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上的春日盛宴和如花美人映入了眼帘。
耳边传来欢笑宴饮之声，一片觥筹交错，沈音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场晚宴之中。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迷离。过了一会，她才慢慢看清那些到底是什么。
有些精致的假山奇石和亭台楼阁的模型摆放着，水榭中的屏风小巧玲珑，山下还零零碎碎分布着一些小房子。不少人偶生活于其间，俨然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那分明就是之前她经历的青罗山还有古宅中的场景布局。
木偶师正用灵活的手指操控着小人，上演着精妙绝伦的故事。而明显，这种恐怖中带着脂粉香浓爱恨纠葛的故事，殿中的修士们非常喜欢。
“哈哈，这次的死法不错，我很喜欢。”
“那个凡人还有些趣味，那架屏风挺有意思的。不过他区区凡人，竟妄想一窥仙人世界，着实可笑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戏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厌啊，虽然说看来看去都是那些人，可剧情每次都不一样，我很想知道，明天那两姐妹又会有什么新的遭遇。”
……
殿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间，酒宴上一片富贵和乐。
“不知冯长老喜不喜欢这出戏？”一位衣着华丽的修士看向了左侧为首之人，语气十分热情。
沈音这才发现，原来冯青薇亦身处于此地。
一段记忆倏地像洪水一样涌入了她的脑海。
陆修意走后迟迟未归，千叶宗中那些事也迟迟没有解决。在和小白告别后，她给冯青薇留书一封，便打算离去。
她蹲了下来，将信纸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塞入。不知道为什么，说是闭关，沈音却觉得她并不在此地。
转身的那一刻，檐下风铃响起，有人打开了门。
沈音的身体一僵，回头看去，长老站在门内，手中拿着那封信。
“去吧。”她说，“我一直都在。”
后来，她们来到了碧灵城中。
奇怪，之前怎么忘了这段呢？难道原主真有精神病，还感染了现在的她，所以她的记忆也出问题了？
她在衣袖中摸了摸，摸到了一块尖锐的东西。偷偷地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之前的镜子碎片。
她又看了看那位冯长老，那种威严冷冽的气场，怎么看也不像假的。
“这位仙子，可有什么需要的？”有人弯腰对她说道。
作为冯长老带来的人，哪怕她毫无修为，这些人依旧不敢轻视。
因为对这些木偶好奇，片刻前，她离开长老身边，近距离地观察了它们。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反对。
沈音一阵恍惚，她渐渐地意识到了什么。
“仙子？”
“多谢，我并不需要什么。”沈音回过神来，走回到了冯青薇身边，缓缓入座。
“最近城中又起狐祟，真是麻烦呐！”
“这不是有冯长老在嘛，区区妖狐而已，何足为惧！”
“对，冯长老修为高深，我等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此种小事，哪能麻烦长老！说起来多年不见，长老修为应该又精进不少吧？”
这些人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沈音忽然怀疑起冯长老是否真如传闻中那么冷血残酷。
这位长老没有开口，只是自顾自地饮酒。
而那些人唱独角戏似的，还在七嘴八舌没完没了。
“该让雨姬出场了吧？”主座上的人开口了，“冯长老应该还没听过她的歌声，那可是精妙绝伦，比起刚才的木偶戏也毫不逊色。”
他的话音刚落，殿中便安静了下来。看来，是个颇有地位的人。
众人的脸上也露出期待的神情。
木偶师离场了，那些木偶戏的道具也被仆役搬了下去。
一位仅着红色薄纱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光着脚，身上挂着不少小小的金色铃铛，白净的脸上也蒙了一条红纱遮住眼睛，嘴角还生着一棵小小的红痣，妩媚中颇有一丝神秘的异域风情。
在场的修士们含笑饮酒，风度翩翩，盯着那女子的眼神却十分火热。
雨姬福了福身，便开始了歌舞表演。
她身姿轻盈，舞动间如一朵盛开的红莲，有如火般的热情，那歌喉更是美妙无比，在场众人陶醉不已。
沈音却觉得，那声音非常熟悉。
这不就是之前《悦狐》那出戏中狐女的声音吗？
只不过，比起那时候的哀婉悲切，此刻她的歌声空灵悦耳，令人心醉，难怪这些修士们一个个如痴如狂。
“这有什么意思？”忽然，座中一位少年开口，“依我说，我们不如玩点别的。”
其余修士好奇地看向了他。
那少年修士抬头望了主座之上的人一眼，对方点了点头。这少年便离开了座位，来到了雨姬身边。他从腰间掏出一根软鞭，开始毫不留情地抽打眼前的女子。
“啪！”第一鞭下去的时候，伴随着一阵痛苦的shen吟，雨姬白嫩的皮肤上立刻出现一条带血的红痕，鲜艳夺目。
“真是荒唐！”有人笑骂了一句。
很快，第二鞭，第三鞭不停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少年的劲道明显越来越大，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打的皮开肉绽。女子的惨叫声响彻殿中，事情已从最开始的几分香艳变为单纯的毒打虐待。
殿中却并未有人阻止。
一开始，有些人还会目露不忍。但是随着少年的动作，女子皮开肉绽的身上逐渐生长出了一些白色的毛发。她的五官也开始变了，一张美人玉面变成了狐狸毛绒绒的脸。
很快，那个有玲珑身段的女子不见了，地上只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狐。而那少年仍没有停止对它的折磨。
“想不到之前那绝色倾城的美人，居然是一只恶心的畜生。”众人冷冷地看着那狐狸，说出口的话十分无情。
“够了。”忽然，一位蓝衣戴着兜帽的女修不知从何处出现，一把夺下了少年手中的长鞭。
“你是何人？居然敢在殿中如此行事？”少年大怒。
那女子却并不搭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主座之上的人。“我要带走她。”
“可以。夫人的要求，在下岂敢不从。”
蓝衣女子冷笑一声。随即，她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将血肉模糊的白狐抱入怀中。它浑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在伸手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她一贯沉稳的手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少年却很不甘心，他瞅准了机会，朝蓝衣女子狠狠地掷出了一枚淬毒的暗器。那毒液采自黑沼毒蛇，据说可直接腐蚀灵体。
那女子早有预料，轻松地一个闪身避开了，飞剑出手，瞬间将少年的手斩落在地。
“我不想伤人性命，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无情。”
座中与那少年交好的一位修士也出手了，却仍不是蓝衣女子的对手。于是越来越多的修士起身，加入了这场争斗。
“夫人，何必呢？一只畜生而已。”见到蓝衣女子浑身浴血却仍抱着那只狐狸不放的时候，有人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惜在我眼里，你们才是畜生！”她冷笑一声。
众人立刻被这话激怒了，下手毫不留情。
沈音心中有些不忍，她看了冯长老一眼，对方却并没有注意此事。她只是拿起一只酒杯，细细地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主座之人的眼里，此刻正发生的事和一场闹剧无异，结果也早已注定。
狐狸还是死了，死前它强行睁开眼睛，用悲伤的目光看了那女子一眼，那一眼道尽了对人世最后的留恋和牵挂。
带着它渐渐冷却的尸体，那女子闯出殿外，消失在黑夜之中。
“让冯长老见笑了。”
冯青薇放下手中的酒杯，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丝毫不给人家面子。
也许是觉得太慢，不等仆役清理完，主座之人便施了一个术法，那些血迹和脏污立刻消失，好似从未有过，殿中又是一片金碧辉煌，如琉璃仙界、锦绣梦乡。
“各位，我们继续，不要让此等小事扰了兴致。”
于是一些新奇的事物又被搬了上来，有用天边云霞织成的仙衣，有集日月精气而成的仙树，还有可以神游天地的仙镜等等，它们无一不是修真界中的珍宝，普通修士平时难得一见。因此，当那些珍宝出现时，众人的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了深深的渴望。
不过，主座之人并没有搭理他们。
“长老可有看上眼的？若是喜欢，我把这些全送给长老也是可以的。”
“并无。”
“那么，这位仙子呢？有喜欢的吗？”那人看着沈音的表情十分友善，丝毫没有之前对待白狐及蓝衣女子的冷漠。
啊，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沈音摇了摇头。她倒是全都想要，但怎么开得了口？于是只好含泪拒绝。
“走吧。”冯青薇忽然开口对沈音说道。
沈音看了看她。
“没什么好看了。”
众人很客气地与他们告别，并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长老立在门前不动了，沈音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后，上前打开了门。
滴滴答答的雨声中，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