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安排一个傀儡。”
其实，是分化出身体里属于辰荣馨悦的自己罢了，只是需要一个傀儡作为载体。
在防风意映成功暗杀西炎七王后，青莲没有犹豫的，准备立刻跟随相柳去往辰荣残军的军营。
乘坐白羽金冠雕毛球，到达想去的地方，倒是很快。
既然有了足够的战绩，自然要去能兑现的人那里。正好收服辰荣军之后，还可以好生教育一番。
我的人，可不能肆意污蔑。更何况，作为士兵，居然看不起带领自己的将军，本就是荒谬绝伦。
辰荣军的营地去过了不止一次，只是现在的心情已然不同。
过去做青莲，要说服一个老顽固投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对现在的我而言，其实很容易，只要打着收复故土的幌子就够了。
“降西炎的是我的祖父、是我的父亲，不是我。而且他们投降的初衷也是为了保全赤水氏和辰荣遗嗣。”
洪江靠近青莲走了几步，见她神色不变得看着自己，抚须一笑。
“你很有勇气。可是，要复兴辰荣，可不是只靠勇气就行的。”
“相柳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
青莲有些惊讶，转眼又笑意盈盈道，“看来，我在他心里，不比洪江将军地位低呢。我还以为他早就出卖我所有的讯息了。”
洪江瞥了青莲一眼，故作生气道。
“你倒是把持住我的人了。”
“那岂不是要感谢洪江将军的大度。”
青莲拱手以示尊敬。
“西炎王孙中，最有机会得到那个位置之一的七王已然被袭杀，西炎王震怒，如此，可有让将军满意？”
“王姬倒是消息灵通。”
“从待在西炎做质子的那一天，我就时刻发展着我需要的探子。”
“臣洪江也愿为王姬驱使。”
他应该也探查到了不少消息，只是在我嘴里确认罢了。
这个老狐狸。
——
“这次我会待在辰荣军。”
“嗯，我知道。”
青莲凑近，俯首亲了相柳的脸，踮起的脚尖很快如履平地，“那就祝我们都能在自己的地盘迎接胜利的果实。”
“好。”
临别的吻，是炙热的。
分别往往只是一瞬之间。
回到枳邑城的青莲，也并没有时间和空暇用来想念谁，很快就投入了新一轮的伏案工作之中。
小夭自从在大典上被公布了皓翎王大王姬的身份，所有氏族贵子们都极尽讨好她，一开始倒也觉得新鲜，不过时不时还会看到涂山璟用委屈和期待的眼神看过来，顿觉无趣的她，在和皓翎王说明情况后，独身去到了枳邑城游玩散心。
涂山璟想当然想陪伴小夭一路，不过被人阻止了。防风意映寥寥几句，用氏族利益做饵，就让他停顿了脚步，神色颇为迟疑。
小夭心中嗤笑。
呵，男人。
幸好已经过去那十五年了。我也有自己新的生活。
不过……
“你不该回赤水城吗？”
小夭狐疑得看着赤水丰隆。
“我也要去看馨悦。况且，我正在追求你啊。
小夭无奈得接受了他一路相伴的事实。
赤水丰隆作为常来枳邑城的神族之一，又是枳邑城少城主辰荣馨悦的哥哥，自然对这里熟络得很，不仅带小夭享用了很多当地的美食，还有不少有趣好玩的地方推荐。
玩着玩着，两人很快到了枳邑城。
遗憾的是，小夭与青莲相会叙旧后，故人并没太多时间能和她出门游玩。
一日暮色将至，小夭端着食盒找来，好奇得问道。
“你怎么比我哥哥还忙？”
青莲总是搪塞了过去，时不时挑了时间和她出去玩，假装着沉迷于享乐之中，顺带也看了看赤水丰隆那拙劣的讨好方式，哈哈取笑着。
“烟火难道不好看？”
“好看极了。如果你能先不说，我给你变个戏法，至少看起来不像是给人唱戏的乐子。”
青莲慢条斯理得喝茶批文书，“自己的工作做完了，有空讨好女人？”
“做完了。”
赤水丰隆作为赤水氏培养了很久的继承人，处理族内琐事自是不在话下。
他撑着下巴，又一次抬头想要试图看青莲正在批示的文书，被躲开了，讪笑道，“我只是好奇。”
“你真的那么想看？”
青莲将按住文书的手松开了些许，似笑非笑道，“哪怕知道之后，会万劫不复也没关系？”
赤水丰隆正要回答，又见青莲脸上严肃的表情褪去了。
“请看吧。”
文书上有很多西炎秘而不宣的消息，还有很多请示，甚至还有请示是否要对西炎王孙动手的讯息。
赤水丰隆一时之间也没了继续喝酒的兴致，眼睛里锋芒一闪即逝。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这大荒之主。”
青莲笑意不变，“我近来听说，赤水氏有心把宝压到西炎玱玹身上？”
“妹妹想要选谁？”
青莲唇角上扬，“我自己。”
赤水丰隆在心里评估了一番，认真道。
“作为兄长，我很愿意助你成事，可是，我有自己的使命，绝不可能出于自己的私人情谊，就拖上整个氏族。”
“我很欣赏哥哥的这一点。”
青莲敬了他一杯酒，“把我作为考察人之一吧，丰隆。”
过去青莲也考虑过，要不要先向哥哥求助，有一个更好的开局。然而，她很清醒得知道，他虽不会出卖自己，但也不会将整个氏族的命运轻易托付给旁人。一族之长的培养一定是肩负了成千数万的性命，这才是氏族。
涂山璟可以选择性遗忘，又忽然想起，反反复复，犹犹豫豫，赤水丰隆绝不是这样的神族。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让我刮目相看。”
无论是出于私心，是彼此之间更亲近的关系，还是过往的歉疚作祟，赤水丰隆都认为自己的妹妹有那个资格文治天下。
当然，前提是她一定要有那个能力。
“请看着我吧，哥哥。”
小夭对他们兄妹两的这番谈话一无所知，还在枳邑城玩得开心极了。
直到有一日因为相似的相貌被蚩尤的敌人发现了踪影，怀疑她其实是蚩尤的女儿，绑到了面前。
“我是皓翎的大王姬。”
经历敌人的百般折磨后，小夭还是固执得说着这句话。
我会死在这里吗？
听着那人的笑声，小夭闭上了眼睛，无力得等待死亡的降临，却没料到有一个傻子忽然出现了，自以为是救苦救难的英雄，就挡了过来。
要不是救援来得及时，恐怕两个人都活不下来。
逃出生天后。
“小夭，你别哭啊，我这不还好好的。”
赤水丰隆过去最讨厌看女人流眼泪，总觉得矫情极了，于是乐于钻男人圈子里和兄弟朋友们肆意喝酒玩闹。
这还是头一次，他看到女人流泪没有想要逃跑，只知道手足无措，却不想要避开，心里反而一抽一抽得痛。
早知道就不听馨悦的博取同情了。
我不想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小夭没察觉到他的无措，总觉得他就是特意惹人生气，又羞又恼得捶了他的胸口，又在听到他痛呼一声后，担心得凑近，“丰隆，你没事吧？”
“没事。”
赤水丰隆抓住了小夭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手，眼里满满都是感动，“被你这样担心，受再多的伤，也值得。”
“油嘴滑舌。”
小夭缩回了手，脸庞通红。
“怎么样，今日可有加分？”
这家伙怎么就像是一只邀宠的大型犬似的。眼睛也是，第一次发现他眼睛这么大。
小夭挥散了心里不着边际的想法，竭力忍住笑意，“还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我曾经以为，我想要得到的，是一个愿意为我而死的人，是一个事事听我话的人，是一个生命中只有我存在的人……
所以和叶十七之间十五年的承诺，也是我对于自己的一次试探。
没想到我竟是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十五年早就过去了，涂山璟不是叶十七，他也没有履行承诺，我也是时候该走出去这个怪圈了。
而且我也不需要谁把我当做生命中的唯一了。
【因为一个男人轻如鸿毛的承诺，即便爽约也不忘初衷，你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洒脱的玟小六师父了。】
【人活着，没有跟恋爱一样重要或是更重要的事情吗？你问我什么？我想想啊，比如信仰。小夭你不是喜欢医术吗？一直钻研自己喜欢的事情，难道不能得到快乐？为了恋爱难过到荒度光阴，我觉得很奇怪。当然，我不是说是恋爱的心情哪里有错，我也很享受全身心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只是他不该是我生命里的全部，我也不该是他的全部。不然的话，若有一起那个人不在了，难道要我立刻去送死？】
曾几何时，听到青莲说的话，小夭还为此感到了瞠目结舌。
她也考虑过，自己想要喜欢的人为自己而死，是否有所苛刻。
直到现在猛然惊醒。
看到赤水丰隆原意为了自己挡伤时，一瞬间除了害怕，并没有任何庆幸，甚至还引发了更多的恐惧。
我真的希望有一个人为了自己舍生忘死吗？
是啊，就像青莲说的那样。我最开心的日子是做玟小六时，怎么会随着身份的改变，而逐渐忘记了那个一心求生存的自己呢。人活着，有轻重之分，有家人之情，友人之谊，情人之爱，神族难道不是同样如此？
一个男子愿意为了自己牺牲一切，真的是我最想要得到的吗？涂山璟放不下过往的一切，我为什么要祈求他放下？赤水丰隆也是，我明明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不就好了。
诚然我很怕冷清，想要人陪伴，但又不该是全部的我。
青莲曾经点醒过我的自艾自怨，我也该面对过往的阴影，尝试踏出这一步了。
【小夭，试着勇敢一点吧，你一直作茧自缚得活在过去中，是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你救赎不了涂山璟遇难后的自卑，反而会被拉入其中沉沦，追其根源你还没有救赎到那个苦苦求生的自己。】
“我一定会表现得很好。”
赤水丰隆的一腔赤诚，过去的我从未相信过。
小夭抿了抿唇，看着那个人眼中的自己，鬓发乱糟糟的一团，脸上还有污垢，即便是十分的美貌，沾染了血污，也是非常难看的。
这个傻子，一点都看不到，小夭在赤水丰隆眼里，居然只读出心疼和后怕。
“哪怕我心里曾经住过一个人，现在也还没有彻底消失，你也不会介意吗？”
小夭目光灼灼得看着赤水丰隆。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说不介意一定是假的。不过，我还是认为现在会更重要，小夭，就像我虽然很喜欢你，可我也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从出生起我就背负了要成为赤水族族长的责任，我也没资格抱怨，因为正是这个身份让我有了和很多人说不的权力，甚至还因此伤害到了馨悦，对她有所亏欠。”
小夭在他坦白自己的真心时，忽然想到了涂山璟。
他也是作为涂山氏族长培养出来的公子哥，和赤水丰隆甚至有所相似，他甚至比赤水丰隆更聪明也更会，可是，那时的她，心动的其实是叶十七，只属于自己为自己做事的叶十七。
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
我已经给他太多机会了，继续这样下去内耗的话，玟小六会消失的，我会变得和那些过去看过无数次的女人一样，为了得到一个男人的爱舍生忘己，忘记了曾经活着已经是很艰难的事情。
“小夭，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可是我做不到把你看作我人生的一切，你会讨厌这样的我吗？”
小夭摇了摇头。
赤水丰隆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很害怕？”
“嗯。馨悦都说我太直肠子了，不会讨女人喜欢。可是，我不太明白，喜欢一个人，原意对她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有时候热血上脑也是有点麻烦。”
赤水丰隆摸了摸自己的头，“那时冲过去时，我真的完全忘记赤水氏的事情了，爱慕一个人原来是这种心情……”
他傻乎乎得笑了，“后来想幸好还有馨悦在，不然我就给赤水氏添麻烦了。”
又赤诚又傻的家伙，恐怕独此一家了。
这样也很好。
小夭勾了勾唇角，示意赤水丰隆低头，随后轻快得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赤水丰隆半天都没能回过神。
“呆子！”
身后响起了鸟鸣声，正欣慰得偷窥的青莲下意识回头，却见相柳正倚靠在自己旁边的那棵树上，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而白羽金冠雕也陪伴在他身侧，冲着青莲洋洋得意得挥了挥翅膀。
鸟仗妖势！
青莲白了毛球一眼，又看向自己心底的那道身影，满眼都是惊喜。
“你怎么来了！”
忙碌之中能见到心心念念之人，一定是对自己最好的奖励。
“你很高兴？”
“哥哥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青莲旋身飞到了相柳所在那棵树，惆怅道，“看来我需要提前准备聘礼。”
“赤水氏未来族长的大婚，不缺这些玩意。”
“那是作为妹妹的心意。你信不信等到我们成婚，意映也会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哪怕没那么值钱也罢，你可不能嫌弃。”
相柳眉梢带笑。
“我可比她穷。”
“是是是，忘了我家相柳大人没钱了。怎么样，要不要我资助一二呢？”
相柳睥睨了青莲一眼。
“军营里已经收到粮草和军备了。”
青莲撅了撅嘴。
“我说的是资助你。不然我以后的聘礼可怎么办好。”
“我自有打算。不需要你来操心。”
“先说好，辰荣氏的王姬可以被人迎娶，辰荣王的话，一定是会出聘礼做娶人那一方的。”
相柳轻飘飘得看了青莲一眼，似乎在质疑她怎么有胆量给自己聘礼的。
青莲瞬间忘记了继续得瑟。
嫁人也好，娶人也罢，我终究不过一俗人，相柳，只要那个人是你就好。
——
枳邑城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赤水丰隆除了时不时看看妹妹在做什么，处理一些族内的公务，基本都陪伴在小夭身边。
“我发现你最近很喜欢发呆。”
馨悦她应该很早就谋划着整个大荒了，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赤水丰隆没有说有关青莲的事，径直扬起了笑脸，凑到了小夭面前，“你很关注我？”
还是没皮没脸的老样子。
小夭缩了回去，又默默嗑起了瓜子，不理睬他。
“刚才那个说书的先生说，皓翎大王姬一定和赤水族的少族长郎情妾意，才会一起来枳邑城。”
“胡说八道。我是来看青莲的。”
“当我胡说好了。对了，涂山氏老夫人那里，似乎有意让璟和防风小姐提前完婚，到时候你也会和我一起来吧？”
面对赤水丰隆的期待，小夭晃了晃神，笑容渐渐不在勉强，“当然。”
“郎情妾意本就是人间一大乐事，若我们也可以……”
“好啊。”
“我跟你开玩笑的。”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不是喜欢我吗？难道是现在已经腻烦了？”
赤水丰隆抱住了小夭。
“我是在做梦吗？”
十五年早就到了，做梦的那个人是我才对。涂山璟的承诺很美，但他根本什么都不愿意去做。男人的花言巧语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作为玟小六时的我，明明看了无数的悲欢离合，为什么做不到吃一堑长一智呢。如今，梦早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