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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日照东升，海面渐而折射出微弱亮光，海水像是被一层金色的纱帘笼罩，直到覆盖整片大海。晨露还未完全散去，榊宮氏宅院便人来人往地忙碌起来，紧张和焦虑的情绪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昨晚的变故就像警示，预示着第二次清净仪式刻不容缓。

夏油杰一晚上辗转难眠，只浅睡了几小时便早早醒来，没想到刚出门就在回廊与家入硝子偶遇。

“早哦。”家入硝子迎面走来，慵懒地打招呼。

“硝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早起啊……嗯？你手里的是什么？”

“伴手礼，菊池奶奶给的。你们也有一份。”家入硝子故意晃了晃手上提着的几个木盒，上面清晰可见榊宮氏的家纹，华美的装饰既有几分古朴感，又不失现代的精致。

听到这话，夏油杰的双眸微微一沉，已经连伴手礼都提前准备好了吗。也是，明天仪式结束之后，我们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家人硝子盯着他，心中暗忖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别扭。刚认识时就是这样，老爱把事情堵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较劲。最近这段时间更是严重，不管什么时候遇见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至少关心一下自己的发际线啊？

不过，倒是这两天气色好了不少……

“喏，五条那份也拜托你转交他了。”家入硝子将其中两份伴手礼分出来，递给他。

“悟的居然还是大份的……”御三家的面子还真是好使啊。

夏油杰轻巧地接过那份珍贵的木盒，抹茶绿色的防潮油纸包裹了大半个盒子，手感就像温润的绸缎。外盒除了印有家纹，还缠绕了两、三圈点缀用的细绳，打成了水印结的样式。这种细绳出于一种奇巧的编织手法，看上去颇像鸟居上的注连绳，似乎是榊宮家独有的样式。

原来如此，榊宮氏家纹最外层那一圈花纹就是模仿的这个吧？

难怪之前看着就感觉……

不对，这绳结该不会是……！

“喂，夏油。”家入硝子看着掉落在地的伴手礼，皱下眉头。

她不理解对方为什么突然把包装用的细绳扯下，在认知中，夏油杰很少做出有失礼仪的行为。可他现在的样子却很奇怪。

夏油杰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绳结，沿着那编织交错的曲线，用指腹细细磨蹭。

紫色细绳如海浪般交错、编织成螺旋图案，手感细腻且颗粒分明，仿佛能感受到每一层翻滚的波涛起伏。这些细节上的点缀和安排，仿佛正向他传达着某个未知的秘密。

他终于想起来了，从看到榊宮氏家纹时开始，这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是什么。

年幼的孩子拉着对方逃走，却用力过猛扯断了对方的手绳。手绳被扯断时散落一地的珠子声、穿透衣服传来的温热重量、还有在日光中渐行渐远的身影……原本模糊的情景从封尘已久的角落中被唤起，一个个争相涌现。

他依稀记得，那条手绳曾经系在一个纤巧的手腕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硝子的手在他眼前摇晃了两下。

“我……想起了一件事。”

“喔，我能知道吗？”

没想到硝子也会对别人的过往感兴趣，夏油杰只好无奈一笑，“是小时候的事，我遇到过一个被咒灵尾随的人。一起逃跑时，我不小心扯断了对方的手绳，还把她弄哭了。所以……印象很深。”

“跟你手上这条一模一样？”

“嗯。”

“懂了，是个女孩子？”

硝子的这番调侃，让夏油杰感到有些难为情，耳根一红把脸扭向一侧。

当时他牵着那只手，急匆匆地向前奔跑，但对方无法跟上……脱手的一瞬间，扯断了那条手绳。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道歉。

星霜荏苒，人生总是不停前进而又不停失去。不过是短短八年的光阴，便已将记忆磨得斑驳，以至于他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回想起这件事。然而这是唯一不会被时间模糊的存在，夏油杰轻轻低垂眼帘，目光再次落向手中的精致绳结。他坚信着自己不会认错，因为这其中承载的珍贵之物曾深深镌刻在他心中。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榊宮家……？

【小时候……我也遇到过一个人。】

【在碰到我的手时没有松开。】

【在我陷入困境想要放弃时推了我一把。】

他的瞳孔遽然睁大，努力地想要说话，但是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发不出声音。

儿时矇昧的情感如新芽破土，零落破碎的记忆终于重新愈合。

手机传来的急促铃声突然打破了这个寂静的时刻。

看到来电显示的夏油杰颇为惊愕，但还是按下了绿色的通讯键。

“老师？”

“杰……”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阴沉，宛如巨大的火山在喷发之前最后的压抑，夏油杰几乎能听见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悟那臭小子，是不是在你们那边？”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脑子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思考了到底要回答“yes”还是“no”。

“…是…”

既然夜蛾老师已经打电话过来了，手上不可能完全没有线索，如果再包庇下去，到时挨揍的可就不止悟一个人了。同时，夏油杰好像还听到了什么关节掰动的动静。

“臭小子还敢不接我电话，让他今天之内滚回来！”

“先给五条默哀了……”家入硝子在一旁也把对话内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说起来，硝子那边任务进行得还顺利吗？”电话那头的夜蛾正道稍作停顿，敛了怒火，放轻声音问道。

“……明天结束后大概就能回去了。”

“是吗，那就好。”

“老师，您听说过【平安时代的遗产】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海眼神社封印着古代的咒灵吗？”夏油杰继续发问。海眼潭之下的到底是什么？能让所有人，甚至夜蛾老师都讳莫如深。

但电话那头仍旧是沉默。

另一边，夜蛾正道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深邃而复杂。内心波澜起伏着，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交杂争斗。但最终，一个决定浮现在脑海中，使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至少……不完全是。祂有着现代无法解构的特异性，我们对此知之甚少。”

“特异性是指……？”没想到夜蛾老师居然会松口，夏油杰不禁窃喜，但听了这话又更迷糊了。

区别于寻常事物，可以称之为特异性。也就是祂跟其他咒灵有性质上的差异？

可还没听到回复，一段女性的尖叫声从宅院深处传出，扰断了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