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口到张世美病床的十几步距离，被白都伊走出半个世纪，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张世美作出的任何反应，她都能坦然接受，除非张世美要放弃，她绝对不会同意。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坐吧。”张世美先开口打破了僵局，白都伊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缓缓落座。

看着憔悴的张世美，白都伊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开始发烫，灼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张世美，但张世美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张世美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吞噬着一切的光亮，她不知道如何开口，像一个刚被砍断手臂的伤者，感受不到失去的疼痛，她在期待什么，但白都伊的沉默让她觉得有些委屈。

“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还是因为是我做的，你不想吃？”白都伊扫了一眼堆在一旁只吃过几口的饭盒，低垂着眼眸失落地说道。

“都不是。”张世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滋生的情绪在平静下暗涌。

白都伊站起身拿过饭盒和餐具，作势要给张世美喂饭，却被张世美一手推开，打翻在地。

“您现在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您觉得我很可怜吗？”白都伊的动作像在张世美的心湖中投下一块石头，掀起层层涟漪。

“不是的，不是的。”白都伊的脑子混乱到极点，一团乱麻在心中，找不到任何头绪，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说，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件事能配得上提出来作为挽留的话，而世美随便一句话都能将自己全部推翻，她没有任何办法。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就是您想要的吗？把我的爱玩弄于股掌之间？”张世美讨厌白都伊的沉默，压着嗓子说着幽怨的话。

看着张世美，白都伊想要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抱住她，但终究只是想想。

“以前是我做错了事，我现在祈求你的原谅。”白都伊望着自己的手，轻轻地说着。

“您让我一度以为是我做错了，所以您不要我，要赶我走。”张世美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平息着心中的情绪。

白都伊抬起手抚摸着张世美的头发，她能感受到张世美在轻轻的颤抖，一滴温热从世美的脸颊滑过，滴落在雪白的被子上。

“你没有错，对不起，对不起。”白都伊把世美抱住，世美从默泪变成呜咽，手背上的针管牵制着她的右手，她只得单手抬起将白都伊抱住，心中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张世美未曾想过白都伊会当面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亲口说出道歉的话，那片蒙在心上的尘土霎时间被吹得无影无踪。

“你可以原谅我吗？”白都伊的手搭在世美的肩上，两眼注视着她的眼睛，小心地询问。

“我不知道。”世美的眼泪汪汪，止不住地留着，她的身心都已经太累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去接受白都伊的回头。

白都伊心疼地擦拭张世美脸上的泪水，仿佛在安抚一朵承露折枝的娇花。

“你不必着急着回答我，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还很难接受我，我愿意等。”白都伊心中喜忧参半，张世美的话仿佛给自己判上死缓，但还有机会可以争取减刑。

换药的护士敲门进来，白都伊将手快速地收回来。

“病人张世美的药已经用完了，如果没有什么不适，可以办理出院，回家里休养。”护士熟练地拔出张世美手背的针头，白都伊学着护士的手势用大拇指按住张世美手背的针口，食指在张世美的手心里面轻轻地摩挲着，像一位信徒在供奉着手中的宝物。

“回家吧，好吗？”白都伊抬头看世美，发现世美也正看着她。

“回哪个家？”世美把手从白都伊的手中抽出来，掀开被子从床的另一边下来。

“回有你的那个家。”白都伊慌乱中带着笃定。

“那是我的家，您有您自己的家，公司那边不用忙吗？您也该回去了。”世美不打算轻易放过白都伊，但想不到能做什么，心里堵着气，只能把白都伊的话往外怼，不想听白都伊后面说什么，径直向病房外走去，把白都伊丢在脑后。

“你赶我走我也不走。”白都伊在心里默念着，站起身，碎步跟上去，生怕自己离得太远。

恩星看着一前一后走出病房的两个人，前者脸上带着倦意，后者眼中藏着倔强。

“世美姐姐，你好一点了吗？”恩星带着笑容问候着。

世美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微微点头示意，从恩星的身旁走过，并未停留。

恩星在胸前指着世美的背影，对着白都伊做着口型问怎么了，白都伊只是摇摇头，默默跟在张世美身后。

走到医院门口，才想起自己是被送过来的，没有车。

“坐我们的车载你回去吧。”白都伊的声音在张世美的背后响起。

“不了，我联系人来接我了。”明明没有，但张世美就是不想那么痛快地答应白都伊。

“早点回去休息吧，世美姐，我们送你回去，不用等了。”恩星赶上来，刚好听到张世美的回绝。

不接受白都伊，但没理由拒绝恩星。

张世美沉默了半分钟，看看渐晚的天色，又看了看手机跳动的时钟。

“走吧。”张世美装作勉强地答应了。

“好。”白都伊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准备给张世美开后座车门，张世美似乎发现了白都伊的小心思，径直走向白都伊，但自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白都伊只好尴尬地自己坐上了车。

“送我回民宿就好，谢谢你。”张世美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道，像在自己的车上一样。

司机透过后视镜望向白都伊征求同意，白都伊轻轻地点头以示同意。

恩星透过后视镜看到张世美说罢目的地便开始闭目养神，而身边的白都伊的眼神始终没有从张世美身上移动过，多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白都伊的手机铃声不懂事地响起来，白都伊翻着包里所有的夹层都没找见手机，最后在外层的拉链包里翻找出来。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丹治正”三个字，“什么都指望不上，只知道添乱”，白都伊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丢回包里。

恩星的眼珠左右晃动一下，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偏过头望向窗外的风景，心中暗自笑道：

婆婆终究是被世美姐拿捏了。

车辆停在民宿门口，淑姬从监控里第一时间看到张世美，蹦蹦跳跳地走出来迎接。

“谢谢送我回来，我这次身体欠佳就不招待了，你们请便。”张世美对着恩星说道，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白都伊，说完便转身离开。

拖着行李箱的客人跟淑姬打招呼，白都伊不知什么时候闪现到淑姬面前。

“我要办理入住，什么房间都可以，刚刚有人退房，你不会说没有房间吧？”白都伊自以为很聪明。

“白会长，你不会不知道民宿是可以提前预约时间的吧？”淑姬看着白都伊一脸认真就觉得好笑，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差点憋出内伤。

白都伊脸上肉眼可见地失落。

“婆婆，你跟上去呀，跟上去！”恩星把头伸出车窗，指着张世美的背影，压着嗓子对着白都伊说道。

白都伊看着张世美渐行渐远的背影，再次鼓起勇气跟上去。

“恋爱让婆婆变得笨拙。”恩星偏着头靠在车窗上，在心里默默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