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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罪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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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仆役,顾名思义,有罪之人在此服役以偿过错。有罪之人大多死在了斩首台,留下一宅邸的家眷不知去处,便被丢入了这罪仆役,苟延残喘。

曾经的大家家眷与一些无赖罪徒混在一起,刚开始还能看出区别,互相嫌弃对方,到了后来就是成了一体,谁也别嫌弃谁,都是“有罪”之人。

南酌低着头,两个卫兵跟在他一左一右。他们手上的长矛被磨得锃亮,防得死紧,就等着他一逃跑,立刻戳死。

罪仆役在皇宫最深处,挨着长乾宫。

准备要到的时候,南酌似有所感,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景象。

入目的自然是一片萧索,还有一座朴素至极,又破烂至极的宫殿。脚步移动,宫门逐渐出现,门上牌匾也是灰蒙蒙的,像被烧过了一样,写着“长乾宫”二字。

好惨的宫殿。他心里这样想着,望向门扉,试图通过黑乎乎的门缝窥窃到里面几分景色。

但是那扇门突然开了,南酌脚步微微一顿,倒是押送他的两个卫兵被吓了一跳,长矛立刻换了方向,对着站在门口的妇人。

“什么人!”中气十足的喝声惊起了一群飞鸟,自他们头顶仓皇飞过,不知能逃亡何处。

相比较这两个卫兵,那妇人就淡定许多。看到他们,她先是微微皱了皱眉,斥道:“吵什么?这里只是安静,又不是真的埋了死人。”

两个卫兵认出了她,忙点头哈腰,叫她“仙姑姑”。

仙姑姑穿着布裙,用一根木簪将头发全部挽起,灰发中夹着些乌。她气质不俗,身形纤长,甚至可以说有些单薄,周身气质冷清。唯一有些可惜的,她右面颊一直到衣襟里,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

看样子是被烧伤的。

她走下台阶,走到南酌面前,伸出手掐住他的脸颊。那手腕上挂着一个镯子,看着纤长秀丽的手指实际上无比有力,三根手指掐得他发疼。

仙姑姑仔细看了他一番,南酌与她不经意对视上,她眼中微微一动了。

掐在脸上的手松开了,那手放下,镯子也重新掩在了宽袖下,只听得她道:“行了,这就是那个粤岭的孩子吧?交给我就是了,你们走吧。 ”

这个仙姑姑在此地应该是个有地位的,她这话一出,那两个卫兵立刻听话退下,非常放心的把南酌这个罪人之子交给了她。

南酌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两道视线从他头顶投落,裹着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的要将他拆掉一般。好一会也不见有动静,他没办法,只能抬起头和仙姑姑对视。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仙姑姑没看他,而是牵起了他双手,细细看着他的手腕。

“这是伤了?”

南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在粤岭南氏那晚,杀手一脚踹来,他抱着南云松倒在地上,双腕先是被撞在地上再是被两人的体重死死压住,当时就“咔擦”了一声。方殊方异应该是在马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后来被收入监狱中,这双手就没再被理会过。

仙姑姑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摁,眉头就皱了起来。南酌没出声,其实是疼的。

“你这样,也干不了活吧?”说着,她松开手,“我这里有些药材,勉强能让你的手好一些,要吗?”

南酌眨眨眼。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见他不说话,仙姑姑抱臂在前,道:“我是长乾宫的大宫女,这宫殿被烧过一次,现在长乾宫和罪仆役都归我管,害你对我没好处,但是从这里派出去的人不能用,就要我背责任。我不收你钱,也不用你给我做牛做马,你乖乖听我的话就行了,明白了吗?”

南酌看着她,点了点头。

“跟我进来。”

跟在仙姑姑身后走入长乾宫,南酌心里叹了一句:是真的破旧啊。

屋顶破了一半,这会天气起风,正呼呼的往正殿里吹风。木门朴素,却薄如纸张,只能充当个遮挡作用,甚至有好几块木板都破了,被人用米浆糊了纸给填着。院子里有一棵枯树,枯树下立着一块又长又瘦的木牌,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仙姑姑住的小屋子还算好,至少四面墙壁完好,屋顶也没有破洞。门扇推开,里面是一桌一椅一床,靠角落的地方放着一个大箱子,有些寒酸,但是胜在整齐。

仙姑姑让他在桌子边坐下,在箱子里一通翻找,找出来好些瓶瓶罐罐放到了桌子上。她让南酌将手递给她,低头一通摆弄,突然道:“忍着点,痛也别喊。”

不等他反应过来,只听得“咔擦”一声,南酌的脸立刻白了。她弄完一只接一只,眨眼功夫就将两只手腕上好药缠好布条,南酌脸色白得像死人,实在没忍住,伏在桌子上狂冒冷汗。

最痛不是在被摁的那几下,是摁完之后痛觉涌上来的那会。

仙姑姑也算有耐心,等他不抖了才起身收拾,洗了手回来,南酌已经能重新直起身,就是后背湿了一片。

一只手再次掐住南酌的脸,仙姑姑将他的脸往大门的方向扭去,凑近了来看。南酌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她脖子上的疤看。

面上的力一卸掉,仙姑姑“啧”了一声,问道:“你是蛮子的孩子?”

南酌点了点头,应了句“是”。

仙姑姑皱着眉,道:“怎么又来个蛮子的......那我问你,你知道你生父生母吗?”

南酌摇头,原本他并不想细说些什么,此时却有些忍不住,道:“叔......南祁在我两个月大时,将我从边市抱回粤岭抚养长大,我至今都未见到我父母。”

仙姑姑皱着的眉一松,转而一挑,意味深长的问道:“两个月大?边市?扯谈了些。我去过边市,看你年纪,也就十四五六,那会边市乱得很,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小婴儿活到被人救回来?”

她正待还要说些什么,门外却是一通乒哩咣啷,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院中,大着舌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着像是喝醉酒了。

“又来!”仙姑姑低声骂了一句,起身就往外走,不多时就听到了她连哄带骗的说话声:“哎哟是王爷呀,怎么今日又来了?您这是喝酒了么?前几日才见您喝酒,这喝酒伤身呐。”

一道男声响起,勉强能听清:“你,怎么又是你......你家主子呢?叫你家主子来,来,来见我!”

“使不得呀王爷,您看看,这长乾宫现在就是冷宫,那圣女早就,飞啦!”

男声有些困惑:“飞,飞了?是成,成仙女,飞了?”

“这话您可千万别在我这说的呀,是成了灰,飞走啦!”

外头沉默了一会,随后响起了仙姑姑一声惊呼和瓶子被摔碎的声音。无数粗鄙词语从这个王爷口中爆发出,听着就让人忍不住皱着眉头。

然而下一秒,骂声就停了。

仙姑姑被这男人推倒在地,见到这般场景也愣住了。南酌站在门口,见那王爷死死盯着自己,一时慌乱,往旁躲了一下,用门板掩了半边身体。

“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男人紧盯着他,摇晃身体大跨步冲上台阶,扑面酒气熏得南酌想吐,肩膀被两只铁爪摁住,抓得他生疼。

他想向仙姑姑求助,却见她倒在地上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场景,就知道其中必定有诡异。

男人的脸凑近了,恶臭更浓,南酌差点没吐他脸上。面前这张大脸表情扭曲,眼中布满血丝,嘴边长满了胡茬,面上随处可见油渍和灰尘,非常邋遢肮脏。他双眼圆瞪,抓着南酌看了好久,却是从眼中流下两行眼泪。

别说仙姑姑了,南酌自己都愣住了。

男人哭得难看,嘴里说的话也听不懂,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对不起”“太好了”“带你走”之类的话。南酌无法,只能越过男人的肩膀去看仙姑姑,然而下一秒,变数横生——

那铁爪换了方向,男人面上表情扭曲狰狞,双手死死掐住南酌的脖子,将他用力摁在了地上。

南酌脖子上的勒痕还没好,此时熟悉的窒息感再次上涌,他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个白影。手上没力气,只能去扣男人的手指,却顶多给他抠出几道红痕,没有丝毫作用。

万幸仙姑姑不是个吃素的。她立刻反应过来,站起身从袖中抖出一根长针一扎,又是一脚踹过去,男人立刻晕了过去,被她踹翻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惊魂未定,南酌捂着脖子从地上爬起,朝仙姑姑手指的方向跑去,躲进了一间小房子里。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有一会,小房子的木门被打开,有光照进来,打在南酌脸上脖子上。

“出来吧,被我拖出去了。”

南酌起身跟着她走出去,院中无人,只有一地的碎片等着人清理,但看仙姑姑的样子,似乎是任由它们躺着,不打算管。

犹豫再三,南酌还是开口问了:“姑姑,那人是?”他刚刚又被人掐了一次脖子,这会儿声音听着有些哑,勉强能听清。

“献王。”仙姑姑在碎片旁蹲下身,挑挑拣拣,找了几片边缘锋利的,用布包好,“你可能不知道,这长乾宫其实十几年前是住了人的,住着的是蛮族圣女,当时被封为了青贵人。说出来好笑,皇上喜欢美人,皇上的哥哥也喜欢这个美人。两虎相争必有一死,献王触犯龙鳞,被贬去了粤岭,是这两年太后求情,才让他每年能回来京都居住半年。”

南酌看着那堆碎片。边缘锋利的被仙姑姑放在裙面上,挑挑拣拣,居然剩在地上的没有几块了。仙姑姑用裙子兜着碎片站起身,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慢慢缓过气来,南酌开口:“这长乾宫是原来就这么破?”

“你小子倒挺好奇,那我就和你说一说。”仙姑姑兜着碎片,一边往自己的小屋子走去,一边道:“这长乾宫以前是很好看的,圣女入宫,为示尊重,特意修建。小巧精致又有异族风情,对于圣女来说,可以说是足够了。但是圣女后来生下一子,癫狂不已,一把火烧了长乾宫,草草重建,就成了这模样。”

南酌以为仙姑姑会敷衍应付,没想到她会说得这般详细,一时之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只能回一句“原来如此”便站在门口,不再说话。

“该问的你也问了,去罪仆役吧。”仙姑姑放好了碎片,再次跨出门槛。

南酌跟在她后面,走在他前面的仙姑姑却突然转身,再次盯着他眼睛看。

这样被人近距离盯着,根本不可能感觉到舒服,南酌无法,只能叫道:“姑姑?”

“无事。恐怕你们蛮族人的眼睛都是一样的吧。”留下这样一句话,仙姑姑转过身继续领路,这次可算是没有再回头了。

罪仆役的人都没什么区别,都是罪人。各自都在干各自的活,要么是在大木盆边搓堆如山高的衣服,要么是在磨石上慢慢磨着手上粗糙的铁柱,要么是弯着腰将沉重的木柴背去其他地方,再要么就是被卫兵压着赶去其他地方,背后呆站着那人的亲人熟人。

都是苦差,而且不知道能不能干完,有没有命干完的苦差。

南酌吸了一口气。他被仙姑姑带到了一间屋子前,还没靠近,就被油烟味扑了一面。比刚刚好些,至少这个能闻。他自顾自想到。

仙姑姑让了个身,露出一个灶台。灶台收拾得还算干净,放在灶台上的篮子破旧,篮子里的东西比篮子还要破旧,勉强能看出来个食物的模样。她手指滑动,带着南酌视线也滑来滑去。

先是这堆勉强可以说是食物的东西。

“这是你们吃的。”

再是旁边一堆看着就新鲜的瓜果蔬菜。

“这是要切好煮好挑去给马廊的。”

最后她指尖点在南酌额头,道:“你的任务,是要按时做好两边的饭,让外面的汉子送过去,明白吗?”

虽然真的很想问,那些东西真的是人可以吃的吗,南酌还是忍住了,点了点头。

罪仆啊,还能奢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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