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头上破了个大洞的撞死鬼倒在地上，显然已经被气昏了过去。
布灵舒还站着，但此时的状态也不太好，头顶隐隐冒烟不说，一口牙都快给咬碎了。
「叮！您收获了1点敬佩值。」
「叮！您收获了1点敬佩值。」
“这猪头鬼又赢了！”
“瞎叫什么？请尊称人家为猪王！猪王可是吵遍天下无敌手！”
“此界之王只有虚耗大人！小小畜生鬼也配称王？”
“哟，你这么能你去跟猪王吵一架试试啊？”
“我看你想跟我吵架才是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鬼们刚欢呼完，又急不可耐地起哄，场面乱成一团。
“打完这一场之后就是最后一场比试了，坚持住！大人！”谢不休接住刚从鬼群中钻出来的布灵舒，适时递上了一壶清心茶。
布灵舒两只耳朵高高竖着，着实是被气得不清。她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将茶喝了个精光，但茶水无法充饥，腹中强烈的饥饿感进一步加剧了她的焦躁。
虚耗界真不是盖的，她现在的心情跟天天来大姨妈似的。
清心茶的效果发挥得很快，布灵舒喘了几口气，焦躁感还是如芒在背，但理智慢慢占据了上风。
连着吵这么多场布灵舒着实是有点吃不消，虽然从前她靠着一嘴犯贱话术纵横评论区，但今时不同往日，有些古代人吵起来比键盘侠气人多了。
“大人，您要不休息一会？”谢不休看出她脸色不好，揉了揉她的脑袋瓜。
布灵舒正想答应，没想到这时她的肚子正好又叫了一声，“不成，再休息我就没力气吵架了，饿死我了。”
破烂房间里只剩下最多鬼众围成的最大一个圈。
谢不休抱着布灵舒挤了进去，将她轻轻放在地面上时，轻声在布灵舒耳边说，“记得我们的战术！”谢不休眨了眨眼。
布灵舒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对面站着的鬼非常眼熟，正是那天不小心钻错门的溺死鬼。
那溺死鬼泡成了个大头，身上滴滴答答还在往下淌水，青白的脸看着吓人，表情倒是非常平和。
布灵舒暗自点头，不愧是连胜多场的强者，面上果然看不出玄机。
布灵舒扬起个笑脸，蹦蹦跳跳地凑过去。
“你好你好。”
“你好你好。”
两声招呼同时响起，布灵舒和溺死鬼都愣在原地。
布灵舒不死心，再度开口。
“哎呀客气。”
“您真客气。”
又是两声同时响起，对面青白色的大头上流露出了一丝尴尬。
好嘛，撞战术了。
布灵舒下意识看向谢不休，说好的以笑应对千夫指，它若骂我我夸它呢？这下大家都是一个打法，还怎么玩？
谢不休对布灵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抬了抬手，示意布灵舒继续。
“你跟你的鬼友关系真好。”溺死鬼忽然开口，语气感叹。
“呃，你皮肤也挺好。”布灵舒接完话就后悔，这接的是啥话啊，堪称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面溺死鬼反而笑出了声。
“我真的挺羡慕你，倒不是因为你有关系这么好的鬼友，而是…”
溺死鬼臃肿的身体缓缓蹲了下来，在围观鬼众的视角里，它只是吐了个泡泡，飘到布灵舒耳边后就破碎了。
鬼众窃窃私语。
只有布灵舒清晰地听见一句话。
“…羡慕你鬼友骗到死到临头了还如此天真。”
那声音尖尖细细，如同淬了剧毒的银针。
布灵舒缓缓抬头，眼前的溺死鬼如同一座小山，她陷入阴影里，只能看见那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一连串的泡泡在布灵舒面前炸开。
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
你明明这么累这么饿了，只要一点点魂体就可以恢复精力，为什么她从来没提？
这会不会是一场戏？你醒来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掉进深渊里？
你所依靠的朋友，到底是不是在骗你？
「冷静，布灵舒。」系统沉寂了很久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好好好！全世界都在骗我！我就是那最傻最单纯最漂亮最美的女人！”布灵舒坐在地上疯狂刨坑，“我埋死我自己！我死！就骗死我！都死！”
她猛地把头扎进沙坑里，翘在空中的后蹄还不忘对溺死鬼竖了个妖娆的中趾。
溺死鬼被这一串丝滑小连招惊呆了。
越想越气的布灵舒猛地抬头，撒开嗓子发出了真杀猪般的叫声。那声音又尖又难听，穿透力十足。
“别叫了！！”
“谁能管管它！老子耳朵都要破了！”
承受不了噪音又不能打架的鬼众干脆选择和布灵舒一起叫。
“啊---”
百鬼齐嚎。
有的鬼受不了叫声，咚咚地用头撞地板，有的叫着叫着忽然开始自燃，很快烧成了青烟。
正叫在兴头上的始作俑者被人捂着嘴拖出了战场。
一直到破败茶馆。
苏岚不在，茶馆里空无一人。
谢不休松开手，一脸愤慨，“那溺死鬼连赢数场果然有猫腻！大人，这狗贼跟您说什么了？”
布灵舒露出个笑脸，“谢不休，我倒是不知道你耳力还挺好，别的鬼都没听见，你是怎么知道它跟我说话的？”
谢不休一愣，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我是魂体啊，区区小鬼怎么能瞒得住我嘛。”谢不休笑眯眯地凑上来，用手指轻揉布灵舒的额头，“大人那一下扎进去得可真瓷实，头可疼吧。”
谢不休指头力道轻柔，她神情专注，像是在哄脆弱的幼童。
布灵舒说不出话，长久地叹了口气，她真的无法对着哪怕只是表面上真心待她的人恶语相向。
就算会有欺骗，但万一呢，万一人家真是真心对她呢？被她这样怀疑隐瞒，该多伤心啊。
布灵舒还是对谢不休开口，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了溺死鬼的话，“…有那么一刻，我的确是对你起了疑心，也因此产生了巨大的愤怒，要不是…我临机一动将怒火发泄出去，恐怕你就能目睹我表演一个我烧我自己了。”
谢不休夸张地做了一个惊喜的表情，猛地凑近了她，抓起两只小猪蹄。
“大人！我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您对我的信任，真是太让我感动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谢不休一边说，一边手指头还不安分地在布灵舒的猪蹄背面划拉。
这黄条条在干嘛！
布灵舒眼睛一瞪，刚要张嘴开骂，却发现谢不休似乎是正在写字，看着布灵舒的眼神也有意有所指。
布灵舒心猛地提了起来，赶紧嘴上随便应和，心里细细分辨。
似乎写的是…
苏、疑、王、杀？
这四个字串联起来的含义可有太多种了！无论哪种都很爆炸。
苏是苏岚？她怀疑虚耗要杀鬼？还是……苏岚疑似是虚耗，要杀了谁？
布灵舒的心脏开始激动地跳跃。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现在竞斗场上都乱成了一锅粥呢。”苏岚的声音突兀地从谢不休背后传来。
刚刚还在背后讨论的正主突然出现在面前，且疑似是大BOSS。
布灵舒的心脏已经开始直线上高速。
苏岚从墙里慢慢走出来，仍是那副干练老板娘的样子，但可能是布灵舒对她起了疑心，总觉得今天的苏岚有哪里不太对。
似乎，是声音比平时尖利了一些？
谢不休若无其事地放下布灵舒的蹄子，转头冲着苏岚呲牙大笑，“苏岚姐姐来啦，清心茶我们喝完了，还有嘛？”
苏岚有点无奈，“真是冤家，清心茶都叫你喝光了，得再等两天才有了。”
她径直走来坐下，过近的距离让布灵舒有点不自然。
黑色的小猪换了个有点别扭的坐姿，努力开口得很自然，“说起来，不知道这清心茶究竟是用什么泡的呢。”
谢不休迎合，眨巴着眼睛盯着苏岚，“我也好奇得很呢，苏岚姐姐！”
苏岚摇了摇头，“这可是我和茶馆立足的根本，将秘方随便告诉你们还得了？”她手指抵住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转。
谢不休抱着布灵舒站起来，状似赌气，“不说就不说嘛，走，大人，我们出去转转。”
布灵舒知道她是想借此机会溜，立马附和地点点头。
“等一下。”
茶杯在桌子上摇摆了一下，最后哒地一声停住了。
布灵舒的心跟着哒了一下。
苏岚转过身，表情有些严肃，“虚耗主动找上了我，说是明天最后一场比试…让布灵舒和它比。”
“嘶--”
布灵舒和谢不休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它第一次提出要参与争斗，目前还不知道原因。但阴饕餮大人，”苏岚的目光落在布灵舒身上，隐含着更深层次的担忧，“您一定要小心。”
布灵舒表面上同样严肃地点头，“我会的，谢谢你。”好像一副沉稳不慌的样子，实则她的内心在不停尖叫发疯打滚阴暗爬行。
队友说苏岚铁狼，她信了，但这样一开麦交流为啥感觉苏岚得是一匹好人啊？这到底要相信谁的？
谢不休看苏岚讲完了话，准备再次抱着布灵舒转身离开。
“谢不休。”苏岚再度开口，这还是布灵舒头一次听她连名带姓地叫谢不休。
“你衣服这里脏了呢。”苏岚指了指自己的袖口示意。
谢不休的袖口就垂在布灵舒肚子下方，她垂头一看，谢不休淡黄的袖口上果然有一块圆形的深色污渍，凑近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水腥气。
哦豁，这东西她熟啊，这不之前跟她吵架的那溺死鬼吐的泡泡么？
布灵舒扭头和队友的视线对上，她发现对方眼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心虚？！
好家伙，这队友皮可以暂时脱一下了。
“谢不休，你放我下来。”布灵舒冷道。
谢不休有点委屈，“大人，您听我解释…”布灵舒干脆直接从谢不休的怀抱里挣扎着跳下，头也不回地往墙壁的方向走。
谢不休在后头紧追不舍，试图为自己辩解，没想到布灵舒的态度很坚决，除了等谢不休开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其余时候恨不得飞起来走。
“我们先走了啊苏岚姐姐！”谢不休侧身跟苏岚打了招呼，很快和布灵舒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墙壁上开出的洞中。
苏岚站在原地，看着墙壁渐渐合拢，轻轻叹了口气。
出来的布灵舒脚步不停，直直出了草门，离开了破烂房间后走了一大段路，直到周围没什么鬼了之后才停了下来。
“安全啦，大人。”谢不休一屁股坐到布灵舒身边。
“怎么样！被背叛后冷脸痛苦却要自我压抑的冰山女主，我演得不错吧？”布灵舒得意地拍了拍谢不休撑在地上的手掌。
“我都差点被大人骗过去，以为您是真的生气了呢！您真是太有天赋了！”谢不休扬起灿烂的笑脸，捏了捏布灵舒的蹄子，毫不吝啬地猛猛夸，讲得布灵舒差点以为自己明天就能去拿奥斯卡了。
“所以苏岚真的有问题啊，不过她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布灵舒一想到这里就有点生气，“你那袖口上的泡泡都还没干，明显是才弄上去的，我们都回茶馆多久了，真当我是猪了，这么糊弄我呢！”
谢不休赶紧给布灵舒顺毛，“那是咱们大人聪明才识破了小小苏岚的区区诡计！”
见布灵舒被安抚下来了，谢不休开始提起今天在竞斗场里看到的画面，“那溺死鬼的底细我知道，专爱捡鬼的当人时的痛处说，又怕被别的鬼诟病，就用泡泡传音。”
当时鬼众沸腾，都等着猪头鬼再创佳绩。
谢不休把布灵舒放下，转头不经意瞥到苏岚，她正看着溺死鬼若有所思。
恰逢布灵舒正主动靠近溺死鬼，谢不休下意识把注意力转移到布灵舒身上，只一错眼的功夫，等谢不休再去看时，苏岚就不见了。
争斗场上，溺死鬼跟布灵舒友好交流完，布灵舒回头再跟谢不休眼神交流了一番。
这溺死鬼的底细谢不休清楚，她压根不担心布灵舒会输。但也是这时候，谢不休发现场上的溺死鬼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是看熟人的眼神。
可谢不休和溺死鬼根本不认识。
最令谢不休不安的是那溺死鬼看布灵舒的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死人，它想杀了布灵舒。
“……我怀疑它当时被控制了，在界中能控制鬼怪的可是只有魂主。”说到这里，谢不休的语气也难得沉重了起来。
布灵舒开始紧张了，她忍不住问出那个最最关心的问题，“那…苏岚会是虚耗吗？”
谢不休摇摇头，“我不确定。但无论如何明天争斗场上一定会有一个“虚耗”，到时候苏岚肯定会在争斗场上，趁此机会，我就去探探茶馆的深处。清心茶的秘密，我总觉得大有蹊跷。”
暗红色的沙土一望无际，没有风，也没有植物。在无时无刻的焦热中，谢不休的话语却莫名让人平静下来，哪怕是长篇大论也能顺着她的话往下听。
真是神奇的黄条条。
“毕竟…在无尽暴怒的荒漠中，居然大摇大摆地存在着唯一能让人平静的绿洲，这实在太可疑了，不是吗？”说这话的谢不休其实心里空空的。
她是没有过去的人，不知道能不能侥幸拥有未来。
久久没等到回话，等谢不休一转头，才发现黑色的小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悄睡着了，口水都满地淌。
谢不休悄悄地，轻轻地握住了黑色的小猪蹄，就像是握住了自己的未来。
她的心一片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或者下下章，冥界旅行小猪就要去其他地方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