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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潮间有序，鸥燕高歌。

红白巫女分列两旁，摇动着神乐铃，叮当响声婉转悦耳，旋律般回荡在整个神社。

穿透云层的光落到海面上，折射出丁达尔效应般绚烂的霓虹光芒。日光照亮了少女前行的路，她手上托着仪式所需的器皿，领着家族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向海眼神社。

今日是举行仪式的日子。

由于上一任巫女的突然退任，她不得不提前接手这份职责，成了最年轻的瞑巫女。

然而，家族并不信任打从小便体质孱弱的她。嘲笑和轻视，各种窃窃私语总是如影随形。

但是没问题的，她想。

正因为不受待见，自己才得以把所以的精力都投入到术式和祭祀的学习中。这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一定能做到的。

榊宮萤踏入神社的本殿，红白巫女们在她身后齐声吟唱着古老的祷歌，仿佛直达高天。巨大壁画上的暗门缓缓打开，一股潮湿的空气从中吹出，露出一条通往地下溶洞的小路，那是唯有暝巫女才能踏上的参神之路。

传说，这个地下溶洞的最深处供奉着【平安时代的遗产】。

一旁的菊池奶奶见她站定于漆□□路前，有些发愣，便凑过去小声提醒道：“暝巫女大人，您第一次执行仪式，就让老身陪同前往吧。”

少女感激地轻颔首，紧张的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所幸这次并不需要抵达溶洞尽头，她只需要在地下祭坛的位置进行镇抚神明的清净仪式即可。仪式的流程也早已烂熟于心，先奉上神饌和祝酒，再吟唱祷文，最后献上御神乐。

被海神选中的少女，用舞蹈向她的神明倾诉思念和热枕，那便是御神乐·告神之舞。

因此在《海眼神社的暝巫女》中，有一句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台词：【暝巫女的目光只为神明存在】。

随着仪式进行，周围逐渐起了细微的变化。那些隐秘的黑暗，蕴含着洞窟深处的神秘力量以及潮汐之下的无尽可能。祂从潮汐之下而来，影影绰绰游荡在少女周围，贪恋着不愿离去。

当最后一个舞步落地时，她娴熟地展开术式。白虹似天光倾泻而下，瞬间照亮了整个祭坛，所有的阴霾与黑暗都被驱散了。黑白交结着，如同海眼的旋涡一般，而纤弱的少女在旋涡中心承受着黑色污秽的翻涌，将祂的怨恨导向自身。

可神明的诅咒岂是常人所能承受？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呼吸也凌乱了，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如同被人紧紧攥住，仿佛有一种巨大的压力在自己身上积淀。额头和脖子也被冰冷的汗水浸湿，似乎每个毛孔都渗出了细小的水珠。

再坚持一下，再一会就好了……！

少女紧闭双眼坚持着，坚忍地维持着术式。可她的意识开始迷离，只能任无边的黑色吞没自己。

在那海底深渊的无尽中，她回神了。少女的耳边回响着深情鲸歌般的呼唤，如同古代的唱诗人在寂静海底的独唱。她看到了巨大触腕向着海面攀升，仿佛在追求一份无法实现的希冀。而这些触腕轻轻地裹挟着她，使她沉浸在一股柔软、溫暖的感觉之中。神启之声像是在求索一种永恒，也像是在渴望一种回归。混沌而悠长的嗓音讲述着一份葬于千年前的久远思念。

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着坠往更深处的未知，坠往一只猝然睁开的巨大眼睛。

但是突然间，沉浸于冰冷深处的她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拉住了。

“睁开眼——萤！”

那话语中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仿佛能够撼动整个世界。

谁……？

她突然有了实感，不再向虚空下沉，像是有什么人紧紧抱着自己。

“小萤……小萤！振作点！”是……菊池奶奶吗？

随着意识慢慢上浮，她睁眼所见皆是骇人听闻的景象。

汹涌的海浪咆哮着，脚下的大地颤抖哀恸着，连溶洞也随之绽开一道道龟裂。祭坛上的物品东倒西歪，通道外传来的尖叫声和混乱声不绝于耳。

“快，离开这儿！”菊池奶奶一边护着她不被掉落的石块击中，一边催促道。

“可是，仪式还……” 在海底听到的那个故事，还没有讲完。

“现在别管这些了！”

菊池奶奶拉着她就往出口跑。少女不断回望，直至黑暗的胜景隐没在视线中，可深海的歌声和思慕却并没有因为仪式中断而就此远去，而是一直、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一滴晶莹的泪珠沿着榊宮萤柔嫩的面颊滑落，轻轻掉落在枕头上。

她缓缓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望向四周，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熟悉的卧室。

“嗯？我在做梦吗？”她心中疑惑不已，但随即又想起了梦中的细节，她身子一颤，感到胸口有一阵溺水般的窒息感。

“神明，祂还在等我……”

时间已是凌晨，榊宮氏诺大的宅院也归于沉寂。

夏油杰沿着木质走道慢慢地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夜里。夏末还未有夜雾，月亮洒下一片柔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焦躁烦闷，无法入眠，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如此。

即使来到这里后，精神不济的情况得到了改善，但今晚却又再次找上门来。堆积的各种情绪让人难以理清，心事就像放飞了手里的气球，它在空气中飘荡，又回到原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可当你伸手时，它又飘向了远方……

他的步伐渐渐加快，直到清冷的空气填满肺部才觉得喘上气来，也才终于停下脚步。

“今晚的月色很美呢。” 这声问候很轻，宛若落于水面的浮樱。

夏油杰错愕抬首，只见提着纸灯笼的瞑巫女正好位于自己前方。他原想往大门方向走，却没想到走进了主人家的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