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西炎的五王和七王，还有西炎玱玹……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对手。
正在暗自思索的时候，青莲看着一群婢女捧着盒子鱼贯而出的身影，不觉咋舌。
还真是铺张。
想想自己靠拢盟友时，数典忘宗得掏出好些家底，如此精打细算的模样，又想到从涂山璟那里走最低价格拿到的粮草草药，青莲暗想：不愧是西炎王孙，我拉拢了这么多氏族，想办法钱生钱搞钱养兵，他倒是舍得。
果不其然，收礼后的小夭一开始在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盒子，看着那些送来的礼物好些都是珍贵的珠宝玉石时，神色还是淡淡的，直到看到质朴有趣的摆件和自己最爱的鸭脖子后，瞬间盈满了笑意。
青莲提裙坐下，揶揄得瞄了她一眼。
“小夭，你可喜欢？”
“喜欢啊，都是哥哥送我的礼物。”
“真只是哥哥？”
小夭懵懂得歪头。
“罢了，以后再说这些。不过，我倒是看到过近日丰隆也有来见你，你觉得他怎么样？不是我作为妹妹吹嘘他，他虽然人傻了一点，但没有任何的前科，为人处世也称得上至真至诚，算得上是女子的良配。”
闻言，小夭神色躲闪起来，支吾道。
“还没有到十五年呢。”
“你还真是遵守承诺。”
青莲顿感无趣得撇撇嘴。
涂山璟、涂山氏甚至是西炎玱玹，他们即便不是我必杀之人，也都是未来成事的心腹大患。
几次合作，涂山璟想必已经意识到了我的居心叵测，并不只是出于对于相柳感情上的一往无前，以他的为人，也绝不可能让自家氏族臣服于区区一个女子。
涂山氏公子受过的教育，是男子可以宠爱女子，却不能让女子掌控大权，只手撑天。
几番试探之下，青莲对此确信无疑。
——
“涂山氏有想要效忠的主子吗？西炎五王或是七王呢？”
“涂山氏不会参与这些事。”
“哦，但愿你说到做到。对了，我听说西炎七王名下有个女儿，为人聪慧、颇有才干，想必有机会……”
涂山璟回头，笑容还是温雅如初，眼底却泛着些许坚持。
“自古政权是男子的天下。”
“是吗？”
青莲勾唇一笑，把玩着桌面上的狼毫，“也就是说，哪怕小夭想要得到这个天下，涂山二公子也会拒绝？”
对此，涂山璟毫不犹豫道。
“小夭不会贪慕权势。”
即便是小夭，涂山璟也不会在她身上下注，也就是说明同样是女子的我根本没有可能收服以涂山璟为家主的涂山氏。
要么就是防风意映那里派上用场，夺取到涂山氏的大权，要么就只能直接灭掉涂山氏。毕竟，涂山睺为人狡猾多变，可不是合作的好人选。
也许，前一刻的短暂同盟，很快会变成新的敌人。
——
小夭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至少不希望她面临深爱之人死亡的局面。
几次三番被人真诚相待，怎么可能一直无动于衷呢？
青莲自诩心肠冷硬，连喜欢的人如今都想法子利用，是个可怕至极的人。可是，每次看到小夭担忧着自己的感情生活，尤其是那一次夜里还担心得找到了海边，一瞬间心潮涌动。
不行，连相柳这一个例外，我都在竭尽心力抗拒。
明明只是分身而已，却能限制我。
【你也是我，往日里那些心动难道是假的？阿母不在后，相柳曾是你唯一的寄托，你难道忘记了吗？】
妇人之仁绝不可取。
青莲睁开了眼睛。
“明日午膳之后，可否请大王姬赏脸一聚呢？辰荣氏和赤水氏都会恭候大驾。”
“青莲？”
“现在这种情况，小夭还是唤我馨悦吧，以后没准你还会成为我的嫂嫂。”
小夭呆住，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代替自家兄长邀请你。小夭，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兄长他有那个荣幸。”
小夭就这样莫名其妙得被青莲牵着鼻子走了，人还是晕晕乎乎的状态。
“你不是想要帮你哥哥吗？他最想要得到辰荣氏和赤水氏的力量，只要你愿意下嫁赤水氏，那么一切都是轻而易举的。”
“等等……”
“在你心里，涂山璟更重要还是西炎玱玹？”
“自然是哥哥。”
“那么，叶十七更重要还是西炎玱玹？”
良久，小夭哑口无言。
直到凤凰树下的一幕幕旧时光蓦然回首，童年哥哥为自己推着秋千时的欢声笑语猛然荡漾在心头，倏忽而至。
小夭不再犹豫得坚定了想法。
“哥哥。”
“很好。别忘记你现在的想法。”
青莲脸上的笑意渐深，看着小夭呆滞的眼神逐渐快要恢复过来时，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对不起。”
声音微不可闻。
不久后，青莲步履瞒珊得回到了自己房间，“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冬日的雪，零零落落的，飘落在屋檐边、树梢边，如梦似幻。
“相柳——”
“你在吧，相柳？”
“我在。”
漆黑的夜色中，灯盏亮了起来，青莲抬眸正巧撞入相柳深如潭水的眼中，下意识伸手，就想要遮住他的眼睛。
“请不要看我。”
“为什么不要我看？”
带着破碎的些许哭腔还在继续，青莲委屈得抱作了一团。
“都说了不要看我。我现在的样子，太丑了。果然就像是你以前说的那样，人心狡诈。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体里也流着属于人类的血吗？”
“辰荣王姬可没有人类的血脉。”
青莲抬头时，眼泪已经收住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是啊，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了。如果我只是青莲就好了，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和你白首不相离的，如今却是越陷越深了。我想要推翻整个大荒，是不是很不自量力？”
青莲蹲着抱紧自己的腿，歪头笑了。
“我想要自由得活着，嗯……还想要辰荣氏和赤水氏都能延续下来，想要九黎人能摆脱现在卑微如尘埃的身份，想要哥哥有良缘相伴，对了，还想要……”
青莲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相柳。
“我想要你和所有人族神族都是平等的，还有，不仅仅是你，别的妖怪也一样。我的大荒，不需要阶级分明，而是……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总之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的，强权轻而易举就能毁掉无数人的人生。阿母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要再看到和她一般的存在。人人生而平等，妖怪和神族谁都不会例外。”
说着说着，她拿起酒壶就想要灌下去，也许是想要释放心中的那只猛兽，又被一只手制止了。
“相柳？”
容颜跌丽的形如少年人的妖怪，将头倚靠在青莲耳侧，细碎的吻落在了脖颈之间，逐步向下延伸。
“好痒。”
“是你引诱我的。”
青莲睁开哭得有点微红的眼睛，毫不犹豫得抱了过去。
“你是妖怪，又不是柳下惠，每次坐怀不乱很奇怪也。我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有魅力了。”
如花美人在怪，更何况还是心心念念之人，如何能坐怀不乱。
不行，至少不能在这种地方。
“别闹。”
相柳似乎清醒了过来，沾染了欲念的红瞳也回归了原来的黑色。
“真是扫兴。”
看着还在喋喋不休得抱怨的青莲，相柳伸手合拢了她凌乱的衣衫。
“你是把我当做难过时的消遣了？”
“绝无此事。”
青莲秒怂下来，举手做发誓状。
“这么难过的话，为什么还要用惑心术控制她？”
青莲装傻充愣得想要转移话题，很快意识到相柳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心虚，不得不讪笑着解释。
“我没有控制小夭。我只是想要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无论她在想什么，有一点不会变，她迟早会恨我的。”
相柳戳了戳青莲的额头。
“好痛。”
青莲可怜巴巴得瘪嘴。
“我没用力气，别装怪了。”
眼见已被拆穿，青莲继续道。
“要成大事者，不能有弱点。不管我承不承认，你已经是我的弱点了。”
青莲伸手触摸相柳的胸口处，又摸了摸自己的，“相思蛊的心跳声真的好大，也对，之前教我蛊术的九黎族人本就说过这是下给恋人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辰荣馨悦，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我只是一个单纯得只有阿母的人神混血，我很怕寂寞，又害怕靠近阿母让她难过。可是，那时候相柳——你出现了。”
相柳碰到了青莲摸向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漆黑的眸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我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一个妖怪会教我做烤鱼，会给我下雪，对了，还带我去海里看珊瑚，甚至听到了人鱼唱歌，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我都过得很欢喜。不过，这也是我最害怕的。作为辰荣馨悦的自己，是不一样的。”
青莲摊开了双手，迷茫中透露出无措。
“我有很多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我是辰荣氏的继承者，我需要复国，拯救自己受苦受难的臣民。与此同时，我也想要手握权势，如此才能自由得活着，再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随时有一命呜呼的可能性。因为只要站到最高的位置上，所有想要与我为敌的人，都需要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你很厉害。”
“相柳，你在夸我？”
“是。”
“万幸相柳你不是弱者，不会被人轻易算计，甚至还能成为我的助力。可是，小夭不一样。她太脆弱了，无论是灵力上，还是心理上。我看得出来，她所谓的爱叶十七，也是想要找一个事事以自己为先的人，有这样的想法，只能说明她还活在自己无依无靠的假想之中，所以她能够成为我用来算计人心的桥梁，却绝不该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无论是站在青莲的立场，还是辰荣馨悦的立场，都是一样的。”
相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得倾听着。
青莲看着他，嘲讽得笑笑又问。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现在权衡人心的我很可怕？”
“不会。”
“相柳，我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好。”
“我从不想像，我只看得到真实。”
相柳将青莲揽入怀中。
“别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一直都在吗？”
迟疑不安的情绪被相柳捕捉到了，他毫不犹豫得点了点头，“是的，一直都在。”
“你不会抛弃我吗？”
“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青莲攥紧了相柳的衣摆，执拗得继续发问。
“你真的不会抛弃我吗？”
“不会。”
“我会当真的。”
直到睡在床榻之上，青莲还是抓紧了相柳的手不放，“我真的会当真的哦。”
“你在害怕？”
“娘亲、爹爹，还有兄长，每个人都抛弃过我，都让我不要怕，很快就可以回到赤水城了，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小时候还有很多坏人想要杀我，大概是意图重新挑起辰荣氏和西炎的矛盾吧，虽说保护我的人也不少，可总有落单的时候，有几次我是真的快要死了，甚至都害怕入梦，我就在枕头下面压了一把匕首，这样就能睡得很好了。”
“相柳，我很高兴作为青莲时遇见了阿母，还有你。”
“相柳，原本我最想要看的是极北之地的雪，但遇见你之后，海底的世界就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了。”
“我是个自私的人，无论是权势地位，家人还有你，还有朋友，我全部都舍不得抛下。可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不能做到有所取舍，就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我必须变成那个人的模样，不，应该说要比他更过分得多才行。”
“相柳，我有想过，其实和他定下婚约，才是让他麻痹大意的最佳途径，可是，即便后来我知道了自己其实是辰荣馨悦，却还是可悲得做不到。”
相柳睥了青莲一眼，龇了龇牙。
“你最好想都别想。”
后来，青莲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来来去去的，一会有重点，一会乱七八糟的。
说着说着，她还伸手摸了摸相柳的脸。
“好奇怪，为什么我会舍不得呢？都怪你，为什么要对我好，给我下雪，教我烤鱼，带我出去玩，还有那个时候也是，阿母不在了，你为什么要一直待在我身边？身为辰荣残军的军师，你应该忙碌得不得了才对，如果那个时候你离开了，也许我就不会如此陷进去。我一定可以找回自己的初心。”
青莲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撒娇还是抱怨，捶打着相柳的胸口几次后，嘴里喃喃自语着。
“我明明……就不能这么喜欢谁的。可是，这种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又非常炙热。”
直到青莲说着说着睡着了，相柳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好梦，我的王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