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听见脚步声，尼克·弗瑞从弧形办公桌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向了来人。

神盾局的局长办公室位于几十层的高层之上，直插云霄的建筑物大面积铺设着高强度的特制玻璃，几乎每一层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让一切阴影无所遁形。

尼克·弗瑞是个黑人。

深色的皮肤让他的神情很难辨别，而斜戴的一只黑色眼罩，则让这个中年男人又多了几分不合身份的凶悍。

“我来了。”

史蒂夫·罗杰斯还是一身休闲打扮，他简单输了梳头发，金色的发丝蓬松而柔顺。

虽然他已经重新“服役”，但是原本“属于”他的振金盾牌和战斗服，却仍然交由神盾局代为保管。

在冰封的七十年里，这些是怀念曾经的纪念品。而在“美国队长”重现于世之后，本该陈列于博物馆中的东西，又再次与自己的战友重逢——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状态。

前两天刚刚“归队”，史蒂夫·罗杰斯就得知振金盾牌经历了新时代的改造。

而改造的主持人，则是跟当初锻造出这面盾牌的工程师，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曾经，热心公益，支持备战的工业企业家兼天赋出众的研究员科学家霍华德·斯塔克获得了官方提供的振金材料。而如今，在他不幸意外去世的十多年后，他的亲子托尼·斯塔克又再度在盾牌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改造。

这已经不是一面普通的盾牌，而是一个两代人接续奋斗、隔空合作的最好证明。

振金，一种特殊的天外陨石，不仅硬度在目前所知的所有材料中排名第一，同时还具有极为特殊的“吸收”特性：因为自身的分子结构，振金能够吸收热量和动能。

它还具有某种奇妙的“振荡”特性：能够释放特定频率和波长的振荡波。

这样一面得来不易的盾牌，从来都是“美国队长”最好的防御，和最佳的攻击武器。

防守兼备，坚不可摧。

当然，因为振金的稀少和坚硬，这面红白蓝配色的盾牌也仅仅是混合了部分振金合金。

一整面盾牌都用振金打造……即使对如今的神盾局而言，也是一种过度的奢侈和奢望。

振金早有“所属”，而拥有振金的地方，神盾局也难以随意涉足。

“来得正好。”

尼克·弗瑞曾经饱受脱发困扰，不过他最后狠下心，直接让自己保持一个光头——虽然这个造型屡遭侧目非议，但是大大方便了生活，还提升了他本就严峻的气质。

穿着一件黑色皮质风衣的男人冲史蒂夫·罗杰斯点了点头全当打招呼，同时大步一迈，示意对方跟上。

史蒂夫·罗杰斯还是适应不了这样冰冷的交流：

一方面是因为他曾经也是个“领导者”，在他的队伍中，发号施令的一向是“美国队长”；另一方面，则是他实在觉得如今的社会处处都缺乏人情味——不管是过于追求实用的建筑，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利益至上。

当然，适应不了美国队长笑了笑，还是安静地走在尼克·弗瑞的身后。

两人走进观光电梯，厚重的金属门闭合之后，尼克·弗瑞双臂朝后，撑在内部的金属栏杆上，放松的动作之中仍然可见内里的戒备。

他风衣里是黑色的内搭，浑身上下简直让颜色统一到了极致。

尼克·弗瑞站稳后眨了眨眼睛，对着空气忽然开口：

“负三层。”

“锁定电梯。”

“收到，本电梯已锁定，即将前往负三层。”

声控的电梯从上角角落的传声筒中发出了温柔的女声，同时门边的显示屏同步更新状态，显示此时的行程。

电梯启动后，失重感微乎其微，高速而平稳地向下驶去。

透明的箱壁外，史蒂夫·罗杰斯还能凭自己的眼力看见远处广场上人流如织：虽然此地称为神盾局大厦，可实际并不止神盾局一个官方机构坐落在此。

“如今的情况十分严峻。”

尼克·弗瑞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史蒂夫·罗杰斯看了看，随后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地开口：

“向史蒂夫·罗杰斯开放【洞察计划】的权限。”

“警告——警告——史蒂夫·罗杰斯并无权限——”

尼克·弗瑞眉头一皱，脸上的凶悍简直呼之欲出：“越级授权——授权对象——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

“正在尝试越级授权——”

史蒂夫·罗杰斯虽然没有在空气中看见某种切实的进度条，但是能够想象被尼克·弗瑞恶声恶气吩咐的人工智能，正在辛苦地层层解密，将他这样一个“无关人员”纳入到最高层级的机密计划。

“越级授权——越级授权成功——”

“已对史蒂夫·罗杰斯开放【洞察计划】权限。”

女声话音刚落，电梯已经响起了抵达的提示：“负三层已到，请注意，负三层已到，请注意。”

“队长。”尼克·弗瑞虽然称呼着史蒂夫·罗杰斯一声“队长”，但是却没有人能够通过他的语气识别任何个人倾向和私人情感，“欢迎来到二十一世纪。”

尼克·弗瑞站直身子，双手抓住风衣两边抖了抖，随后先一步站到电梯门前，在金属门打开的同时，做出了一个暗含骄傲的指引姿势。

隔音极好的金属门无声洞开，负三层的各种噪音奔腾如潮水，涌入了电梯厢中。

史蒂夫·罗杰斯一步跨出，看见一个完全由冰冷的金属、庞大的机器以及无处不在的智能组成的“新世界”。

庞大的母舰被数不清的银色战舰包围在中央，日夜不息的灯光照耀着，让金属变成了涌动的流水，让冰冷也染上人类的体温。

一切都井然有序，不论是人，还是物。

“这是什么？”

史蒂夫·罗杰斯当然也同样惊叹于负三层的真面目，可是转念一想，他却又十分忧心：这样的军备……一个独立的特工机构，为什么要制造这样恐怖的军备？

醒来后，短期之内，史蒂夫·罗杰斯都没有主动关注军事。

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疲惫，也许是……潜意识对他自己的一种超前的保护。

度过茫然而又无措的适应期后，史蒂夫·罗杰斯才逐渐尝试与各方面接轨：主要体现在，他开始关注历史。

不仅从纪录中得知了自己冰封后二战的结局，而且还一点一点了解到，战后这个国家的发展。

正因为了解，史蒂夫·罗杰斯才有些逃避：这个地方……似乎跟自己熟悉的国家很不一样了……

它的确强大，的确发达，是曾经所有经历战乱的人们梦中都不敢想象的繁荣。

可是同样的，它也变得傲慢、冷酷、唯我独尊。

当它第一次真正用超前的力量取得了胜利后，它开始沉迷于力量，开始与别人不间断地比拼力量。

它野心勃勃，它同样也自私自利。

曾经鼓舞着所有人为之而战斗的“自由”，如今却成了政客们的遮羞布，成为了彼此之间相互攻讦的最佳武器。

史蒂夫·罗杰斯看不懂如今的世界，就像他同样也看不懂永远面无表情的尼克·弗瑞。

“洞察计划。”

尼克·弗瑞即使是志得意满，也仅仅只在眼角眉梢透露一星半点。因为深色的皮肤，往往很难被察觉。

史蒂夫·罗杰斯发现了。

正因为发现，他才更觉得心中发凉。

“只要将这艘搭载了顶尖智能，拥有最先进的监控、运转和分析能力的母舰发射到空中，我们就能够提前得知犯罪分子的动向，同样，甚至还能直接分析族系和血脉，将罪恶的基因扼杀在摇篮里。”

“了不起！”

史蒂夫·罗杰斯当即握紧了双拳：“真是了不起！”

“你们是认真的吗？”

“队长。”尼克·弗瑞用剩下的那只独眼冷冷地看了一眼神情不快的史蒂夫·罗杰斯，“这是科技的进步，这是人类的伟大成就。”

“只要迈出这一步，从今往后，罪恶就会在整个国家彻底消失，从今往后也不复存在。”

“那样的天下太平，你难道不想看见吗？”

“够了——！”

史蒂夫·罗杰斯低喝一声，他竭力在来来往往的无关工作人员面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一双手却越握越紧，简直成了两块狰狞的石头。

“够了。”

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尼克·弗瑞，可是当他在对方那只浑浊的独眼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和怀疑时，史蒂夫·罗杰斯却又忽然失去了心力。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醒过来。

永远沉睡于冰层之下，才是他这个老古董的最佳结局。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适合他，同样的，他需要的那份足够生存的空气，这个世界也同样提供不了。

狂悖的世界，恐怖的信念，还有……不知悔改的现代人。

史蒂夫·罗杰斯没有再出声，他沉默着，转身向着来时路走去，一直走到电梯里。

尼克·弗瑞并未挽留，他同样也沉默着，从上到下黑得和谐的男人跟这个冰冷的世界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