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回到徽猷殿，恨恨地对裴禹说：“看到了吧，老登多恶毒！卸磨杀驴这一套，他最是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想让朕去死。朕帮了那么多忙，他就这样待朕。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碰上这种货色。朕不把天下拿走，都弥补不了心底的创伤。”

裴禹点头附和：“天皇随时为了自己出卖其他人。在他手下活着，确实无比艰难。好在这回群臣都反对，他的计划泡汤了。”不过她还有一个疑问，接着问，“只是不知会不会再出招，我们还要想办法应对吗？”

“当然要。朕需要武将保护，预防老登突击加害。所以计划把三思调回来，再调两个武功高强的宫女贴身保护。”说着天后坐于宝座之上，提笔写下两个名字，交给裴禹，“发信给弘儿，让他派人把三清殿的这俩人送到朕这儿来。”

裴禹接过，立刻去办。

贞观殿中。天皇也在偷偷抱怨，并再次召来薛元超商议对策。

“那个郝处俊怎么那么烦呢？”

薛元超提出建议：“要不明确告诉他，您是为了避灾。”

天皇愁眉苦脸：“他都说了，宁可让朕累死，也不能让女人摄政。其他臣子也都赞成。就算朕告诉他，他也还是不肯呐。而且若是一夜之间，大家都倒戈。天后肯定会起疑心的。万一让她发现蹊跷，拒不摄政。朕也没办法逼她呀。”

薛元超弯着腰，无奈应付：“那就没办法了。这可能真是天意。估计老天爷看天后阳寿未尽，不让您逊位给她。毕竟眼下天后身体那么好，就是很难死掉的。不过，从另一个方面看。这也说明老天爷不让女子摄政啊，其实是好事。”

说到这儿，他再给提议：“不如就传位给太子吧。主要是太子的身体状况，本来就看起来活不了多久。也许老天爷愿意换。天后那样阳寿还有太多的，他没办法换。况且男人的分量肯定是比女人重的。天后此人不一定能入老天爷的法眼，但太子作为未来的皇帝，是肯定能入的。”

天皇黯然神伤：“朕就是怕万一最后他没事。朕交出去的权力，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薛元超试探着说：“太子那身体，还没陛下您健康呢。想要收权没那么难吧。”

紧接着他又提出一条构想：“不然您就先把，想要自己安排的事，尽快部署完。然后再禅位太子。”

天皇想不出其它办法，只好长叹一声道：“哎，也只能如此了。”

他也知道夺权需要军队，所以得先拉拢好将军再退位。于是屏退薛元超，环视大殿的卫兵，自行查阅档案筛选。

天后先他一步，很快一纸调令发往龙州。安排武三思做了李贤的副手，担任右卫将军，掌宫禁宿卫。[1]

就在武三思到任之时。天皇的筛选工作也完成。他选中左千牛将军赵瑰。赵瑰此人是他的姑父，也是他的内围贴身将领，掌执御刀宿卫侍从。家中有适龄的女儿。他谋划和其联因，亲上加亲，以便使之为自己所用。

此时皇长子李弘、皇次子李贤已经昏配，四子李旦年龄太小，只有三子李显可选，他便挑中老三。不过亲王纳妃是大型典礼，没办法偷偷办，他也没有能力独自办。只得告知天后。

于是派人召来天后，对她说：“朕欲禅位于太子。只是显儿的昏事还没办，朕放心不下。计划帮显儿操办完昏事，再避位休养。朕看中了常乐姑姑的女儿，决定让她做英王妃。典礼交付于你。”

天后福福身子领命：“臣妾遵命。”

回到贞观殿，她立即告知自家宫令此事。

裴禹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很快看透天皇的意图。分析道：“天皇竟然舍得太子。果然无情无义。那他选择常乐大长公主，又是为了什么呢？”

天后解释：“常乐大长公主的丈夫是左千牛将军。他和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都知道得拉拢武将。不过我们是寻求保护，他是用来收权。”随即她指示，“不知道老天爷这次会要谁的命。未来有三种可能。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

接下来，她具体解构：

“第一种是老登挂掉，弘儿活着。那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朕可以直接摄政。”

裴禹两个月前就听天后这么说，那时候认为这推断没错。但是经历过那么多朝会之后，她觉得根本没那么简单。就从几天前的朝会来看。满朝文武都在反对天后摄政啊。天后怎么还是这么信心满满呢？

她不由得担心，开口提醒：“陛下。那天，当朝臣子全都在反对您摄政。事实上，您这个简单模式，也是很艰难的吧。就算天皇挂掉。您也很难指挥动他们。”

天后出言解释：“他们都敢反对，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朕也在反对。但是弘儿继位，他肯定是支持朕摄政的。不然就以他的身体，很容易被弟弟篡位。有皇帝支持，朕自己也愿意，他们不敢反对。”

随后，她继续分析下去：“第二种是老登没挂，弘儿挂掉。那对我们来说，是最坏的结果。弘儿一走，下一任太子，有两种情况。”

裴禹大惑不解，问道：“为什么是两种？难道不是必然由雍王出任吗？”

天后表情严肃，看向裴禹说明：“他不是嫡子，朕会阻止的。”

“不是嫡子？雍王难道不是您的儿子？他长得最像您，竟然不是您的儿子？那些长得不像您的，反倒是您的儿子？”裴禹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天后淡定地说：“是啊，遗传就是那么不讲道理。他是老登和阿姐的儿子，记在朕名下，实际上是朕的外甥。”

“只是朕的阻止，不一定能成功。老登留在身边的四个儿子，只有弘儿和他有点本事，剩下两个碌碌无能。所以他和显儿都有可能接任。”

“如果是他继任。他风华正茂、生龙活虎、好友如云。在虑囚中又结识大批百姓，群众基础很强。我们扳倒他会很麻烦。”

“但是我们必须努力，无论如何都要在他继位之前废掉他。一旦让他坐上皇位，我们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皇权跟太子权差了十万八千里。到时候，我们付出百倍的努力，也不一定能成功。”

裴禹现下对公务已然通晓，对人物却还不够清楚。她先前只看到雍王很少发表见解，听完这些，才有了更深的认识。原来他身份敏感，明哲保身要紧，不宜开口。不过其他人，她还是没看真切。便问：“那英王好扳吗？”

天后回答：“显儿比较荒唐，好抓小辫子。废他好废。”

“旦儿还是个孩子，能力更差，更好控制。他们四个虽然不是亲兄弟，但是才能却是递减的，很有规律。”她顺口把仅剩的四皇子相王也分析掉，省得裴禹再问。

言罢，她接着剖析：“第三种是他俩同时挂掉。这种可能性很小，正常来说，总会有个时间差。万一真是这样。那朕就可以立刻公布那个秘密，贤儿不是嫡子，是私生子。然后直接换显儿继位。”

裴禹附和道：“所以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太子先走，雍王升任太子，积累到势力，结果我们还没扳倒他，天皇又挂掉。应该不会发生那么多巧合吧，那也太坑了。”

天后点头：“所以朕由衷地希望这次死的是老登。他品性那么差。弘儿品性比他好太多。如果他活下来。那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老天爷未免太不公平。”

最后她又指明：“朕现在就得想办法积攒势力，应对变故了。未来可能有大麻烦呐。”

裴禹问：“我们得去拉拢朝臣，对吗？”

“不。”天后很确定地摇头，随即解释，“不能招揽高阶级官员，他们厌恶我们。不会被拉拢，只会去告状。我们得去寻找缺乏机会的才子，从寒门中找，养成之后，替换掉现有高官。”

“天皇会允许吗？”裴禹疑惑。

天后自信满满：“当然允许。因为他也需要。他又没打算真正禅位，肯定得有一批额外的自己人，将来收权的时候用。”

“陛下真是把人心看得透透的，怪不得能在天皇手下活到现在，还大多数方面都活得很滋润。下官佩服至极。”说罢裴禹拱手致敬。

天后向她介绍：“这个其实不难。只要换位思考一下。站在老登的角度，然后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其它一切都不管，就能揣摩出来。关键点就在于，得会只在乎自己。学会这一点，便能推测出全国雄性的心理活动。”

裴禹有所领悟，点了点头，开始思考下一步工作，挑选被埋没的人才，推介给天后。说到举荐，她突然记起自己身负嘱托，女儿曾经请她帮忙引荐她小师傅。眼下天后正需要人手，是个机会，可以趁机完成委托。

不过她还没办过这种事，心中忐忑。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您还需要内廷辅政女相吗？”

天后心下好奇，问：“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有亲戚也想来吗？”

裴禹摇摇头如实说明：“那倒没有。是这样的。我们家团儿在掖庭培训期间，有个很照顾她的小师傅。那个小师傅呢，自认才思敏捷、善诗文，还怀有政治理想，也想来侍奉陛下。她托了团儿找机会向您引荐她。”

“原来如此。”天后点点头，“人手是需要的。显儿纳妃得去操办庆典。朕还得抓紧时间培养一批寒门心腹。确实是忙不过来。况且那批心腹还得跟老登共用。能唯朕所用的只有女子。”

但她又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小姑娘的话，不太合适。小女孩儿容易春心萌动。一旦有了私情，就会荒废事业。比如注意力分散导致工作质量下滑。比如男方不想让她在这儿，需要她伺候或者她本人想成亲、想生育，就会选择离开。更有甚者，会为了男方出卖上司、泄露机密。总之呢，很容易白培养一场。”

天后挑明：“朕还是更喜欢寡妇。尤其是那种昏因受害者，看透雄性的寡妇。那种是最忠心、划算、性价比高的。”

裴禹心怀歉意，叹了口气：“那就只好回绝她了。”

天后问：“你还有认识的才女寡妇吗？”

“没有了。”裴禹摇摇头。文学素养高、对政治感兴趣、看透雄性、寡妇。这四条每条都能卡死一大批女子。能全占的估计全国都不多。她身边就更没有了。

天后很是遗憾，失望地摇摇头：“罢了。既然都答应过，朕还是见见吧。不然你不好做。撇开其它不谈，这个上进心朕还挺欣赏的，表现好的话，也许能破个例。”

说罢她又叮嘱：“今儿个天色已晚，明天一早再把她召过来。朕瞧瞧。就让团儿去通知她。让她知道嘱托完成，不要怪罪你们娘俩。顺便让团儿通知各司，制作显儿纳妃所需用品。”

“是，陛下。”裴禹躬身领命。

翌日。

团儿一大早便去掖庭各司下达任务，最后一站便是司制司。到达后，她照例先发布任务。

婉儿上个月已经通过考试，但是如她所想，女官暂时没空位，需要等待。她看到团儿很惊喜。平时发布任务不是团儿来的，她能来说明要么升官了，要么事情有进展。

不出所料。团儿跟司制沟通后，过来邀请她去面见天后。

婉儿终于争取到了机会，心花怒放、眉开眼笑、连连感谢。随即便跟着团儿离开。沿着那火红的宫墙向前方走去，心中忐忑又兴奋，不由得快跑两步。

趁她俩身在西隔城，距离最危险地带还有一段路。团儿赶忙出言纠正：“一会儿进了大内，就不能走这么快了。”她比划了一下，“要走这么大的步子，速度就跟我的速度保持一致。”

婉儿点头道：“嗯，明白。”这些她们也是培训过的，防备大人物巡视。只是基本上没用上过。不过她都记得。不仅记得，而且还未雨绸缪，天天都在练习。只是刚刚激动过头，一时忽略掉。

除了这种，她还一直在努力练习雍王那种仪态，委实赏心悦目。想到这儿，她又想起雍王早已有了孩子，糟心啊。不过她随即就甩甩头努力将其忘掉，大好的日子，不要回忆烦心事，接着调整举止，用标准的姿势走着。

团儿扭头检查，点点头赞扬：“很好，就是这样，保持住。”

作者有话要说：相关史料：

[1]

《旧唐书》卷一百八十三 列传第一百三十三

三思，元庆子也。少以后族累转右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