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您与金洗道长是旧识？”程素瑛蹙起眉头。
不知哪来的神棍和一只能言人语的猪，这组合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江湖骗子的配置。
布灵舒坦然自若，眼皮都没眨一下，“不认识。不过本神豚仙君在他们教里甚是有名，他识得我是正常的。”边说还边淡淡扫视了众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
金洗：？
程老爷和程夫人见她居然能口吐人话，不由微微瞪大了双眼。
「叮！您收获了1点敬佩值。」
两个人就给一点啊？呸，这程家真是富得装模作样。
金洗有些愕然，“豚仙，为何要装作不认识在下？明明上次是你先救了我，我为了报答你才将你奉成了豚仙。”
布灵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有证据么？”
“我…”金洗一时无语凝噎。
的确，当时什么都没留下，就连唯一的纸片都被他烧成了灰。
“莫要胡乱攀关系，后生。”布灵舒皱眉，看金洗的目光像是看着自家打秋风的穷亲戚。
金洗脸色更不好了。
“好了，本仙君降临至此，是来主持大局的。”布灵舒站在程素瑛掌心，小小的模样讲这种正义凛然的话颇为幽默。“首先，程素瑛是否真的有孕，若真有孕，孩子是谁的？”
金洗冷笑，“仙君大人不是神通广大么，这点小事岂不是一算便知？”
这点阴阳怪气在布灵舒面前完全是小学生的水平。
布灵舒淡淡地叹了口气，“你还不知么？后生，本仙君是在给你最后坦白的机会。”
月光澄澈，风过树林的沙沙声都在此刻显得分外清晰，布灵舒声音不大，一字一顿，却重重敲在某些人心上。
“凡间种种红尘俗事，其实单看果便可推出因。受益者便是推动者，唯一受益者便是始作俑者。”
布灵舒脚下站着的手掌轻轻一抖。
“我不信程老爷独自撑起这家业数年，会被无根基的江湖道士拿捏，除非命门在对方手里。”
布灵舒悠悠长叹，“连家业都倾数奉上的命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叮！您收获了3点敬佩值。」
金洗的表情阴晴不定，程老爷和程夫人跪伏于地，长拜不起，“仙君英明！求仙君救救我儿吧！”语调悲戚。
“爹！娘！”程素瑛惨声，两行清泪唰地自双目蜿蜒而下。
“老人家放心，本仙君不会坐视不理。”布灵舒理解程素瑛此刻心情，示意她将自己放在地上。
程素瑛立马扑倒在父母面前，三人依偎在一起哀哀哭泣。
没人管金洗，他阴沉着脸悄然靠近布灵舒。
布灵舒正颇为感慨地看着程家三口呢，冷不妨看到一只大脚正直直朝着自己天灵盖而来。
金洗这小人想踩死她！靠！
布灵舒从来没这么利索过，蹬着蹄子救窜了出去。
“莫跑啊仙君！”金洗追在后头的声音都透露出几分咬牙切齿。
这孽畜！坏他好事！
“你们！快！去救仙君！”远远的程老爷急忙吩咐家丁，要不是他年纪大了，他都想自己亲自去追。
程素瑛把眼泪一擦，“爹娘莫怕！我去帮仙君！”说完就利索地甩开裙子就加入了追逐队伍。
程家院子里上演了好一出追逐大战。
布灵舒窜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一个面目扭曲的金洗，一群家丁拿着火把追在后头，队伍最尾巴还跟着一个程家大小姐。
这都什么事儿！
布灵舒毕竟身量太小，金洗一步抵她五步，蹄子都蹬出火花了才勉强不被金洗追上，但她的体能也濒临极限。
眼看着眼前就有个浓密的草丛足以藏身，布灵舒却没有停下脚步。
她有个猜想急需验证。
金洗看见前头那个黑色的身影跳上了台阶，在正门厅的门槛前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他。
有诈？
他也放缓了脚步，停在布灵舒面前。
“金洗，你做的这一切是因为《程氏家训》吗？”布灵舒静静地看着他。
金洗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程氏家训》？！”
他伸手想要抓布灵舒，但布灵舒猛地向后一跃，身影转瞬就消失在空气中。
视线再度模糊，几个呼吸之后，布灵舒果然发现自己又换了个地方。
这里似乎是最开始进金府时她看到的正门厅堂。
太师椅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具尸体，两人都穿着寿衣，男的着红衣，女的着绿衣，看面貌是一对富贵的中年男女，却并不是程老爷与程夫人。
这时正是夜晚，厅堂里没有点烛火，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浓重的阴影给尸体渡上了令人心惊的轮廓，仿佛下一刻紧闭的双眼就会猛然睁开。
布灵舒蹄子都蜷缩勾紧了地板。
密室逃脱她都不敢做单人任务，更何况这还是真的尸体。
“对不起对不起，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请勿怪罪请勿怪罪……”布灵舒小声絮叨，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她全身肌肉绷紧，一旦发现不对就时刻准备跑路。
两具尸体直愣愣地坐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叠于膝盖，姿势跟那厢房里的新娘子如出一辙。
布灵舒心念一动，咬着牙跳上了女尸的腿。
果不其然，这女尸袖子中也空空荡荡，布灵舒确认了一下，和新娘子一样都没有手。
都没了双手？为什么？
布灵舒提防的诈尸并没有出现，可怜的女尸任由布灵舒左踩右踩，精致的寿衣都被踩皱成了团，却仍安安静静坐着不动。
确认完了女尸，布灵舒又蹦到隔壁男尸的膝盖上。
男尸同样也没有手，布灵舒跳下去，却忽然觉得不对，这双目紧闭的男尸怎么长得分外眼熟？
布灵舒自上而下看不分明，于是她小心翼翼抬起了前蹄，扒在男尸胸口的衣襟凑过去辨认。
嘶，这怎么有点像…
忽然，门厅另一边传来又轻又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布灵舒一个激灵，连忙找地方躲。
那声音速度很快，几乎是直直朝着布灵舒的方向而来。
布灵舒故技重施，钻进了男尸空荡的袖子里。
此刻，布灵舒的心跳声又急又凶，像是连着整个脑袋一起咚咚咚地蹦，她都怕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被来人听到。
脚步声停在女尸面前。
糟了！那女尸的寿衣被她踩皱了没复原！
布灵舒内心疯狂悔恨，佛祖上帝真主安拉观音菩萨显灵吧！求求保佑别来她这儿！
“让我看看，你躲在哪儿呢？”那声音，是病痨鬼管家！
脚步声又了响了两步。
宽大的红色寿衣里微微隆起一块，正细细发着抖。
脚步声停了，停得很是突兀。
“原来你在这儿啊。”袖子被一把掀开，鬼管家的脸直直探了进来。
青白皮肤紧紧贴在极度削瘦的头颅上，如一具枯骨正阴惨惨地冲着布灵舒笑。
“啊！！！”布灵舒惨叫起来，身体猛地向后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虽说已经发现了金府里的一些潜在规则，比如进出房间的时候会掉入另一个不同时间线的场景，但布灵舒万万没想到，袖子里居然也算进出空间。
袖里乾坤诚不欺她布灵舒！
她此时似乎是正趴在床帐子顶上，屋子里有人。
布灵舒小心地从缝隙中偷偷向下看。
是程素瑛。
她躺在床上，似乎更瘦了。
一身雪白素衣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脸色比衣服的颜色还白。半阖着眼，她满脸难以言说的疲态。
在程素瑛的身旁放着两个襁褓，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布灵舒心里一揪，当时自己只顾着逃命了，没来得及解决程素瑛的事。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把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生下来了。
下方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走到床边的男人虽然仅露一个发顶和额头，但布灵舒还是能看出是谁。
金洗。
但不再是简朴的道袍或是不合身的喜服，而是一身妥帖的锦绣打扮，乍一眼看仿佛自大户人家长大的少爷，没有半分江湖野气。
“哪个是小的？”金洗指着襁褓问，两个血呼呼的皱巴小团子正睡得香甜。
跟在后头的产婆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其中一个襁褓，“这位是小少爷。”
金洗冷笑，“什么小少爷，这是小妖孽！”他接过襁褓，又叫来了一个车夫打扮的下人，“把另一个大的扔到下人房去，保证活着养大就行。”
下人低低应了，弯腰抱起床榻上的另一个婴儿。似乎是不太会抱孩子，手中的婴儿不舒服地大哭起来。
哭声吵醒了另一个婴儿，金洗手中的婴儿竟然自己睁开了眼睛，不偏不倚地和布灵舒对视。
眼眶里几乎都是黑色的眼仁，似是覆着一层薄薄的蓝膜，长在皱巴通红的脸上，不仅没有一分婴幼儿的懵懂可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布灵舒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居然从一个刚出的婴儿眼里看出了恶意。
金洗狐疑地发现怀中婴儿专注的视线，正欲循着目光看去。
程素瑛忽然开口，声音嘶哑，“滚出去。”
金洗的注意力顿时被程素瑛吸引，他一挥手，哭闹不休的婴儿被车夫带出了房间，喜婆也跟着一起退下。
他一边看着她，一边缓缓抚上怀中婴儿的脖颈，“这个孽种好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如今要被我亲手所杀，你这个当母亲的，难道不会不舍么？”
他的手缓缓收紧。
程素瑛冷笑，“本来就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有什么好不舍的？孩子我已经生出来了，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金洗笑了笑，手里逐渐加重了力气。
“程素瑛，我劝你对我恭敬些，现在这个宅子，可是姓金。”
程素瑛猛地扭头，“你难道要反悔不成？《程氏家训》我看你是不想要了！”
金洗缓缓松开手，襁褓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气息。
“《程氏家训》，哼，好一个程氏，你们程家老不死的真是厚颜无耻，抢了我们金家的秘籍，还敢改成《程氏家训》？真是可笑至极。”
程素瑛和布灵舒都被这一神转折惊在原地。
“根本没有什么生子秘方，那是我金家家传秘法！想诞下子嗣，就必须拿血亲寿数去换一个阴胎！”金洗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这藏了二十年的秘辛。
他手中还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胎儿，一步步凑近了蜷缩在床内的程素瑛。
金洗俯下身，语带嘲弄，“住了十九年，你还真当自己是程家人？我告诉你，你不过是程永明和赵逢春各拿二十年寿命换来的孤魂野鬼！”
程素瑛怔怔地听着，忽然大怒，一掌重重打在金洗的脸上，将他扇得向后趔趄。
“你这妖道也配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她自榻上坐起，盛怒之下的面容显露出几分大户人家独女的气势。
金洗轻抚自己被打的脸颊，再看向程素瑛时目光冰冷又阴毒，“你知道金家诞嗣秘法，除了要用血亲寿数之外，还要什么吗？”
不等程素瑛接话，金洗笑起来，轻佻又放肆，“还需阴阳结合。去年冬末你去静心庵礼佛，失去意识的那个下午，你是真不记得了吗？”
他静静等待着程素瑛崩溃爆发，像个怨妇般冲他大吼大叫。
“我去找爹娘。”程素瑛冷静地翻身下床，不慎拉扯到生产后的伤口让她淌下冷汗，却改变不了她近乎凝固的冷淡表情。
四处流浪的下等贱种，也配让她程素瑛失去理智？
“你失贞了！”金洗突然大声说道，看着眼前的女人的目光包含恶意。“婚前失贞的女人就是破鞋！如果我把你赶出去，你就只能去大街上卖皮肉！装什么大小姐？啊？”
“除了贞洁，你还有什么别的能羞辱我的吗？”程素瑛冷笑，“真当别人都跟你似的，专盯着下三路。”
程素瑛向前迈了一步，直勾勾地盯着金洗，“嫉妒吧，我天生就是程家大小姐，而你，只是个破落户。”
啪。
金洗另一边脸也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程素瑛扇完还不过瘾，像是嫌弃手脏似的，在金洗衣襟上反复擦了擦后才越过他离开。
金洗怒极反笑，但并没有阻拦“去吧，走得快的话还能见到你爹娘最后一面。”
程素瑛的脚步猛地一停。
“毕竟，没有他们二老剩余的寿命，你肚子里两个阴胎，还真生不下来。”
“谁说诞嗣秘法只能用一次呢？”
金洗露出的笑容充满了某种残酷意味。
“……如果我爹娘出了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程素瑛步履匆匆地冲了出门。
听墙角的布灵舒快被这巨大信息量给塞噎了，她有点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房间，看接下来的剧情。
黑化大小姐pk外来复仇者，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
金洗抚摸怀中的婴儿，轻声低喃。“父母爱就是为子女牺牲一切吗？实在是愚昧不堪。”
他的嘴唇贴上了婴儿青紫色的面颊。
“子女当是父母的所有物才对。”
最后一个尾音轻轻消散在可怕的撕咬声中。
布灵舒把头缩了回来，不再去看那血肉横飞的恐怖画面，寂静中的咀嚼声和吞咽声却清晰地萦绕在耳旁。
等待的时间简直如坐针毡，金洗终于离开房间时，布灵舒急忙跃下床顶，迅速远离这间充满了血腥味的房间。
不被期待的孩子，在被母亲诞下的同一天，被父亲一口一口吃掉。
布灵舒简直不敢想这婴儿要是成了鬼，得疯成什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主业变动，被优化了，更新会慢一点，大家不要放弃我！等我稳定下来会稳定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