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发搭肩，绿眸阴沉，手腕处灵气躁动不安。最短时间里，微生朔集齐了施展秘术需要的所有材料。但他并不想为此施展秘术。法术损耗寿命，伤及魂魄。更危险的是，一但雲什在其中动手脚，他甚至无法活着走出红丘沼泽。

微生朔骨节攥得发白。以余环声的性命作为要挟，笃定这场法术一定会发生的冰魂蛇，胜券在握。像是看到过什么。

是魇梦吗？

被入魇者无法记住入魇的梦境，但施术者旁观却最清晰。

即便打断了雲什的入魇，依旧被窥见残存魇梦中某个部分————有余环声存在的部分。

微生朔微微走神。难道和浮聆岛有关。

“大人，不可去……”一直坐在那里的谛灵丰突然咬牙，挡在两人面前，重重地摇头，“红丘深处的毒气绝不是这里可以比，即便服下水云丹，在那种地方也坚持不了多久。”瘦弱的男子言辞恳切，说着便红了眼圈，半跪在微生朔面前：“你们救了我的妹妹，就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若是现在能走，务必尽快离开红丘保命。”

师迹在旁不忍见人这般，连忙将谛灵丰扶了起来，解释道：“红丘深处或许有我大师兄死因的线索，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而且，雲什捉住了我们一位伙伴，为了他的安全，这趟红丘我也……”顿了顿，用眼神安慰对方不必太过担心。

谛灵丰眼泪涔涔。微生朔忽地张了口，“你可知雲什之前提供水云丹的人是谁？”疑惑着，谛灵丰摇了摇头，“我们族人比寻常人族寿命要短许多，从记事起，雲什大人已经提供了百余年的水云丹了。”

沼泽遍布在悬石之下，走得越远，天色愈发昏红无光。空气中被污染的灵气再度活跃，如同火花星点跃动周围，若是不知晓危害，甚至还觉得有几分美丽。

脚边的沼泽旁开着颜色绚烂的小花，看形状似乎与赤晶花也不一样。染得通红，如同流血似的藤蔓静静盘绕在道路正中央，稍有动静传过去，周遭沼泽便不约而同地冒出滚圆的气泡。

人迹罕至的地方，微生朔停了下来。他们面前便是红丘的入口。

蓝色的雾状网交织缠绵，不断流动着雾色的冷气，是活物，却又不是活物。那东西的气息与这里格格不入，似是得到讯息般，眨眼的功夫便化为粉末。

法杖环绕光晕，无声无息保护在两人身旁。

师迹有些紧张，不自觉话便多了，“剑阁里一直有传言红丘比别处都要凶险，如今来了才发现传言属实。”走着走着，转头看了眼身旁人，“朔，雲什想要施展的秘术，会对谛灵丰他们有伤害吗？”

微生朔挥散漂浮在面前的猩红灵气，皱了下眉。“和入魇术一样，只是做了一场梦罢了，不同的是醒来时会记得梦中内容。”

说到魇梦，师迹无端多出几分紧张，似乎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处开始。瞥了眼神情淡然的微生朔，又莫名地败下阵。

虽说凡心剑道向来教导不可执念，师迹却在此刻异常地想要看到魇梦内容。不仅是自己的，还有身旁这位大祭司的。

究竟是梦到了什么。才会出现同一个人呢。

师迹发觉被拉开距离，小跑着追了上去。

不远处，阴影覆盖下层层叠叠的暗红色山丘，渐渐露出真容。

放眼看去，被紧密包围的山丘如同有生命般从巨大的裂隙中吐出猩红的液体，裂口张合，无数血色的灵气顺势涌出，挟裹在液体内流入地表，缓慢地变成了他们所见到的沼泽。

藤蔓遍布的道路尽头，俨然有什么东西。

“这是……赤晶花……”师迹露出惊讶的神色，往后退了半步。

藤蔓缠绕的巨大石头旁的空地上，开着数不胜数的赤晶花。与他们在悬石盒子里见到的不同，这里的花瓣赤色更重，隐隐飘出烧灼气息，每一株都大得吓人。

地面上缓缓爬过一只红色的硬壳虫，看了他们一眼，悠然自得地爬进了毒气浓重的沼泽。脚旁藤蔓缓缓缠绕过来，在光晕之下退了好几十步，却不愿空手而归，层层盘踞，等待着法杖势头衰弱的时刻。

“小心。”微生朔紧着步子，走到了巨石旁。

血红的藤蔓紧紧覆裹巨石之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石头上笼罩一层暗光，在沼泽的映照下倒有些像是鲜血溅撒。巨石旁生长着旺盛茂密的赤晶花，犹如一片赤红色的浪潮，层层翻涌。

风吹过去，赤晶花丛里的某样东西露了出来。

是一把剑。

师迹顿住脚，满脸不可置信。赤晶花从的边缘生着粗壮的藤蔓，散落的红色碎叶落进土壤里，成为赤晶花的养分。这里的赤晶花生长得枝繁叶茂，耀目逼人。若是眼力再差一点，甚至看不见深红的剑柄。

“怎么会……”

裴青山的命剑有着茶青色的剑身，像是剑阁群山下了雨之后的颜色。在整个剑阁里，漂亮得极为出众。

而师迹眼前的剑，歪斜地插在地面上，像是断了。

顾不得身旁人的劝阻，师迹踏上前，一下握住了那把剑。

吸附在上的微小生物被巨大的动静吓得四散逃离，留下被啃噬出密密麻麻豁口的剑身。剑身千疮百孔，灵气消散于无。

命剑等同于持剑人的性命。

裴青山将剑放在这里时，想必已经做好了一切决定。

师迹不知所措地看着剑身上被咬出的豁口。茶青色的剑身褪成了暗淡的灰，与周边疯狂生长的赤晶花纠缠，经过的时间太长，很多花株甚至在剑身的凹槽里又生出了新的花茎。

师迹横生几分怒气，硬生生将剑从花丛中抽了出来。寸寸断裂的花茎哀嚎着，歪七扭八地吐出红色的汁水，无济于事地染红了地面。

“叮铃————”

拽出来全部剑身的一刻，有什么东西顺势飞了出来。

微生朔蹲下身，捡起那样东西。

半片冰蓝色的鳞中央，镶嵌着一枚赤红色被打磨过的晶石，银白色悬石被做成链装，全然阻隔了周围的红色灵气的侵蚀。

看样子，这像是个项链。

师迹抱着锈迹斑斑的剑，轻轻开口，“雲什说红沼深处应该有一枚吊坠，上面嵌着半片蛇鳞。”看样子，这正是雲什需要的东西。

师迹僵了片刻，“为什么……这东西会和大师兄的命剑放在一起。”

银白的链条发出柔和的光泽，周围蠢蠢欲动的赤红藤蔓竟远离了几分。悬石上冰蓝色的鳞片上几乎没什么妖气————或者说不剩什么气息。

精巧的吊坠与嵌在其中的赤晶石俨然过了不止百余年。这东西并不像是雲什的手笔。搭在手心时，蕴含在其中的意外气息却让微生朔脸色一变。与雲什强横阴冷的妖气截然不同，更像是隐秘又分散地藏匿在整片庞大的沼泽中，每一分灵气消散于无时，所能感觉到的那种气息。

他终于知道殉沼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