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声响在浓厚的乌云之后。

史蒂夫·罗杰斯晨练结束，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休息。

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一股躁动的气息，头顶的雷声让他联想到万马奔腾，也让他联想到曾经的战火纷飞。

好在一切已经结束，以相对而言较好的状态。

“早啊——”

“早。”

同来晨练的老面孔冲他点点头，史蒂夫·罗杰斯也带着笑容一一回应。

今早的天气预警通知相当到位。

公园里的人流量明显比平常要少得多。

史蒂夫·罗杰斯略略缓了一会儿，闷雷声一阵阵敲在他耳朵里，慢慢转移到他的心脏里，大脑中，让他也逐渐感受到沉闷和压抑。

他站起身，准备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再等待一天的任务到来。

如今他与尼克·弗瑞就尤安一事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会表达相信或者是怀疑，同样的，尼克·弗瑞也不会再如之前一样步步紧逼。

他们各自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人赃并获”或者是“真相大白”的时候到来。

风逐渐大了起来，呼呼的声音和头顶的雷声交织相错，让人感受到一种无措和凄惶，让人对温暖和安全的地方充满了向往。

史蒂夫·罗杰斯同样也不例外。

当狂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飞舞在他的脚边时，他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一呼一吸里嗅到越来越明显的潮湿尘土味道。

“今天有雷暴天气——”

转过公园的一个拐角，早早就已经出摊的王却还摆弄着自己的装备，正准备给餐车旁边再加固一把硕大的雨伞。

“王，安全起见——”

“早啊，史蒂夫！”胖乎乎的摊主露出憨厚的微笑。他冲史蒂夫·罗杰斯摆了摆手，一个用力，将最后的一个装置固定好。

三米大的罗马伞现在在风中还十分稳固，只是不知道能否抵挡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没关系，我动作很快的。”

“暴雨还早得很呢。”

王笑容自信，他热好锅，拿起金属铲子先试了试手感。

“还是一样的套餐吗？”

“最近我根据食客的反应又调出了一种新的酱料，你知道的……在外做餐饮，总要有些本土化的改良……”

见史蒂夫·罗杰斯点了点头，他一边熟练地挑出一块面糊迅速摊平摊匀，一边笑眯眯地跟他分享最近的收获：

“今天我做两个给你，还是拜托你让尤安尝尝口味，给我提提意见。”

史蒂夫·罗杰斯拎着一袋两个热气腾腾的煎饼继续往回走，走两步，他就要回头忧心忡忡地看一眼因为开张大吉而笑容满面的王。

一直到走过街区的分界，看不见对方小小的餐车后，他才重新恢复了稍快的步速。

凉爽到有些偏冷的风刮在史蒂夫·罗杰斯的手臂上，煎饼的热气也源源不断地上升，扑在他的手指上。

昨天尤安从哥谭回来，发来信息，说给他带了有趣的纪念品。

史蒂夫·罗杰斯不在乎什么纪念品，也不在乎礼物，他只是盯着讯息上的“哥谭”看了很久，忽然之间就察觉到了自己与尤安之间似乎怎么也无法真正跨越的距离。

他们是朋友不假。

可是他们似乎也仅仅只是由“邻居”过度而成的“朋友”。

史蒂夫·罗杰斯虽然还没有去过哥谭，可是这样一个罪恶城市，就算是他这样一个还没能熟练上网的“老年人”也有所耳闻。

人一旦联想，很容易将所有相关与不相关的东西都混作一团，让思绪变得混乱。

史蒂夫·罗杰斯就是这样的情况。

他既不理解尤安孤身一人去哥谭的行为，忍不住思考对方是否当真有所图谋；他又很担心尤安冒冒失失的举动，下意识关心对方在哥谭度过的几天是否愉快。

王的设想显然太过乐观。

大概距离公寓还有五百米的时候，狂风大作，几乎将街道两边的行道树要硬生生地刮下一层皮。脆弱细瘦的枝条无力地承受狂风的摆弄，叶子哗哗作响，眼见的有不少已经被吹落在地，滚到了脏兮兮的街面上。

轰——轰——

雷声越来越响，同样也感觉越来越靠近。

豆大的雨珠不知从何而来，啪嗒一颗掉在了史蒂夫·罗杰斯光洁的额头上。

啪嗒——啪嗒——

雨声在雷声的掩蔽下悄悄地由小变大，一瞬间尘埃四起，呛人的灰尘混合着雨水，天地间充斥着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潮湿和嘈杂。

史蒂夫·罗杰斯看了一眼手里的煎饼，拔腿开始冲刺。

轰轰——轰轰——

雷声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闷雷逐渐退场，响亮的雷声之中，似乎酝酿着某种更为猛烈的力量。

发挥极限速度的史蒂夫·罗杰斯自认已经足够快——最起码他成功在倾盆大雨正式抵达之前，双腿都迈进了公寓的大门。

可是他却又觉得自己还不够快。

轰——轰——轰轰——轰——轰——！

接连几声恐怖的、几乎就响在头顶的炸雷响彻云霄，天地间忽然失去了所有声音，徒留这冷酷无情的一种，独自宣泄着自然的强大和不可违逆。

轰轰——嚓——嚓——轰——！

史蒂夫·罗杰斯站稳的同一时刻，他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空：

伴随着刺耳的劈裂声和隆隆雷声，粗如手臂的闪电简直扑面而来，将布鲁克林这栋再普通不过的老旧公寓楼外照得亮如白昼。

阴沉的天地之间，唯有这一片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辉和明亮。

而与光辉和明亮同行的，却是人力无法匹敌的恐怖能量。

史蒂夫·罗杰斯的身体不自知地因为这样的伟力而震颤着，他盯着接连不断的巨型闪电，双眼被刺痛以后也只是眨一眨继续。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暴雨如注。

雨声密集得不再像雨声，反倒像是喷薄而出的水流，丝毫没有停顿和间隙。

一直到视野彻底被闪电模糊成一片雪白，史蒂夫·罗杰斯才好像回过神来似的，转身往楼上走去。

“雨可真大啊——”

尤安开门的时候照旧穿着家居服，史蒂夫·罗杰斯盯着她颇有些慵懒气质的长发，忽然感觉出一种恍若隔世——就好像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这样普通、平凡而又温馨的日常。

可明明他重新穿上制服，背上盾牌，再度走入不得不接受的命运之中，才不过短短的一周。

“快进来坐。”

“你的头发都被打湿啦！”

尤安笑眯眯的样子好像是遗忘了曾经的所有不快和不满，她伸出手把人拉进家门，言行都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差别。

“哇——你还帮我带了早餐——！”

“今天下暴雨，王居然也还出摊吗？”

尤安美滋滋地接过煎饼，发现数量不对，非常自觉地重新拿了个保鲜袋分装。

随后她走到洗手间找了条新毛巾，把它和煎饼一手一个都递给了史蒂夫·罗杰斯。

闪电已然消失，如今已是暴雨的主场。

史蒂夫·罗杰斯感觉自己的双眼似乎仍然泛着花，他接过毛巾轻轻地擦着头发，同时叹了口气：“王还以为暴雨早得很……希望他没事……”

如果不花的话……为什么他总觉得尤安的脸上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尤安坐在史蒂夫·罗杰斯的身边，咬了一口煎饼，把腮帮子撑得鼓囊囊，一双眼睛活泼地眨了眨。

“安……那个……”

史蒂夫·罗杰斯当然做不出当着尤安的面抬手揉眼睛这种行为，但是他可以借助擦头发的动作做掩护，狠狠地眨几下眼睛。

可是不管眨多少次，尤安脸上的光芒始终都不消散。

“哈——！”

尤安咽下煎饼以后叹息一声，摇摇头，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又愁苦：

“史蒂夫……对不起……”

“我有一件事情一直都瞒着你。”

听到这话，史蒂夫·罗杰斯也顾不上什么光芒不光芒的事情了，他几乎是瞬间调整了坐姿，紧张而又僵硬地正对着尤安。

他的心脏跳得比晨练时还要快，甚至也比晨练时还要响亮。

史蒂夫·罗杰斯真担心尤安听见自己这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既希望尤安对自己据实已告，说明自己的苦衷，但是心底却又担心当真如同尼克·弗瑞所调查的那样……他们之间毫无情谊，全都只是欺骗。

“其实……我知道你想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尤安的睫毛天生带着一点弯曲，长长的羽睫上下眨动翻飞，让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了波动的阴影。

“但是……我得告诉你……”

尤安抬着头看向史蒂夫·罗杰斯，霸道的顶灯让她的眼眸无比灵动。

“我不是一个普通人。”

“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们这些‘麻瓜’的……”

她脸上露出挣扎又无奈的表情：“但是既然是交朋友……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你真相。”

“我要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尤安捏了捏煎饼袋子，快速地低头看了看，又再度抬头看向史蒂夫·罗杰斯：

“其实，我是一个巫师。”

“砰————！！！”

“砰——！”

史蒂夫·罗杰斯还没有时间理解尤安给出的重量级真相，伴随着一阵突发的震动，一个漆黑的人影突然打破客厅的落地窗，豹子一样轻盈地落到了地板上。

甫一站稳，他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目标——史蒂夫·罗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