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月道：“我家主上何成，乃是朝廷派出的大将。我们何成军从蜀城而来，一路上从未有过欺民之举。不仅如此，每到一处，我家主上还会贬谪贪污受贿的官员，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我朱有月对天发誓，说的这些绝无虚言。”

牛动皱着眉头，倒是一旁坐着的青衣男子微微抬了抬眉毛。

朱有月打开手中一直托着的盒子，牛动下意识地往后倚了倚。然而盒子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反而是一个非常常见的东西。

“这是……黍？”

朱有月道：“将军好眼力，正是黍。我家主上在阳城和怀城不仅没有动百姓的田地，还找到了一位擅长种植的农人，重金请她培育高产的黍。牛光将军亦是出身田野。我家主上相信，没有什么礼物比黍更能体现她的心意。”

她抬起头，一字一句毫不含糊：”希望将军能够解甲，莫要断送了兄弟们的性命。”

牛动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哑口无言。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庸碌短浅只知剥削百姓的朝廷官员中，竟然有一个人，会用黍来做礼物。

这样的礼物，他要大发脾气将使者推出去砍了，都没有理由。

但是求和，绝不可能。花言巧语他见得多了，朝廷官员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只是这个叫何成的将军或许更虚伪一些而已。

他和旁边的青衣男子对了一眼目光，挥手道：“我不杀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上，这些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说话更好听的狗官都被我一刀砍了，让她向我投降，我还能留她一命。”

朱有月道：“将军想清楚了。人的命只有一条，你真的要拿大家的命来赌博吗？”

牛动拍案而起，骂道：“还不快拖出去！”

营帐门口的卫兵立刻家住了三位使者的胳膊，将她们三人强行拖着往河边走。朱有月双脚使劲儿蹬着地面，撕心裂肺地在军中喊道：“我也是吉州人，自小被拐卖到万城青楼。是何成将军救了我，还给了我官职！何成将军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苦命人！她爱民如子，可怜我们老百姓！乡亲们！好好活着！想想你们的母父妻儿！只有何成将军在，大家都能有田地，都会过上好日子！万城！阳城！你们打听打听！”

很多人都听到了朱有月的喊叫，但他们没有唔上她的嘴。这些年日子不好过，谁家没有动过卖儿鬻女的心思？有多少人姊妹兄弟被卖掉，再也没有相见过。

这个曾经的青楼女子，现在似乎过的很好。若是他们的那些姊妹兄弟也能有如此境遇，那该有多好。

在一片沉默中，朱有月三人被卫兵扔进了河水里。

三人狼狈地从水里爬出来，大川着粗气坐在岸边。朱有月坐着坐着，忽然大笑起来。

旁边的伙伴拍了拍她的肩膀。

朱有月擦了擦脸，道：“走，我们回去。”

“事情办的怎么样？”

乐易直接将她们三人带到了赵何成的营帐。赵何成坐在桌后看军报，淡声问道。

朱有月低头，将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赵何成击节赞叹：“不错。你真是吉州人？”

朱有月道：“不敢撒谎，小的十年前就被卖到万城了。”

赵何成注意到她说的是卖，而不是拐，轻轻叹了口气。“说吧，你还发现什么了？”

朱有月道：“回禀大人，反叛军约有三万人兵力。主将是一个黑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很壮实。他营帐里挂着数把大刀，应该是惯用刀的。除了主将，还有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子，看起来不到弱冠，长相俊秀，面白无须，桃花眼，青衣，身份应当不低。”

赵何成揉了揉太阳穴。听朱有月的描述，主将应当是牛光的兄弟牛动，而那个年轻男人，大概率就是黄西的人了。

她的面容渐渐冷了下去。无它，说到桃花眼的男人，她便想起了上辈子的驸马高觅，也如同朱有月的描述一般。

她敲了敲桌面，深深看了一眼朱有月，道：“真朱派你来，眼光真是极好。”

朱有月深深把头低了下去。赵何成毫不吝啬，喊过乐易来，让她好好封赏出使的这三个人。三人欢欢喜喜走了，赵何成也陷入了沉思。算算时间，牛光应该要第二次受伤了。牛光旧伤复发，兼之中了毒，在床上结结实实卧了一段时间。那她，就得在牛动收到消息的时候，稍微动一动手脚。

“金台，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金台侧耳过来，赵何成细细叮嘱了一番。

她点点头。领命出去。

赵何成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她很想知道，要是哥哥们知道她自己默默拿下了吉州，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整整七天，牛动用尽各种办法，试图激赵何成出城迎战。可赵何成比缩头乌龟还忍得住，任凭牛动在城下叫骂，她都不为所动。

更何况怀城地势高，想水功也难。三万人马想要攻打粮草丰富的城池，着实是难了些。

牛动偶尔也会派出小股人马骚扰怀城，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各有伤亡。

牛动摸了摸胡子，实在不行，就只能强攻了。青衣男子掀开帘帐，道：“我已向其他城池去信，请他们派援军赶来了。”

牛动大喜，道：“黄时晴/黄以风公子，等援兵来到，我肯定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黄云朝

29

可惜他等了几天，等来的却不是援军到来的消息。

“报——大王病重！大王病重！”

凄厉的声音从军营外响起，越来越近，终于传入了主帐之中。

“什么？”牛动猛的站了起来，连桌子都被撞翻了过去，茶壶茶杯霹雳哗啦碎了一地，茶水四下流淌。

“什么？”他掀开帘帐，手都在微微颤抖。

黄云朝也变了脸色，随他一同出了营帐。军营中哭声已经缓缓传开，如同潮水向两人的头顶压来。

一个浑身泥污的骑兵滚落在两人面前，伏地大哭：“将军，大王跟伪朝作战，中毒昏迷，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封信双手递了上来。

牛动不识字，黄云朝接过信，三下五除二打开，快速看了一遍。

牛动瞪着眼睛，指望黄云朝说两句。

黄云朝脸色却放松了下来，他舒展着眉头，伸手将骑兵从地上扶了起来，大声说道：”小兄弟对大王忠心耿耿，自然着急了些。信里说的明白，大王受了些小伤，前几天在休息，现在已然恢复得大好了，大家不必担心。”

他手上暗中用力，将骑兵往营帐之中拽：“我们进去细说。”

围观的将士本来人心惶惶，见黄云朝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也稍微放下心来，继续操练去了。

牛动面色铁青，道：“云朝，到底怎么回事？”

黄云朝将骑兵一把掼到地上，道：“将军不必担心，大王确实受了伤，现在还没好，但信里并没有提病重一事。”他盯着骑兵，道：“你在军营里大声喧哗，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骑兵道：“将军信我。这么重要的事，未免泄漏，不能写在纸面上，只能口头传信。大王确实病重，将军一定要上心啊！”

牛动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可怕。不论牛光是不是真的病重，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都是糟糕至极。

“拉下去，”他看了看骑兵，“先关起来。是真是假，过几日便有定论。”

而赵何成这边，正在开展热火朝天的音乐速成班。秦翻帮她找来十里八乡吹弹拉唱的，这些人以往都是红白喜事才有生意，没想到竟然被拉来军营里给大家伙儿表演才艺。

赵何成不要他们吹那些大喜大悲的，只要他们唱一些民间小调。什么田间劳作时随口哼的小调啦，小情侣花前月下唱的小歌儿啦，给母父设寿宴唱的戏啦，捡这些来唱。

这帮人战战兢兢照做了，赵何成听了赏了他们一大笔钱。他们万万没想到滔天的富贵来的这么容易，恨不能把赵何成供起来。

赵何出让他们再挑一些声音洪亮的，也教了这些曲子，留着备用。

一只鸽子飞进了营帐，落在赵何成的手边。她放下手中的笔，取下鸽子腿上的短信。这是金台传来的信件，她一直领着探子，在监视牛动的书信往来。

她展信一看，写的是牛动已经接到了牛光受伤的消息，心中暗道：机会来了。

她立刻奋笔疾书，却没注意到，暗影重重处，一个影子偷偷钻了进来。

小虎从门帐下面钻了进来。它看起来已经是一头大虎了，血盆大口中两颗锋利的虎牙发着寒光。罗星她们一直都是带它一起训练，一身的肌肉在油光水滑的皮毛下滑动。

赵何成写的认真，这可是她送给牛动的礼物。

小虎的爪垫厚实，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音。它伏低身子，慢慢朝赵何成的后背走去。眼看只剩下一丈的距离，它忽然跳起来张开大嘴，尖利的牙齿朝着赵何成脆弱的后脖颈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