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中，殿中的一切显现出真实的样子，从精致华丽的杯盘碗箸，到曼妙舞动的美艳歌姬，还有那些身着华服的高贵修士，都开始一点一点地腐烂。

包括那位身份非凡的金衣男子，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无一丝气息。

腐烂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议地消失在雨中。一股暖意流入陆修意的身体，他艰难地站了起来。柳玉书再也无法支撑，她的身体软了下来，无法站稳，陆修意连忙收回她手中的长剑，并将她揽入怀中。

他撑起那把伞，与柳玉书相拥着，避开漫天的雨。

红衣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退到了屋檐下，陆修意放下伞，拿着剑戒备地盯着它。

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远处的公子身穿婚服，骑着高头大马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在他的身后，轿夫面无表情地抬头红轿。

这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喜悦。

见此情景，红衣人飘然远去。麻烦了。陆修意想，连红衣人都避开了，想必这些东西不简单。

雨水对他们没有任何的影响。

柳玉书死死地抱住陆修意的腰，脸色惨白。那个骑在马上的人，那个人，是她的未婚夫！可他不是被狐狸一口咬掉脑袋了吗？

借着昏暗的灯光，陆修意眯眼看去。

那个新郎的脖子上有一圈红痕，明显像是被缝合过。再结合玉书的反应，他很快便猜出这个人的身份。

他骑着马从他们面前经过，身后是长长的迎亲队伍。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两人一眼。终于，那支队伍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陆修意松了一口气，如果发生正面冲突的话，他其实已没法保住柳玉书。

“没事了，玉书。”他安慰着怀中的女子。

柳玉书却没有回应他。

陆修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脸色巨变。抱在怀中的，居然是一个温热的假人！

陆修意撑起伞，跌跌撞撞地跑在雨中。雨水将他的皮肉腐蚀，可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似的，仍发了疯一样向前方的黑暗中追去。

“玉书！玉书！柳玉书……”

他始终没能找到那个姑娘。陆修意跪倒在墙边，无声地哽咽着。

那支迎请队伍走过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有片刻的走神。他想起了红衣人那空洞洞的眼眶，好像从那眼眶里看到幼年时的自己。

那么绝望的时刻，那个白衣女修从天而降。她的面容十分冷漠，手中的剑泛着霜雪般的光芒。和师尊的无情不同，她的眼底有对人世苦难的悲悯。

那一瞬间，陆修意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仙人。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将她埋入心底。时间一久，慢慢的所有希望就被磨灭了。然而，当师尊出现，机会来临的那一刻，他毅然决然地舍弃尘俗，踏上了那条可能通往她的道路。

哪怕机会十分渺茫。

就在片刻的失神间，柳玉书不见了。

*

赵远桥不知在他面前站了多久。

他皱眉看着他，仿佛不明白这个一向优秀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痛苦。

“别哭了。”他的语气有些嫌弃。

看到他的那一刻，陆修意呆住了。

赵远桥道：“她在内城，暂时死不了。不过你要是一直这么哭哭啼啼的，那就难说了。”语气中竟有些嘲讽和恶意。

陆修意连忙站起身整理好自己。

“想去救回你的玉书吗？”

他掏出了一颗红色的丹药。陆修意迟疑片刻，咬咬牙还是吞了下去。

一股强烈的灼热感像是要在体内炸开，猛烈的气浪游走于四肢百骸，陆修意感到自己痛不欲生，他的经脉悉数爆裂，金丹期的他其实无法消化吸收那颗元婴修士的内丹。

从未想过，他竟有痛的在地上打滚的一天。

对于这样的结果，赵远桥早有预料。他平静地看着他，在他即将爆体而亡的那一刻，蹲下身将手按在他的头顶。

一股诡异的力量渗入了他的体内，原以为两股力量交织碰撞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必定不堪承受。谁料，那股令他痛苦不堪的力量就这样被后来者吞噬了，痛苦过后，只剩无尽的虚无。

过了很久，陆修意才慢慢恢复过来。他尝试运转体内的灵力。

他居然已经成了一位元婴初期的修士！

“多谢！”虽然不知道赵远桥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而且修为明显高的离谱，但是他还是对他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在千叶宗时，此人明明阴郁孤僻，修为平平且心胸狭小，谁知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陆修意想，只要能救回柳玉书，哪怕赵远桥真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赵远桥一脸无所谓地道，“只是有人要你活着而已。”

*

沈音和冯长老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一堵高大的城墙出现在了她们眼前。城墙上有灯，可那光离城墙下很远，一切便隐藏在黑暗之中。

有人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似乎早已等候她们多时。

待沈音他们缓缓走近，才发现眼前之人正式之前大殿之中的蓝衣女子。

“久仰，冯长老。”她平静地说道。

“十年元婴，百年化神。”这女子笑了笑，“这么多年过去了，长老天赋绝佳，为人又勤勉，不知今日是何境界？在下倒是想要讨教一番。”

“你一定不会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少年。”

冯青薇没有说话。

雨落在伞面上，又缓缓滴落。蓝衣女子收起伞，从伞柄中缓缓抽出了一把细细的剑。

沈音想，听着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虽说刀剑无眼，可也不必过于担心。从这女子之前的表现来看，她与长老的实力明显天差地别。

冯青薇显然没有跟人废话的习惯，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手起剑落，蓝衣女子身上立刻多了条浅浅的血痕。

她一动不动。

冯长老撑着伞从她身边缓缓慢慢走过。

沈音一惊，这解决的也太快了！搞的她也很想知道，长老如今到底是何修为。看着长老快要走远，沈音连忙追上。

“长老，等等我。”

蓝衣女子的血一点点沿着身体流下，渗入脚下的雨水之中。很快，那雨水的颜色变成了浅浅的红，之后越来越浓。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空中飘扬的雨丝像是爱人一样将她拥入怀中。很快，这具没有生命的躯体一反常态地消失在雨中。

与此同时，在深浓的黑夜里，在那摊血水之中，分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钻出。

一盏盏灯笼突兀地亮起，它们幽幽地漂浮在空中，将城墙下照的半明半暗。沈音这才看到，原来古老的城墙上悬挂着一排排腐烂的尸体。

一阵哀婉的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似乎隔着什么，很远很远。冯长老停下了就脚步。

那歌声越来越近了，飘散在碧灵城无边的黑暗中，这声音她们两个都很熟悉。在歌声所到之处，一具具散发着不详意味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冯长老回过头，刚才的蓝衣女子不见了，站在那里的是一个撑伞的红衣女子。

那人她和沈音都见过，正是之前死去的雨姬。

她撑着一把华丽的伞，在朦胧如纱的伞面上有用金线绣成的缥缈山河，山河中弥漫着由各色宝石粉为颜料绘成的深浅不一的绮丽云霞，山与云层叠之间，一轮残日如血映照。

“长老，你猜猜奴家是谁？”雨姬以手掩唇娇笑着，除了神秘的异域风情外，她的身上还有一种少女的天真与成熟女子的妩媚混合而成的气质，格外诱人，连同为女子的沈音见了都不由有几分怜惜。她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确是个难得的尤物。

当然，哪怕面对这样的尤物，冯长老也不会起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毕竟她一向冷酷嗜杀，生存的所有乐趣都在那些阴暗残忍的事上。

“长老不愿意搭理奴家吗？可真令人伤心。”她做出一副擦拭眼泪的样子，像是被薄情郎伤透了心，“毕竟那一年，如果不是因为长老，奴家根本不会死呢！”

话音刚落，她长袖翻飞，那截轻软的红色薄纱瞬间变得如钢铁般坚硬锋利，毫不留情地袭向冯长老。

冯青薇并没有出剑，只是用双指夹住了那段红纱，并顺势一扯。

？她在干什么？沈音很意外。

红纱立刻软了下来，雨姬妩媚一笑，她身姿轻妙，一圈一圈被红纱裹紧，进入了冯青薇的怀抱之中。

呵，渣女！还当她真对美人没兴趣。沈音心中吐槽不已。

雨姬的眼中无限缱绻荡漾，似水柔情好像能将铁石化开。

“长老~”虽然身体无法动弹，雨姬却很是开心，“原来你也舍不得奴家嘛，害奴家之前一直担心自己自作多情而紧张不已，你听，我的心现在还在砰砰跳呢！”

冯长老的手抚上她的眼睛。感受到她微凉的皮肤，雨姬缓缓闭上了眼睛。长老的手顺着眼睛继续往上，很快来到了怀中女子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