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涂山睺惊慌恐惧到自曝其短，也挺容易的。世间鬼神之说，是虚假还是真实，只有自己才知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站在屋顶之上，月似一张弓，遥远处灯火辉煌、交相辉映，依稀可辨熙熙攘攘的行人身影。
然而彼时的二人却毫无赏景谈心的性质。
隔着瓦砾，青莲问道。
“可是觉得失望了？”
屋内的涂山睺，像是见鬼一样叫嚷着，不多时更是抱紧了自己的头，“不是我害你的，都怪你自己。我是涂山氏的大公子，本就不该娶你这种身份卑微的贱婢。是你痴心妄想才对。没错，我没有错。”
“意映比你能派得上用场不说，她还是那个家伙的未婚妻，我何错之有。哈哈哈，骗她我是涂山璟吗？那本来就是她自己蠢，就跟那些和涂山璟亲近的贱婢一样，只要我勾勾手指，软言细语几句，就愚蠢得以为我会娶她们，这怎么可能？我可是涂山氏的大公子，本就是涂山璟的母亲夺走了我的一切，涂山氏该是我的才对。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根本就没错。”
越是这样为自己辩解，其实就越心虚。
青莲漠然得看着涂山睺的百般折腾。
他在看到被自己害死的亡妻的幻象后，不时惊叫，不时恐慌，不时道歉，不时又理直气壮……头发蓬乱的模样，已经看不出大荒涂山氏公子风采了。
防风意映专注得看着屋里涂山睺崩溃的样子，眼中的不忍很快褪去了，忽而抬头问，“你做这一出戏，就是为了让我看？”
“我喜欢清醒一点的盟友。”
“所以你让我看到这个。”
“涂山睺能够对前一任夫人冷血无情到这种地步，不过是她不能带给自己任何助力罢了，要不是你是涂山璟的未婚妻，你还真以为他会有多倾心于你。”
“我二哥也是红尘浪子，你又是如何看上他的呢？”
防风意映不服输得反驳。
“没办法，事实证明我眼光比你好，怎么样，如果这么想要得到的话，我教你一个更好的办法，比涂山睺更有权势地位，把他彻底得拿捏在你手心中。”
防风意映冷笑着丢下了手里的弓箭，那是涂山睺送她的礼物，曾几何时也是她的心头好，如今被弃如敝履，“防风氏的小姐还不至于摇尾乞怜至此。”
青莲赞赏得鼓了鼓掌。
“所以我才喜欢你眼睛里的野心。”
“你很狡猾，是诚心想要让我抛下了一切顾虑，完全跟着你的步子走。”
“既然已经入伙了，全心全意自是能避免意外的发生。”
“那么你自己呢？”
青莲意识到了她想说什么，挑了挑眉。
“你可有考虑过，我二哥不是能助你成事的人选。西炎玱玹才是最佳的人选，只要你订下和他之间的婚盟，就能直接入局，接触更多助力。”
青莲颔首认同了防风意映的想法，又反问道。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不过，下位者难道不会恐惧这样的上位者吗？能割舍掉自己一切感情的神族，不会担心她有一日变成怪物，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这只是你的自圆自说。”
“是啊。”
闻言，防风意映这才满意得露出笑脸。
“我喜欢这个解释。诚然，我讨厌心慈手软的蠢货，可我也不会想要为一个毫无感情的怪物谋事，成事可以利用人心，却不能一成不变，这样的王，我不愿辅佐。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就是铁论，这次我真心愿侍你为主。”
防风意映行了一个跪礼，被青莲手拉手扶了起来。
结盟自然不会是分分钟的事情。要想得到一个人的衷心，就必须随时做好准备，一刻都不能松懈，哪怕到手之后也一样。
“听说涂山老夫人对你一贯信赖有加，你不会觉得对她有愧于心吗？”
“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在她眼里，我是合适的那个神族，再加上我对她表现得也向来恭顺有加，涂山璟不在那段时间，也能在生意上帮上忙。”
“涂山睺呢？”
“如果涂山璟没有出现，也许他还有上位的机会。”
说起涂山睺时，防风意映还是不免有些心情复杂，“老夫人已经有把我手上经手的很多生意交给他的打算了。”
“如此甚好。”
青莲霎时神采飞扬。
“放心，那家伙远比你想像中更蠢，要不是涂山璟多次妇人之仁，恐怕他的坟墓都不知道长多少草了。他所利用的，不过是涂山璟的放任和你的爱慕之心罢了。”
防风意映脱离了恋人滤镜，也认同得点了点头。
“他能派上用场吗？”
“就看你想怎么用了。你想要留他一命吗？”
“倒也不用。跟那位仁心满满的二公子比起来，我可是有仇必报的小女子。”
我要的，就是你的果决。
防风意映能爬到涂山氏未来家主夫人的这个位置，自然是有不少的优点。
她灵力并不强，却能成为大荒人人称道的箭道高手。不仅如此，她并没有经历防风小怪的特意培养，至少在用心程度上，远远比不上自己的长兄防风峥，却在才干和果敢上远超太多。没有经历过商战，却能屡屡不落下风，不差涂山璟太多。
这样的才华，才是她最值得拉拢的地方。防风意映之才，真要说的话，无异于蒙尘的珍珠，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多余的灰尘擦干净就好。
若能成事，她当能成为肱骨之臣。
少顷。
“西炎玱玹那里有什么动静？”
“并无。”
侍从恭敬得拱手回答，“不过涂山二公子近日来和曋氏那边有书信往来。”
青莲哂笑道，“来得正好，我可恭候多时了。”
曋氏女淑惠是涂山璟的表姐。
涂山璟既然没有为女子谋事的想法，若要帮自己氏族争权夺利，那就只能选择小夭的哥哥。他虽表现得一心沉溺恋爱只想做叶十七，不过就凭借他拖拖拉拉到现在还没解决的婚约，也能看出来他对自己氏族还是在意的，对自己的家人也并非无情。
我可不能小觑了他，毕竟他可是那位涂山老夫人一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我没料错的话，涂山璟正是知道了我无心要做西炎玱玹的后宫妃子，失去了我这个连接辰荣氏和赤水氏的最佳选择，便想把自己的表姐曋淑惠推荐过去，让他放弃西炎的局势，从中原起事。
如此正合我意。
中原可是我的地盘，是过江龙也得给我乖乖盘着。
“再多派些探子跟在西炎玱玹身边，还有记得通知禺疆也去。”
“是。”
若是以前，估计又会有人不识趣得问“为什么”，担心不是我们这一派的禺疆拖后腿。毕竟，他是皓翎四部羲和部族长的小儿子，非我辰荣之人，如今能合作也不过是大家都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至于担心他冲动到暴露我？根本无需在意。他虽容易冲动，多少还是会顾及点分寸的，退一万步说，他就是说了，手里也没有我任何的把柄。
涂山二公子既然这么急着在大荒之中翻云覆雨，既如此，便先从你这里下手好了。
“对了，军师离开了吗？”
“他说有要事需和洪江将军协商。”
青莲挑了挑眉，“也罢，还有更好的人选。”
相柳不在也无妨，防风意映既然有心归顺于我，自然需要足够的投名状。
现在就是她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了。
冬死寒风咧咧，并不是游玩的好日子。乘坐在船舶之上，防风意映闭眼吹着海风，潮湿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问道，“馨悦小姐需要我帮忙？”
“近日来听闻你和涂山璟都在一处。”
“好歹我们是未婚夫妻，要是不跟上凑热闹，我这个未来涂山氏族长夫人的名头岂不是名不副实。”
防风意映隔空和青莲敬了一杯茶，自斟自饮，好不痛快。
“我要你今夜立刻刺杀涂山璟。”
“现在不会打草惊蛇？”
“无妨。我需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转移他的视线，给我们营造杀西炎七王的机会。”
“七王？”
“他的手伸太长了。西炎王想将他作为自己孙辈的磨刀石，我就让他的刀直接裂到用不了。”
“谨遵嘱托。”
入夜，防风意映如约而至，骑着天马，漠然得看着人潮之中的轿子。
刷——
灵力运转的同时，箭矢如流星追月般下坠，刺入了轿子里。
【涂山璟有保命的傀儡，若有机会射出第二箭，就干脆直接斩草除根。】
刷——
紧随着第二只箭也射了出去。
防风意映收回了弓，唇角伴随着嗜血的笑意，不多时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交代工作后。
“你对他手下留情了？”
“是涂山睺妨碍了我，他自己找死。”
射穿涂山睺的箭矢，也刺入了涂山璟的胸口，不过只是重伤而已，反而挽回了一条小命。
青莲狐疑得看了防风意映一眼，什么都没说。
“我还没有这么不分轻重。”
“我知道。只是这次若没有杀掉涂山璟，他应该是会对我有所疑心了。毕竟，我之前和他交易粮草的时候，就暴露了不少问题。那时还能用感情来做掩盖，现在怕是没办法粉饰太平了。”
“他应该也会怀疑我了。”
“放心，他的疑心不会放在你身上。”
防风意映纳闷问，“为何？大荒之中以箭道称王的向来就是我防风氏，他但凡有点脑子，都会对我有所顾虑的。”
“正因为他是涂山璟，他的性格是没有底限的善良，尤其是他对自己心怀愧疚的人，是全然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逃不过涂山睺的算计，正好他又觉得自己有愧于你，一心想着退婚，偏偏捉襟见肘。这样的神族，弱点实在过于明显，若真有一日成了一族之长，我也无法放心用他。”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愚蠢至极！”
防风意映并没有感觉到丝毫愧疚，她虽然表面上是个温柔端方的美人，实则是个讲究效率、做事果决的神族，自然看不惯一切扭扭捏捏的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