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把这鱼刺挑了。”

“沈亭，墨太干，加点水。”

“沈亭，这些草都择一下。”

……

挑食的时候、胡编乱画的时候、瞎折腾灵草的时候……作为墨玉响的亲卫，沈兰亭就没有闲着的机会。

眼前的混小子，不仅成天不务正业，而且极度败家。

要不是沈兰亭被他浪费的时间，总能从他败的家里头补回来，阴差阳错给沈兰亭“送”了不少有助于修养的东西，沈兰亭很难保证自己能在体内灵气暴动的同时，还分神按捺住自己的暴脾气，不给这欠管教的小纨绔来个套麻袋的教训。

“沈亭，花剪。”

少年雀跃的声音再度传来。

沈兰亭几乎是被他打败一样，一不和他提醒名字的对错，二不跟他纠结事情的必要性，彻彻底底放弃挣扎。不等墨玉响伸手，就已经把最合适的花剪递了过去。

墨玉响颠颠手里的重量，弯起嘴角，显然很是满意自己的调教成果。端着那把花剪，在面前的蓬莱云青柏上比划来、比划去，嘴里还不停念叨。

“我说你就是太闷。这园艺布局之术，修心养性，暗合自然，韵道其中。想要做好，可丁点不比舞刀练剑容易。就适合你这种看起来平平静静，实际上心浮气盛的家伙，用来好好打磨自己。”

呵，倒是难得能听这小子嘴里吐出颗象牙来。

沈兰亭心中哼笑一声，自动略过后一句故意损他的。

不过认识这些日子，小纨绔罕见看上去靠谱一回。本来无甚兴趣的沈兰亭终归是挪了眼，低头望去。登时一言难尽。

只见那自带道韵、形态优美的无价灵木，此时枝头秃秃。乍一看过去，像极了两个并在一起棒槌，寒碜又萧索。

——果然还是那个废柴纨绔！

沈兰亭只想狠狠扶额，揉动突突直跳的经络。

“你觉得不好？”

偏生墨玉响没个自觉，还在问他。

语气暗带威胁，颇有一种小白似的，敢说不好就扑上来咬他的憨蠢劲。

恰逢此时，蹲在一旁等待天降好物的白犬也望过来。一如沈兰亭所想，和他那纨绔主子如出一辙。

沈兰亭被一人一狗看得如鲠在喉。忍了又忍，大实话好险是一个拐弯。语气平直，不带感情：“并未。只是以前从没见过这般的技巧。属下愚钝，不懂欣赏。”

谁料墨玉响听着，竟然还点了点头：“那确实。”

墨玉响扭过头，抬手冲沈兰亭点点剪刀尖，似是感慨般笑道：“我也看出来了，你这眼光，的确不怎么样。”

沈兰亭：“……”

“行了，不和你多说，反正说了你也不懂。就比如说这盆栽吧，两只兔耳朵多可爱！”

墨玉响转了转他那两根棒槌，洋洋得意。一边看，还一边摸索着下巴思索，仿佛那盆里当真是什么集大成者似的。

“说来，好像还差了那么几件装饰品！”

终于，灵光一现。墨玉响朝沈兰亭一招手，大步朝殿外走去：“你也进来有些时日了，却还没怎么出过天权殿。走，本宫带你去长长见识！”

沈兰亭嘴角微动。忽然对那位、不，也许是那几位，暂不知名的受害人生出无限同情。

*

出来前，沈兰亭万万没想到，墨玉响要去的地方会是云螭帝王的宝库。

并且还不是受主人之邀，而是……

看着墨玉响旁若无人地“撬”开门锁，闯入宝库一阵放肆地搜刮。动作之熟稔流畅，显然不是头一遭。

至于那看似普通的“锁”里到底放了多少水，恐怕也只有宝库真正的掌控者才能知晓——总之不会比南边那片无穷碧落海更小。

沈兰亭算是彻底明白，墨玉响那股子无所畏惧的败家劲儿，是从哪来的了。

一通赶集进货结束，墨玉响拍拍袖子，心满意足地带着沈兰亭离开。走出来时，却并非刚刚进去的地方，而是又一处风格截然不同的威严大殿。

沈兰亭快速扫过四周严密不知几何的守卫军，跟在墨玉响身后，更加沉默寡言。

墨玉响对此好像并不意外，反而是新奇地四处张望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这次的出口落到这了啊。”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得尽快开溜才行！

墨玉响小声嘀咕着，正要脚底抹油，却见一个出乎意料的人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于是他转头丢了妄想低调的算盘，蹦蹦跳跳地凑上去。

是他。

看清来人，沈兰亭心头一动，无声提高了注意。紧跟着墨玉响上前。

临近几步路，墨玉响往前一扑搭上男子肩膀，笑嘻嘻地打招呼：“飞渊哥，你不是说在休假么，怎么在这？”

“你小子！”墨飞渊见他眼珠打转、古灵精怪，一看就在幸灾乐祸。没好气地抬手敲他的头，原本深沉的表情却是缓和不少，调笑道：“你才是为什么在这。往日不是最怕被叔叔他们突击抽查、多堂会审么，今儿怎么上赶着往天璇殿跑了？”

也不是我想来的啊。

谁知道那阵法坏得很，把我随机摇来这凶险地。

墨玉响心底吐槽。面上的笑容乖觉，好奇问道：“这皇城马上就要有大盛会了，你舍得出去？”

“别拐弯子，我还不知道你。”墨飞渊又是点点他鼻尖。被摇着胳膊晃了几下，便服软投降，叹气道：“嗨，这还不是北边有了变动，我想不出去都难啊。”

果然。

沈兰亭已是猜出了情况，心下一叹。

在边境见惯了对方披鳞带甲的模样，现下与帝宫相符的一身华服，反倒觉着陌生了几分。

若非出了现下的岔子……好像也不对。梦里千年，这位将军王爷也是没什么安生日子过的。

墨玉响却不清楚其中关节。只想到毗邻地图，微微色变：“魔族还是鬼族？！”

“你可别瞎说啊！”谁料墨飞渊更是脸色大变，一把捂住墨玉响的嘴，低声道：“不是这两大族，是魔宫！”

“？魔宫？他们这才刚一统多久，正是办事最雷厉风行的时候，怎么会乱了？”墨玉响惊讶极了。

沈兰亭听着魔宫之乱没有奇怪，此时听见墨玉响的发言，却不禁多看了墨玉响几眼。

“那我哪儿知道！总之现在庭蓝晟失踪，支持庭蓝晟的尊主派和主张推举新王的激进派斗起来，魔宫的地盘正乱着呢。”

墨飞渊啧啧摇头，又郁闷地摆手道：“也不知道庭兰晟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虽然不至于变回原来那个混沌之地，但也不平静。我这清净没享几年啊，就又得回去守着边境了。”

沈兰亭忽得扭转视线，冷冷地瞥一眼墨飞渊。

墨飞渊一个激灵，感觉脊背透凉。四下张望，除了墨玉响身后一个陌生的亲卫，也没什么称得上变数的存在，更不说丧命的危险。只觉这悚然的寒意来得莫名古怪。

魔宫之变到底是急事，墨玉响和墨飞渊寒暄几句，又约定了带好东西去给墨飞渊送行，也就散开。

目送着墨飞渊离开的身影，眉头还是轻轻颦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对魔宫感兴趣？”

除了这个，沈兰亭着实想不到这小纨绔还能琢磨什么。

岂料话音刚落，就迎来墨玉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沈兰亭猛然觉得头顶被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锅。

成日想着吃喝玩乐、奇闻异趣的不是墨玉响？

“传闻庭兰晟是个杀人不眨眼，比魔族还要血腥残暴的邪修。你不关注魔宫轶闻，难道是在关心庭兰晟的生死？这样的人，他死了不是更好？”

墨玉响刚挪开视线就再度看向沈兰亭，杏眼微眯：“我发现，你少说话是有道理的。”

沈兰亭：“？”

“因为——你不仅看物的眼光差，看人的眼光也很差。要是个话多的，实在是丢人现眼。”墨玉响嫌弃骂道。

“？！”沈兰亭额头又是一突。

便听墨玉响一改跳脱的语气，沉吟道：“那片混乱地带，这么多年就出了这么一位霸主。现下若是处理不好，怕是又得回去了。”

修仙之人若是缺乏管束，流血何止千里。

这一言着实意外，沈兰亭都愕然愣住，恍惚地想：这小纨绔，好像也没他想象中那么废物。

两人间的氛围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墨玉响才从思索中抽出身。捏着他那把从不离手的玉扇，一敲沈兰亭胸口。没好气地瞪向一直盯着他的沈兰亭：“看什么看？跟上，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这年头，真是玩都不让人好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