感受到何潜行的内心活动才对。

现在并没有。

何潜行果然是框我的。他拍拍胸口，非常安心。

连头疼都好了很多。

陈笑又有力气折腾了：“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没事儿找事，脑袋叫驴给踢了？”

何潜行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能歪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陈笑，你在害怕什么？”何潜行问，“每次都这样，你在害怕的时候，总是会提到别的事。”

陈笑摸摸鼻子，不愧是老夫老夫了。我如此了解他，他也如此了解我。

以后想要藏起什么秘密，还真难。

————

四周的人又围了过来，叫嚣着要把那靠近佛爷的家伙给打下来。

陈笑站起来，如同一只巨鹰，居高临下，看着瑟瑟发抖的猎物。

眼中尽是仇恨二字。

他轻轻一推，和尚从高台坠落，四周的人急忙去接。

一根铁签，从他身体滑落，掷地有声！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掩盖不了这清脆的声响，好似在给和尚叫屈！

四周百姓下意识躲开，和尚的尸首蜷缩在地上。

“这就是你们的佛爷！”陈笑仰天长啸，“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人去报官！”

百姓们四下看看，遇到这种事，怎么不见人报官？

就有那灵活的人，悄悄溜出去。

住持藏在人群后面：“你不是早知道了，在这城里，我就是王法！”

“你？”陈笑眯起眼睛。

你算什么东西？！

何人能代替王法？何人能代替天地？罔顾天地，欺上瞒下的矫诏之人？

何况陈笑向来不服天也不服地！

什么都一样。

何潜行想。你完了，陈笑怕是不能放过你了。

他也抽出了腰间的葫芦，葫芦里，是硫磺干粉，只要一吹，就能飘得整座寺庙都是！

所有的魑魅魍魉急速后退，生怕挨上不该碰的东西！

“都是一群妖怪！”陈笑大声说，“若再由着他们，恐怕城中再无活人！”

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算不上人了。

四周的官兵，果然将刀剑对向人群。一些妖怪已经露出了脑袋。

果然还是自己憋不住了。

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有人拿着扫帚，想要冲出去，现场一片混乱，哭叫声嘈杂在一起。

守卫们举着各式兵器，人太多了，完全施展不开。

真是没完了。

杀了寺里所有人，陈笑本来不打算和整个城作对的。

他只想轻松过关。

“所有的都不是人！”陈笑点着硫磺，朝着守卫扔过去。

一时间，咳嗽声遍地都是。

在黄色的烟气中，不断有人开始扭曲，什么奇怪的耳朵爪子都伸了出来！

军士们互相刀戈相向。

“都给我住手！”主持一声怒吼，一柄尖刀，从大殿的金刚手中，朝着陈笑直直飞来！

陈笑低头闪过。

那剑转了个诡异的方向，再次朝陈笑袭来。陈笑一脚踢飞，那剑借力，朝着一边的何潜行飞去！

何潜行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个身，才将将躲过，猛地摔在地上！

“你自己找死，那可怪不得别人了！”陈笑也猛地抽出塑像手中的刀，狠狠砸过去，住持的声音一直变换莫测，他只能听出大概方位。

被住持轻松躲过。

住持嗤笑。

哦。

就现在。

陈笑抬眼，终于锁住了人群中的他。

既然如此。

陈笑一qiang蹦过，他的脑袋开了花！

四周骤然一静。

“住持死啦！”藏在人群中的方士放尖了嗓子叫起来。

其他人恍若群龙无首。

这时，另一个沙弥站出来：“你以为这样……”

砰！

陈笑都没让他说完。

他又装了火药，就当现场是真人版打地鼠，谁敢冒头就打谁。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住持是不会死的，他在看着你们呢！”

这一句话，似乎给了那些军士们莫大的勇气，几人纷纷开始拿着武器反击。

陈笑举着qiang，走近那飞了脑袋的身体。

失去头颅的身体发着抖，无数黑气从身体里冒出来。

陈笑贪婪吮吸着他身上的黑气，就像那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他的眼睛越来越黑，一丝眼白也不见，越来越多的黑气，汇聚到他的身体里。

那是一个无底洞，不断叫嚣着，力量。

陈笑克制不住。

想吃。

他的眸子越来越黑，整个人失去了理智，朝着人群的方向，不断走去。

“陈笑！”何潜行大喝一声。再如此下去，他必然爆体而亡！

他刀背一砸，陈笑软了下去。

何潜行背起他，与剑客对视一眼，剑客略一点头，夹起一边放冷箭的方士，凌空而起。

四个人踩着人头，向外冲去。

人都集中在寺庙里，那些守卫一时想出来，哪有那么容易，人群相互推搡着，变成了踩踏。

四人骑着马，擦着最后半扇城门，冲了出去。

“等等。”陈笑的眼睛突然清醒，叫停了马。

他掏出火折子，向后一扔。

轰！

寒寺……当然没炸上天。

又不是纸糊的。

也够那群妖怪忙的了。

几个人跑了半天，前面再也没出现寒寺城。

“我们这是……跑出来了？”方士小声问。

回答他的，是一声“嘤~”的怪叫。

陈笑仔细搜寻，寒寺城里的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马背上。

陈笑撸了撸它的小脑袋。

小东西还挺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跑出来。

几人心里俱是一松。

“和尚想成佛，但他没能成。”方士一脸悲痛，“就这么死了。”

“他成佛了。”剑客突然说。

只见路边立着个土地像，模样竟与和尚有八分像！

盘腿坐着的和尚已经不见了，那里只有一个人形的像。

发着金色的光。

和尚死了，第一个难过的，便是方士。

兔死狐悲。

不过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思担心。

“你不难过吗？”方士看着面色如常的陈笑，这个时候，作为团队的灵魂，怎能表现得如此冷血？

陈笑看着他：“我们都只是半路临时组起来的，遇见你们之前，我也遇到过其他人。”遇见你们之后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大家不过彼此相扶着走过一段，都没那么熟。

方士看向剩下两个，算了，这两个更没什么感情了，一个满眼只有陈笑，一个只天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笑哼了一声。

做我这行的，不过是刀口上舔血，过一天是一天。

大家都心知肚明，兔死狐悲这事儿就免了吧，悲不过来。

“你不想让他去送死。”何潜行拍拍他的脑袋，整个脑袋都毛茸茸的，“别人的命，哪由你说的算。”

陈笑知道他说的很对，人得朝前看，不能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忆过去痛苦的事。

四人一狐，慢慢悠悠向前走，陈笑掏出怀中的地图，打开一看，挑眉，看看怀中的小狐狸，忍不住又撸了两把。

地图上赫然写着——

青丘。

“前面是青丘。”他指着前面一片连绵的山林说。

从这儿看去，开阔地界中，是一座高台。

风中带来女子欢愉的笑声。

嘻嘻哈哈，若是和尚还在这儿，一定会说什么“靡靡之音”。

可惜剩下几个，都是看惯风月之人。

小狐狸蹲在剑客头顶，嘤地叫了一声。

这小东西最近变聪明了，知道何潜行不喜欢它，总凑在陈笑边上，容易变成烤狐狸串儿。

它开始粘着剑客。

方士有些嫉妒，他一直想要养这么一个小东西当灵宠，可惜狐狸根本不搭理他。

剑客这么一坨大冰块儿，也不怕把它冻死！

难得剑客对这小东西格外上心，任它把自己脑袋挠成鸡窝，也继续纵容得小东西肆无忌惮。

“这个青丘。是传说中中的青丘吗？”听着狐狸叫，陈笑突发奇想。

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和尚不在，陈笑与何潜行更加肆无忌惮，两个人白天就坐在一匹马上，也不怕把那马压死。

“上一个去的是和尚，猜猜这次是谁？”陈笑悄咪咪地看着剩下两个人。

何潜行摆正他的脑袋：“不管是谁，坐好。”

他忍住不去看剩下的两个人。

都是一路走来的，谁也不想看到谁出事。

若是有来生便罢了，若是没有来生。

想必，他们也不希望，留在这种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