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巢中，雲什竖瞳乍现，死死地盯着师迹手里的悬石盒子。覆满鳞片的大蛇张开血盆大口，轰地一声甩开蛇巢中的摆设，以肉眼无法看见速度出现在盒子面前。
地动山摇，疯涨的妖气如同覆盖在灵气之上，剥夺着人的呼吸，师迹只是晃神片刻，就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气。分叉地蛇芯轻轻地扫过悬石盒上的灰尘，吐出一句，“你真的找到了……”
“把环声和逐应都交给我们。”师迹话音未落，前方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突然闪了一瞬，余环声被小蛇拱着扔了出来。另一边巨大的蛋壳里，逐应仍旧沉沉睡着。
雲什没有为难他们几个的打算，眼睛直愣愣看着那个盒子。
手上一空，悬石盒子四分五裂。吊坠并未掉下去，而是被一双细长的手接住了。
冰蓝色的鳞片彼此对照，一个暗淡无光，另一个光泽满溢。雲什突然笑了出来，“姐姐，你送给我的礼物终于……终于被我拿到了。”向来冰冷的大蛇哽咽着，手指轻轻抚摸鳞片，陈旧暗淡，没有丝毫灵气。再多的灵气光泽覆盖鳞片之上，也只是徒劳。
雲什见过未完工的吊坠一次。她记得姐姐当时神神秘秘的表情，说是要给她一个惊喜。耐不住性子便偷偷跑到房间。那时雲喑在偷偷研究赤晶石，背着她们所有人，做出的第一条半成品，便是给雲什的礼物。
直到雲喑殉沼，雲什甚至再也没见过吊坠。她去了红丘深处，很多很多次，无功而返。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幸好，这条最宝贵的礼物，此刻被牢牢握在掌心。
盯了一会，眼眶渐渐红了。她等了好久、好久啊。
如果有机会，她想再看一眼雲喑，对她说一句：姐姐，你的礼物，很漂亮。
迅速到有些粗暴的灵气在眼前飞舞，余环声被环绕得有些晕，伸手抓了个空。“别晃了。”微生朔一听，赶忙又收回灵气，顺带收回了半空中的手。“雲什没有伤害你吧？”
摇头，点头，余环声似乎才看清楚眼前是谁，松了口气。下一刻，那双手还是覆了上来。
轻微带着烫意的手指紧贴他的脖颈，脉搏的跳动随着时间延长慢慢加速，余环声刚想要说话，便看见微生朔也松了口气似的，澄澈的碧绿色里满是温柔地看了过来，“赤沼毒已经不剩什么了。”
心跳扑通地一声，到嘴边的话反而说不出来。磕巴着，余环声点了点头。最近总是容易这样，尤其是微生朔一靠近，对上那双特别好看的眼睛，毫无招架之力。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就算是要捅一刀，他也会傻傻点头。
“你要替雲什入魇吗？”看到不远处的小蛇，余环声紧追着问了一句。那天惊悚又不受控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得想个办法告诉微生朔。若是真的有什么“人”正在监视着他，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万分危险。
犹豫着如何开口，余环声瞳孔突然地放大了。近在咫尺的人凑了过来，熟悉的气息轰然落在了耳际。与入魇时几乎不差分毫，只是并未继续。
“环声，你的预言术里，雲什会走向红丘深处吗？”手指抓得很紧，气息也稍显紊乱，微生朔在害怕什么。
慌神片刻，余环声想到那日不属于自己的话语，猛地深吸一口气，死命点了点头。熟知的故事里，雲什会走向红丘深处。与她的姐姐一样，走向既定的“宿命”。
无法逃离。
迅速的，微生朔站起身，神情冷静沉着，似乎内心已有了决断。他复杂地看了一眼余环声，紧接着走向雲什。
人类的身体纤细瘦弱，看起来并不适合雲什。吊坠被挂在颈间，赤红色再度散发别样光泽，与鳞片嵌合一处，有种说不出来的美丽。顿了顿，微生朔说了出来：“入魇术需要你和雲喑共同的记忆做引，我的秘术才能将这里每一个人覆盖入梦。”视线落在吊坠上，雲什自然注意到了。
清淡的笑容好似崖间清风，雲什没再说什么，默默低头看着吊坠。
“我还有一个……请求。”微生朔攥着法杖的手轻微发抖，迎着雲什困惑的视线，他咬了咬牙，“不要殉沼。”
不能殉沼。
若是雲什走向那个结局，岂不是就和莲生境里阿蓬一样。包括他，包括息魂雾谷中的“月骨”。周而复始的噩梦再度开始，所有人都会深陷轮回，日复一日痛苦万分。
他不能看见这样的结局。
雲什似乎心情极好，她一下笑了出来，分叉的芯子跟着摇摇摆摆。“我才不会像姐姐那么傻，红丘沼泽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救。”
微生朔的眉头并未松开。遥遥看了余环声一眼，心绪再度波动不安。企图问什么，却无法说出来。
中州遇见的“那个人”曾说，这世上根本没有可以预言未来的法术。
所谓“预言术”与“宿命”，根本就是同样的东西。
蛇巢的最高处，森冷的蛇骨被蛇蜕包裹着堆积成山，毒气灼热，在正下方隐约上升，冰蓝色的粉末与雾气几乎同一时间从众人脚下与红丘的各个地方升起。红丘深处，血色藤蔓覆盖的巨石之上，震动更加明显。土壤涌起红色的液体，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雲什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坐在蛇骨中央，发丝泛起冰冷的蓝光，与她脖子上吊住的光泽如出一辙。她轻轻攥着吊坠，面上缓缓露出一丝笑容，仿若在期盼着，即将到来的梦境。
千千万万的微小光粒从地面上、沼泽里和无数人的身上升起，越飞越高逐渐汇聚在蛇巢之处。紧握的法杖边缘骤然出现一道裂痕，法杖的主人瞥了眼，慢慢闭上了眼。庞大到足以遮蔽天日的冰蓝色光芒从蛇骨堆里迸发强烈的波动，站在下面仰头的人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恢弘盛大，绚烂耀目。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束从天上慢慢落下，余环声看着看着，突然摸到了脸上的一滴泪。
说不清因为什么。每次看见微生朔用大型法术，他都会这样，止不住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