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都伊几乎是被恩星搀着托运回韩国的，大脑如同宕机一般，她很久没有尝过这种使尽浑身解数仍然无法达成目标的感觉。

况且，从出生便关在笼中的鸟儿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时，倒也能安心地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一旦见过外面的世界再回到笼子里，时间更是难熬。

信纸被白都伊折成一小块放进钱包的夹层里，白都伊有事无事都会从里面拿出来看，早晨醒来、批阅文件、餐后甜点，甚至一群下属在她面前吵得不可开交，她也要掏出那片薄薄的纸片，就当是给自己清醒的一记重锤，然后把疼痛的感觉再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千万不要在白都伊看信的时候拿任何事情去烦她。

没有人知道那张纸上写的什么，但已经开始有人在心里默默祈祷写信的人快回来救救各位，别让白都伊无差别刺痛身边的每一个人了。

但有一个人例外，可以逃脱白都依的无差别攻击，那便是丹登明。

倒不是因为孙子这个身份，登明仰仗那双和他母亲一样眼睛，总会让白都伊暗自翻涌的情绪稍稍缓和。

又是一周惯例家庭聚会后，登明搀着白都伊在院子里散步。

“奶奶，我和素贮的婚礼准备得差不多了，想把婚礼日期定在明年春天。”

“春天，春天......是你妈妈说她春天会回来吗？”白都伊眼神望着不远处正在落叶的银杏树小声嘀咕，心中若有所思，但显然心思并丝毫不在登明的话语中。

“您说什么？”登明假装没有听清，实则想再确认一遍白都依的心意。

“啊，没什么，我知道了，你自己决定好就行。”白都伊挤出笑容和登明的眼神对望，“你最近有跟你妈妈联系么？”

“电话打不通，消息已读但没有回过，婚礼日期已经发给她，但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看她自己吧，我也不想勉强。”登明心里倒是看得很开，与其让妈妈回来参加婚礼给她的心里添堵，不如让她在外面快快乐乐地多活几天。

“嗯，好，你自己想通了就好。”白都伊嘴上这么说着，像是夸赞登明想通，其实最想不通的是她自己，她把登明婚礼的日期作为张世美回归的倒计时，她赌张世美一定会回来，她愿意拿余生陪伴作为赌注。

众人散去，只剩白都伊一个人守在诺大的家里。

拿起手机看了看之前张世美用来宣传民宿的社交软件，原先的内容删得只剩下一张海滩的照片，现在淑姬偶尔会发一些民宿的现状在上面。

一个评论三个鼓掌表情的账号引起白都伊的注意，直觉让白都伊这就是张世美的个人账号。

点开首页，号主似乎在环游世界，动态照片全是风景，没有一张露脸的照片，没有关注也没有粉丝，最早的一条动态画面是机场的朝阳，是张世美离开那天的日期。

是张世美的账号无疑。

从那天以后白都伊的日常生活从看信又多了一样刷社交软件，停留的界面一成不变地永远是那个只发风景的账号，为此白都依特地向年轻人学了如何保存软件上的高清图片，收获一众下属接受新鲜事物、心态年轻的夸赞。

几个月来，默默无闻的账号，粉丝竟也慢慢多了起来。

时间总算捱到圣诞节，北欧街道上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透过社交软件从大洋彼岸传到韩国。

白都伊看着动态，手滑点了一个赞，翻回来发现时，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匆忙取消一边埋怨自己怎么不能换一个别的小号看，一边祈求张世美没有发现。

可张世美到底是看到了，等到白都伊刷新主页时，账户转为私密，什么也没有了。

白都伊揉着头坐在办公桌前，座位上像有针扎似的，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边川流不息的车流。

秘书不合时宜地进来通知开会，白都伊回过头答应的脸色，让河秘书感觉自己明天可能会因为左脚先踏入公司而被开除掉。

“今天是星期五吗？我怎么记得会议是在明天呢？”白都伊皱着眉问道。

“是的，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河秘书鞠着腰退了出去。

时间过得真快呢，可是春天怎么还不来。

会议结束，白都伊把河秘书单独留下来，“你去查一下图片上这个地方是哪里，给我安排最快的航班飞过去。”

不确定张世美是不是还在照片上的地方，但去走过她走的路，看看她看过的风景也好。

十二个多小时的飞机加上短途转机，到达目的地时已是第二天下午，天色已逐渐变得昏暗。

这里的气温比白都伊想象得更冷，路边厚厚的积雪堆得比人还高，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街边的小店陆续亮起灯，距离回韩国只有不到三十个小时，白都依只能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逛着。

和夜幕一同来临的还有令人耳朵刺痛的寒风，夹杂着片片飘雪把过往的行人向室内赶去。

白都依随意走进一家咖啡店，老式的门铃把人拉回中世纪童话中。

她在菜单上点了一杯热销单品，环顾店里，或许是还没到旅游旺季，人烟稀少，只有几个为数不多的本地客人，坐在窗边聊天。

店长顺着白都依的目光猜测着她的心思，小声地提示着二楼靠窗还有座位，白都依笑着说了一句：“Thank you.”

咖啡的热气和白都依呼出的热气交织着，落地式玻璃窗上很快结上一层雾气。

门铃再次作响，白都依低头看了一眼楼下进来的顾客，那分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之人，脑海中的第一想法却是：快逃，不能让她看见我到这儿。

前台旁边的旋转楼梯是通往出口的唯一通道，耳边传来有节奏的上楼脚步声。

怎么办？角落里好像有洗手间，不管了，赶在张世美看到自己前，先躲进去再说。

白都依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居然有朝一日会在异国他乡躲进厕所，她甚至不敢伸出头去确认那个晃过一眼的人影究竟是不是张世美，或许只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她想起十几个小时前消失的社交软件动态。

万一真的是张世美，明明说过不要找她，却看到自己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彻底消失不见，再也不回去了，白都依不敢冒这个险。

时间过得好慢，仿佛只剩下秒针在转动。

白都依坐在马桶盖上艰难消磨着时间，直到手机快要没电了，不得不出去。

收拾桌子的店员看着从厕所出来的白都依吓了一跳，估计没见过喝了一口咖啡就躲进厕所的顾客，白都依被店员的样子吓到同样捂着嘴瞪大了双眼。

定睛一看，店内的顾客们早已散场离去，再晚点出来，白都依可能会错过闭店时间，被锁在店内。

匆匆埋单离开，外边的雪下得更大些，白都依顶着风雪向酒店的方向走去，风通过脖颈与下颌间的空隙从外边灌进来，白都依哆嗦着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扯了扯大衣的衣领加快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