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之后去客房里休息吧，沙发上睡着不舒服。”

张世美的手从白都依的指尖收走，却勾起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两人牵绊着。

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白都依坐起身来，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张世美从客房里走出来，拿着浴衣递到白都依眼前，待白都依接过，张世美又转身向主卧走去，进入房间、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无奈的白都依只得站起身向客房的浴室走去。

淋浴的水温热，滴滴答答淋在白都依的身上，没过一会儿连续的水柱变成颗颗珠帘，直到最后水龙头只能勉强滴答出几颗水珠。

白都依用毛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裹上浴衣疑惑地看着屋外的热水器，明明亮着灯。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白都依挪步向主卧走去，抬手敲击房门，屋内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怎么了？”房门没有打开，里面传出细微的人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洗澡到一半，热水突然停了。”白都依说话的声音吞吞吐吐，像一个被冤枉犯错的孩子。

房门缓缓打开，张世美只露出一只眼睛，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向地面滴水，浸湿着深色的木质地板。

“你进来洗吧，我去看一下。”张世美将房门掩住，白都依能听到里面急促远离房门的脚步。

“那...我进来了。”白都依轻轻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掺杂着不知名的药味向鼻腔袭来，轻巧的木门像是张世美最后一道体面，隔绝着门内外的两个世界。

房间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酒瓶，白都依弯下腰一个一个地将它们归拢到靠墙一侧，床头的抽屉胡乱敞开着，驱使着白都依的好奇心。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只是想帮忙收拾一下。”白都依向前走着，不忘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白都依刚刚将药盒子拿到手上，张世美便从浴室里走出来，拿过白都依手上的药盒塞进抽屉，并将敞开的抽屉一个一个关上。

“去洗吧。”张世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袋子，把空酒瓶一个一个地收拾着，酒瓶在袋子里撞击地叮当响。

白都依本以为张世美会怪罪自己，至少会说两句什么话，但是张世美跟没看见似的，什么反应也没有。

“快去吧，洗完我要休息了。”张世美看白都依在原地愣神，又催了催。

“好。”白都依应声着向浴室走去，等她出来时，卧室的杂乱已经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整个房间只剩下一盏床头壁灯亮着，仿佛刚刚的颓唐只是一场幻觉。

张世美背对着浴室门的方向侧躺在床上，看不见是醒着还是睡着。

白都依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门，手扶在门把手上，又回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张世美，脚不自觉地向床边走去。

“只要没说不可以，就是可以。”白都依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舔了舔有些干涸的下嘴唇，褪去身上的浴衣，掀开被子的一角，□□着躺进被窝里。

差点忘了呼吸，白都依想象着张世美隐藏在被子里的后背，快要触手可及。

“世美，你睡了吗？”白都依捏着枕头的一角，努力挪了挪位置，向张世美更靠近了一些。

张世美仍没有回答，白都依大着胆子伸手环住张世美的腰肢，她能感受到怀里张世美微微的颤动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白都依将自己的脸贴在张世美的背上，张世美比几月前瘦了许多，分明的脊骨让白都依的心有些生疼，不自觉地抱紧了一些。

“您是在教我如何做一个无赖吗？”张世美的声音隐忍而压抑。

“我早就想过你这样抱着我，可是我不敢承认。”白都依在张世美的背后吐息，用头发蹭着张世美的脖颈。

“您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太迟了么？”

夜静得可怕，被白都伊抱着的张世美觉得自己宛如一具空壳，血肉不知在何时早已随着眼泪一滴一滴流走。

“我们回韩国去，我亲口跟大家说，是我先爱上你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有什么罪过都冲着我白都伊来就好了。”

“如果我是害怕这些，我就不会爱上您，先爱的人没有罪过。”张世美看穿了白都伊的说辞，抬起手臂想要挣开白都伊的拥抱，白都伊使尽全身力气，怎么也不肯放手。

“你不在，我总觉得你会突然出现。”

“一个人时总会想起你那晚看我的眼神，想到不能呼吸，感觉之前的一生都白活了。”

“你不来找我，我便想来找你。”

“求你，再看我一眼好吗？”

白都伊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根细绳悬挂在峭壁之上，绳子的另一头攥在张世美的手上。

“小狗孤零零的在家也会觉得寂寞。”

“为什么你总想到的是你自己？”

“你想来便来，我是不是也可以想走便走呢？”

“我不想做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我受够了，你放开我。”

眼泪早在无数个被酒浸泡的夜晚流干，干涸的灵魂握不住轻飘飘的生活，明明一切都快要好起来了，明明自己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为什么白都伊要来呢？张世美觉得自己被爱捆绑在白都伊的身上动弹不得，越是如此，越是想要逃走。

“不行，绝对不行。你骂我也好，羞辱我也罢，总之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白都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这句话，像一个溺水的泳者，想抓住最后一个救命的稻草。

低声下气的言语换来的不过是更加漫长的沉默。

白都伊看着张世美毫无反应的背脊，撕咬着下嘴唇仍觉无法消解心中的愤懑，竟选择在张世美的蝴蝶骨上咬了一口。

“嘶~”

张世美感觉被咬处丝丝疼痛，在身体内传递开来时却是一阵酥麻。

“几个月不见，您倒是学会咬人了？”张世美戏谑地嘲笑着白都伊。

白都伊怒火中烧，她多想张世美转过身能将自己紧紧抱住，但张世美仍是无动于衷。

无声无息地对峙持续到深夜，白都伊支撑不住，不知不觉便进入梦乡。

再次睁眼时，怀里的人已经不见踪影，房门敞开着。

穿上衣服，白都伊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听到厨房传来声响，欣喜地向前走去。

映入眼帘的只有恩星忙碌的身影，哪里还有张世美半点影踪。

“恩星，你什么时候来的？张世美呢？”白都伊瞪着眼睛望着恩星，一脸惊慌。

“婆婆，您起床啦，我刚来一会儿，是世美姐叫我过来的，来时世美姐已经没有在家里了。”恩星看着白都伊的表情有些尴尬，猜到昨晚婆婆大概率是挽回失败了。

“她走了？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白都伊扶着沙发缓缓坐下，“是我伤害她太深了。”

“她给您留了一封信在桌上，您看看吧。”

白都伊的目光亮起，迅速搜寻到桌上那个不起眼的牛皮信封。

白都伊：

夏威夷曾是我新生活的开始，纵使有潮湿的空气，侵袭的台风，随时会喷发的火山，都比在你身边活得快乐充实。

而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这里。

你或许不明白我为什么一昧地怯懦逃走，就像你无法体会你曾经对我有多么残酷。

我一直在心里憧憬着你，爱慕着你，你让我明白，没有我的爱你也能过得很好，我不过是小丑一般的存在。

但我永远不会为此而羞愧，永远不。

我只是缺少重新开始的勇气，所以请放我短暂离开。

韩国的冬天太冷，我或许会在下个春天回来。

勿寻，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