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丁暮云其实挺会做饭的,毕竟以前上小学、初中的时候就是她负责全家人的伙食。可长大了,工作了,渐渐没有时间,她便很少做饭了。
今天丁勇和赵智来,丁暮云还有些忐忑,毕竟很久没开火了,厨艺肯定倒退了很多。
赵智也没为难她,自己钻进厨房就开始琢磨。
可赵智刚烧了俩菜,气儿就没了,按着旋钮使劲转了两圈,旋钮都要压坏了,都没气。
赵智隔着厚厚的玻璃,喊了一大嗓子,“丁暮云!没气了!”
“哦。”丁暮云同样大嗓门地吼了回去,低着头,上下翻找起送气人的电话。
翻啊翻啊,翻了几页,关键词也找了好几个,就是没找着。
要命。
电话去哪儿了?
丁暮云咬着下唇,发了条短信给物业,对方一直没回。
心里突然传来一阵焦躁,害怕赵智又觉得她什么都不行,丁暮云十指合拢,左右两手用力地夹着对面指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望向窗外,眼神像是装了雷达,不断地往杜春树那儿飘。
丁勇在另一边茶几上和杜春树下棋,杜春树对于这样的眼神很敏感,察觉到后漫不经心地往她那边瞥了眼。
很快,又低下头继续。
“……”
见死不救!
没听见后续,赵智点火又点得心烦,提着锅铲,呲溜就跑了出来。
她两手叉腰,恶狠狠地,“叫你打的电话呢?”
“……在,在找。”
“找??你平时都不做饭的?丁暮云我说过好几次了,外面的外卖都是僵-尸包加热,泡出来的,有毒,你怎么就是不听……”
丁暮云被赵智骂得狗血淋头,她低着头,默默地受着,突然想起他刚才的眼神。
冷漠,疏离,似乎她的事和他一点没关。
和初次相见那天,还有他骂她那天,一模一样、
也是。
丁暮云突然有些狼狈地笑了起来。
她又不是杜春树的谁,他凭什么帮她?
赵智一看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更为生气。
又近了两步,更激烈的骂她。
那边的棋局。
黑車正正地摁到离红将不过两格的地域,将两边的相与象早就吃的被吃,拱的被拱,压根无法破局。
丁勇抓耳挠腮的,推了推将,又回去。
手指上跟生了跳蚤似的。
杜春树礼貌地稍稍弯腰,“将军了,叔叔。”
话音刚落,立刻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拐杖,慢吞吞地走过来。
“阿姨,刚才过来的时候,小云已经让我打电话叫人送气了,她忘了,您别怪她。”
赵智脸上阴转多云,晴的一面对着杜春树,阴的一面又对着丁暮云。
想流露点高兴出来,但想着刚刚的事,又忍着没发。
只是语气恹恹的,“你这孩子,记性可真够差的。”
“要不是人阿树,你活得下去吗?”
“……”怎么还兴踩一捧一啊。
她哪有这么差。
不过杜春树怎么知道她家没气的?
难道……这疯子又私闯民宅了?
丁暮云瞪着眼,表情复杂,有点感激,又有点咬牙切齿。
杜春树猜到她在想什么,面向她,猛地俯下身,俊美的五官无限放大,露出标准的微笑,“小云,你忘啦?”
“上次你给我煮面的时候,我就听见你打了很久的气才点燃,所以才猜到你这儿可能快没气啦。”
“……”
“……”
“……”
丁勇和赵智的眼神突然一滞,全凝在杜春树的身上。
A镇有规矩,未婚男女,婚前不得逾矩,订婚了也不成。
听杜春树这意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
丁暮云盯着他这张可憎又漂亮的狐狸脸,脸涨得通红,杏仁一样圆的双眼就这么瞪着,嘴里锐利的器具早已将他切割成好几块。
看丁暮云这样,又看看丁勇和赵智不知所措的脸,杜春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A市里男女婚前发生性-行为再正常不过,只要双方愿意,做好防护措施,压根没什么。
不过,总有人接受不了。
杜春树不爱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
他明明白白地交代,“叔叔阿姨,你们别误会。”
“我和小云没发生过什么,只是有次受伤,我在这儿休息了一晚。”
“???”
赵智的嘴张得更大了,大到足足能塞下一个拳头。
丁暮云气得想撕了他,这人的嘴跟乌鱼似的,越描越黑。
为了避免杜春树再说出什么震惊四座的话,丁暮云连忙推着他往门外走。
“爸,妈,我和杜春树出去看看送气的来没哈,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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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下到一层,迎面的光线格外刺眼。
白茫茫一片,密密麻麻的,让人有些心悸。
丁暮云受不住强光,眼前昏了一下,强忍着被激出的眼泪。
高中时候用眼频繁,加上她不注意,经常随便用手揉眼睛,结膜炎从此就赖上了她。
滴药没用,吃药没用,什么都没用。
加上一直没人问过她,长年累月下来,她也就不怎么在乎了。
丁暮云的身体就是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了几步,撞进杜春树的怀里。
杜春树接住她,一抹浓烈而温暖的男性味道装进丁暮云的鼻腔。
气息粗鲁又嚣张,顺着脆弱的蝶鞍一直飞进大脑,她突然觉得颅内窒息,身体软了下去。
杜春树吓了一跳,立刻掏出手机拨打120。
手机刚按上两个数字,丁暮云就拍掉了他的手。
“别,”丁暮云痛得龇牙咧嘴,“小病,一会就好了。”
“好个屁,你那一脸死样能好?”杜春树用手拦住她的肩膀,眉头皱在一块,还探了探她的体温,“到底怎么回事?”
“结膜炎,见不得强光,”丁暮云说,“一见强光就容易晕眩。”
杜春树噤声,看看左右,进门处有条黑色的长沙发,最边上坐着个人。
他一手抓着她,像拎小鸡一样逮着她坐下。
那人瞄了眼他们,结果被杜春树狠狠地瞪了眼,立刻收回沙发上的东西,灰溜溜地走开。
杜春树的眼睛就是有这样的魔力。狠戾、粗鲁、原始,不含一点杂质的,纯粹就是这样可怕的眼神。
似乎人类发展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改掉茹毛饮血的习惯。
丁暮云的头上没了重量,东倒西歪的,杜春树好不容易将她扶正,结果丁暮云失去重心,脑袋啪地一下砸在他的大腿上。
杜春树疼的嘶了声,脑门上迅疾冒出密密的汗,可大手仍旧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十指收缩,抓进皮肤里。
丁暮云倒吸一口凉气。
“痛,你也知道痛?”杜春树冷声冷气地,气息不稳,“早点不知道去治疗?”
“有事不知道找我?明明身边有一大堆破事,非要逞强,你有多大能耐啊,还去找我哥?求我有这么困难吗?”
“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叫我积极治疗,你当医生的都这样,还指望我配合治疗?”
“不,不是……算了。”丁暮云身体不舒服,也懒得和他多贫嘴,两眼一闭,索性摆烂,“你爱怎么理解怎么理解吧。”
“……”
二人靠在沙发上,靠了许久。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紫色闪忽迷离。窗外草绿一片,硕大的黄葛叶探进窗里,阳光斑驳,沥沥挂挂的,很不均匀。
阳光映在她的脸上,灿烂如斯。
杜春树盯着她波光粼粼的鼻尖,心跳漏了一拍。
她在他的怀里,休息了很久。
恢复些神志,清醒时杜春树居然没怪自己。
只是侧着脸,对着窗外的麻雀和草叶,似乎在想些什么。
门口没有煤气罐的踪影。
丁暮云戳了戳他,“气到了吗?”
杜春树双手抱在胸前,没吱声。
倒是脸上有些古怪的绯红。
丁暮云不死心,又往他的胳膊上戳戳,“问你呢。”
杜春树闷闷地说:“我没气了,死掉了。”
“……”
无语。
明明是她要来找他麻烦诶!
怎么又成她惹到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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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送气的,他们仨返回屋里。
桌上摆了一大堆菜,全是已经烧好的。
原来是在他们刚刚下去不久,赵智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电磁炉,把锅一起,又烧了许多。
送气工人倒也麻利,和他们唠了两句,很快就安好走了。
丁暮云抽出板凳,让杜春树先坐。
没想到小少爷假模假样的客气起来,让她先坐。
“你和阿姨坐一起。”杜春树说,“我和叔叔聊聊天。”
此言一出,逗乐了两人。
尤其是丁勇,笑得直抽抽,连酒都多倒了些。
丁暮云唇线拉直,下瓣抽了抽。
没想到啊,杜春树,你还有这么装的一面。
在你爹面前怎么没见你装过啊。
赵智做的都是些家常菜,青椒肉丝,番茄炒蛋,蒜薹炒肉啊之类的,还蒸了点从老家带的腊肉。
丁暮云知道杜春树是老A市人,有的是腔调,根本不吃这些,便给他夹了些相对清淡,没那么咸的菜。
比如,蒜薹。
“这蒜薹挺好吃的。”杜春树笑着,把所有蒜薹夹进她碗里,“你多吃点。”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丁暮云再熟悉不过了。
熟悉到起肌肉反应,拳头情不自禁地捏紧了。
丁暮云不爱吃蒜薹,推了回去,明面上说是“多吃点补充营养”,对他僵硬地笑笑。
杜春树看了看,使了点力,又推了回去,“你也应该多吃点,你身体更不好。”
说罢,又多夹了两筷子。
杜春树脾气暴,力气也大,这么一撞差点把她的碗都给撞飞了。
她不甘示弱,准备又夹回去。
赵智盯他们很久了,贼不爽的拉着俩碗,往里一送,盘子一端,分猪食一样,一人分一半。
“你俩,都吃。”
“都补充,妈妈不偏心。”
“……”
“……”
吃掉那些恶心的蒜薹,丁暮云一晚上都病恹恹的。
杜春树也没什么好表情,有些维持不住假装的面具。
他看上去要发脾气了。
赵智收了碗筷,拿去洗碗池里准备刷刷,丁暮云帮她收拾了会,准备开洗碗机给她用。
“这洗碗机挺好用的,你试试。”
“别别别别,你别在这儿绊手绊脚的,老娘自己洗,那机子洗的能有我这双手洗得干净?”
赵智把她推了出去,“出去和你爸坐坐,也和那小子聊聊。”
“我觉得,这小子不错。”赵智悄悄地看了看客厅里喝酒的二人,拽下丁暮云的耳朵靠到嘴边,声音小了下来,“有点人样,没其他有钱人的那种少爷脾气。”
“你自己好好斟酌斟酌。”
丁暮云哭笑不得。
他今天表现的确实好,大方,像伏在水面上的黑色天鹅,有符合他身份的高雅、礼貌,也有意外的亲切,妥协。
但是,这些都是“表现”。
表演的表。
他是个不错的演员,如果要计分,她会给他打100分。
但作为恋人,她只能打0分。
因为文不对题。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大概……也不会是吧。
他们隔得太远了,一个地球,一个冥王星。
虽然都绕着太阳转,但长长的轨道从未重合。阳光刺眼,纪律森严,他走不过来,她也近不过去。
如若无人脱轨,那他们注定只能日复一日,没有结果。
逃离轨迹的,不会是他。
“你妈我可不希望你给我找什么特别特别有钱的,最重要的,是要会照顾人,真心爱你。”
“不然,到时候你哭着回家告诉我,我都不搭理你的。”
洗碗的声音滴滴答答的,电磁炉上的水还在烧着。碗磕碰在盘子上,满是皱纹的手泡在池子里。
水的漩涡里,倒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