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我睁开双眼，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陆珉收回手，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吗？这个测试是否强度太大？”

她低头在随身携带的记录本上写着什么，随后朝我伸出手。

我摇头，借着按压太阳穴的动作避开了她的搀扶，勉力支撑着自己从地面上爬起。

“有点。脑袋很痛。”

陆珉收回手，看着记录纸上的内容对我说：“通过基础评估来看，你的异能力的确不容小觑……只是太不稳定。爆发性的杀伤力过强，所以会容易造成身体精神力的超负荷……”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

原先整齐摆放着各类器具测试场已经沦为空旷的废墟，陆珉对此深感头痛的样子，念念叨叨地将我带了出来。

“我现在带你去补充些能量。”

我跟上她，问：“明天是什么安排？具体什么时候出发？我会和谁一起行动？”

陆珉：“……你咋这心急？你现在这状态明天半道上撅过去了咋整啊？”

“不会的。”顿了顿，我解释说，“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很难不心急。”

陆珉无奈地道：“具体的安排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啊，等卷回来就会告诉你啦。”

我抿了下唇，又问：“那明天你也会去吗？”

“我不去，我是后勤人员，”陆珉笑了下，“等你们把那里一锅端了，我们再去清理事后现场呗。”

原来并不是全员出动。

“……你们说，圣狄萨是势力最大异能组织，”我说，“明天有几成胜算呢。”

“放心，打不过就跑，”陆珉以过来者的姿态劝诫我说，“我们肯定能保证你活着回来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反正明天卷肯定也去，实在不行你躲她后面，那家伙可是……”

“陆珉。”

她的话被另一道声音截住了，循声看去，正是吴心越。

她站在不远处，脸上仍然带着从容的笑意，看了眼后知后觉捂住嘴的陆珉，而后将视线落在了我这里。

“感受如何？”

我答：“尚可。”

“有个好消息，你的朋友小林警官也会为我们做接应哦。”她说。

我并不知道该对此做出怎样的回应。

吴心越也并不在意，继续道：“还有个坏消息，组织安插的人在昨晚被迫逃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并不知道[川上富江]的具体所在地。”

陆珉：“啊？等等？原来给她的安排是[川上富江]吗？我以为是让她在外围做强攻呢，她的异能力很适合那个……”

吴心越表示，有话要单独和陆珉沟通。

于是我很体贴地为她们两个留下了空间。

不一会儿，吴心越便重新来到我的面前。

“……你似乎对这个地方很好奇。”

这个地方是指昨天参观过的变异动物的观察室。

“嗯，”我收回搭在玻璃上的双手，“如果时间允许，我还想去标本室重新参观一下。”

吴心越的拒绝很直接。

“现在的时间并不算多，”她说，“我们预计在标志着明天开始的零点就行动。”

96.

新的一日是在剧烈的地鸣中被拉开了序幕。

北城内，由数位圣狄萨核心人员提前构建的能量阵在此时发挥出作用，浓烈而耀眼的光芒霎时间将这里的一切都笼罩，巨大的衔尾蛇的图形在空中浮现。蛇头追逐着蛇尾游动，侵吞着云层中雷电的喊叫，它仍然在飞速涨大着，直至将整个北城的尽数笼罩。

蛇身之下，山崩地裂，裹挟着泥块的山洪在震裂的地面咆哮。与此同时，在空气中暴增的由以塔也在高强度地冲刷着异能者们的身体，前行中有人竟承受不住，跪地喷出大口鲜血。

“废物！”圣狄萨的队伍中同行的人员吼道，“爬起来！蛇阵的能量在东南角有波动，我们必须去——”

说话间他陡然意识到什么，挥手便在空中划出一道隐形的厚盾，这才堪堪截住飞射而来的火球。

跪地的人却未能从迸溅的火星中幸免，捂着脖颈发出声声惨叫。

“去找死啊？”发动攻击的人讽刺道，“也不用非得跑那么远，现在就能叫你们如愿喽。”

“神主所料不错，果然是你们！”圣狄萨的人喊道，“违逆神旨，破坏赐福仪式之人必然要受到惩罚——”

空气中陡然凝固的厚盾伴随着云层中闪现的雷电声猝然下压，轰声阵阵，黑蛇的眼睛也在闪电中不时浮现着裂纹。

此时，圣狄萨神主就在衔尾蛇的眼睛之下，在北城边缘由异能者筑起的那座高塔中。

他几乎将一切都收入眼中，灯光下肌肤上的皱纹在抑制不住地抖动着，终于显露出一个冷笑。

“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原先在空中游动的蛇身便突然陷入静止，紧接着浑身便向下发射出密集的极高压电击。

“蝼蚁啊，怎么敢在神的眼下搞小动作！”

他拧过头，看着在房间中央的巨大祭坛中放置的冰墙富江，眼神中逐渐浮现出狂热。

“我已经感受到了，”他说，“由以塔在震荡，你也得快醒过来了，川上富江，醒过来吧，我允许你永远做神的佣人……”

“疯子！一群疯子！”

一队已经觉醒异能的警察在雷电横行坍陷地面中艰难行动着。借着探路灯的亮度，她们望见了一茬又一茬虔诚地等在原地被雷劈的圣狄萨教众，极度不解。

“他们就看不到身边有人直接被劈成焦炭了吗？”有警察问。

与此同时，黑蛇发出的电击陡然朝她们这个方向袭来——

“快过来！”

林诠拉了下队友，以擎天的姿势伸出手臂，直面落下的电击。奇异的是，那些雷电在触到林诠的那一刻便陡然消弭，她为自己和同伴撑出来一个异能力完全无法作用的球形空间。

“太酷了，”同伴说，“这果然就是吴女士说的[消解系]的异能力啊！”

林诠白了她一眼。

“还吴女士，什么吴女士，我们还得抓紧去接应她组织的人。”

“怎么说呢，虽然她一开始不诚实，但是她的组织肯提供收容普通人的基地啊……”

林诠面无表情地躲开从倾斜的地面上滚落的巨石，正准备说些什么，视线却不由得在某处顿住。

“你们看那是——”她甚至眨了下眼睛，怀疑自己因多日的加班出现了幻觉，“是有东西在飞吧？朝着那个塔！”

97.

鉴于陆珉强调的异能力不稳定性，我被吴心越带在身边行动。

午夜里人的视线是受限的，好在新装备的衣服前胸处备有照明灯，灯光下吴心越的背影呈现出某种很值得托付信任的气场。

外面雷声不止，我们则是在圣狄萨的基地中穿行。外面山崩地裂，这里却十分安静，安静到几乎没有什么留守的人，空旷到有些奇怪了。

而所剩不多的那些人则供出，他们的同伴都及时赶去了外面，目的是能在神蛇传下的福音中觉醒更强的异能力。

我想到了那只黑蛇的图形，以及从它身上落下的雷击，一时间有些沉默。

“圣狄萨连自己人都骗。”

吴心越短促地笑了下，轻声说：“鉴于由以塔的高浓度，确实有概率人会在陨伤中吸纳更多，进而催发更强的异能，倒也不算骗人。”

“可是概率很低，”我若有所思，“还是说圣狄萨的人有什么特殊……”

“特殊在于，他们与那些之前被杀死异能动物没有区别，都是养料。”吴心越道。

因为在死亡后，由以塔会被重新释放。

我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前阵子冰雹的因素，圣狄萨对由以塔的浓度仍然存在一定的担忧。

由以塔浓度越高，越有助于异能的不稳定流动。圣狄萨的所谓神主，是在无差别地剥夺其他人的由以塔，来增添自己新生的概率。

吴心越说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吱呀。”

一扇扇厚重的门被推开，然而里面通通空无一物，偶尔只有些四散的玻璃碎片在幽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微光。

“这是我们的人所探查到的基地，”吴心越低声道，“看来确实转移了，早有准备啊。”

我转过头，猛然拍开窗户望向不远处直接云层的巨型高塔。

“……在那里。”

“你这恶心龌龊的老狗！”[富江]在血泊中，恶声咒骂，“我要把你剁成肉酱！”

在她的对面，圣狄萨神主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原本的计划，他会与川上富江同在祭坛中完成由以塔的转换，他很有信心。至少凭借着操纵人心的异能，他也有把握让这个无脑的貌美女人听话。然而冰墙融化后，富江在恢复了感知力的那瞬间就向他发动了攻击（那是她甚至还没睁开眼），完全陷在疯癫的情绪中、半点不听人话，还差点打碎了圣狄萨专用于他的异能转换环。

它位于祭坛保护罩的正中央，已经随着由以塔浓度的飙升转变为标志着“可运行”的绿色，由负责催动的几名主教施力保护。

在祭坛的六个角外，他们的额角渗着汗水，扬声道：“请圣主等候！她撑不多长时间！”

祭坛周围的筑起的保护障仍然传出不断被攻击的嗡鸣，不断有富江的血液喷溅其上，裂痕在隐秘攀援。

有富江在观察着他们的神态，嚣张地发出嘲讽的大笑。

她、以及她们在不断捶打着这层禁锢，几百个头颅隔着屏障向外望去，好奇、愤怒或者憎恶的神态在她们的脸上叠加、转换。直到某一刻，富江将脸紧紧贴在保护罩上，眼睛睁大，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

“nante yarou da.”

[这个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