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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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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时,余下典簿、织造、珍宝、妍香四司的账目也齐了。共追回贪污的款项七十余万两,包括佟司珍在内的一批共十一位女官被革职下狱,从她们家中又抄没上百万两家产归公。

这其中还牵扯到了童妍。

织造司的九品仪绣与童家是远亲,又与织造司掌事司衣交好。司衣便常常将远超份例的衣衫布料送去朱镜殿,一来是为照顾好姐妹的亲人,二来也是给自己在宫里找个倚靠。

超出份例的东西,自然是司衣贪下的。相当于她贪广务司的钱,给童妍送回扣。

然而童妍并不知情。

懿兰的消息快一些,知道了这事立刻派人把消息送去了朱镜殿。

这样的事是不可能瞒着皇帝的。童妍能做的只有凭着腹中龙裔去给自己求情。

傅仪宁顾念龙胎也不可能真的处置她,便只让人将朱镜殿多得的都收回织造司就算结了,算是轻罚了。

三月初五是清明,帝后出宫祭祖。这一次,懿兰也在随行之列。

这一次的祭祖,对于傅仪宁来说是意义非凡的。

南方战事未定,大越正遭遇着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挑战。若是这一战败了,大越恐怕也就不复存在,傅仪宁也再无颜面对大越先祖。

懿兰随帝后走过一堆繁文缛节后陪陆灿去偏殿休息,傅仪宁孤身一人不知去了何处。

懿兰是第一次来皇陵。她站在偏殿外的长廊上,遥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皇家陵寝。这里已经埋葬了大越六代君主与开国摄政王,每一座陵寝都极尽大气磅礴,彰显天家威严。

傅仪宁登基未足一年,陵寝的修建还在绘制图纸的阶段。如果这个时候叛军攻入京师,皇宫里的贵人们大概都会被一卷草席丢去乱葬岗。

懿兰有些迷茫。她从傅仪宁的表现中隐隐感觉到王朝的动荡,可她不懂朝政,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似乎只能做一个后宫里的花瓶,等待命运的到来。

她总以为谋事在人,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凭自己挣来。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并非如此。

她能得到的一切,都是上位者允许她得的。而权力与政治,是上位者为她、为所有女子划下的一条界线,触之即死。

“在想什么?”陆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懿兰恍然回神,转身行礼,回她的话:“臣妾担忧南方战事。”

陆灿说:“方才祭祖,本宫在大越诸位先祖灵前祈祷,愿大越万世无疆。”

懿兰敛眸恭维:“娘娘心意必能感动列祖列宗。”

陆灿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过是安慰生者罢了。……万世无疆,有哪一朝能做到呢?”

她转头去眺望另一侧,问懿兰:“你知道京师那一面有什么吗?”

“臣妾不知。”

“那是前朝的皇陵。”陆灿说起前朝来,“知道么,当初攻破前朝皇都的并非我大越先祖,而是一支农民叛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连年歉收,赋税反增,百姓早已不堪其苦。”

懿兰第一次听陆灿说这些。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止是陆家的一颗棋子,而是有血有肉、忧国忧民的大越皇后。

她不敢多与傅仪宁聊起政事,此刻却有了可以相谈之人。她问:“皇后娘娘是觉得……这次的叛军也会……?”

“本宫相信恭王。”陆灿素来是端庄温和的,难得露出如此坚定的神色。

这一句像是一剂定心丸,懿兰放下心来,她还有很长的时间一步步往上走,一定会的……

他们傍晚回了宫,傅仪宁当夜宿在了甘露殿,依旧是徐才人侍寝。

如今的徐知意,是当之无愧的六宫第一宠妃。

懿兰并不知道傅仪宁与徐知意的前尘往事,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比起外强中干的皇后、心思纯良的童妍,徐知意才是自己强劲的对手。

她开始琢磨如何争宠。

莳卉司新送了几株海棠来,懿兰便时常坐在廊下赏花刺绣。春来天暖,晒了太阳浑身都舒服。

秋华将外头听来的八卦说给懿兰听:“两位公主对皇后娘娘似乎颇有微词,因着春游银的事儿。”

懿兰并不意外。傅仪宁对陆灿是将“利用”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陆灿为后半年,上到公主下到广务司,已然是得罪了个遍。

“娘娘,尚寝司刘大人来了。”

懿兰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头:“快请进来。”

刘司寝为懿兰送来一件寝衣。

懿兰奇怪:“这该是织造司的工夫,怎么劳烦刘大人走了这一遭?”

刘司寝朝她行礼,说:“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

懿兰慢慢蹙起眉头,缓缓开口:“刘大人,皇上皇后希望广务司勤勉任职,您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好。无需送什么心意。”

笑话,织造司给童妍的“心意”惹出多大的麻烦?若非童妍身怀龙裔,这一遭就算不被贬也要失宠。懿兰可赌不起。

“下官并非为贿赂颐嫔寻找倚仗。”刘司寝明白懿兰的顾忌,直言不讳,“下官只是替贵妃主子谢娘娘从前关照之恩。”

懿兰恍然。她是指自己关照武苏彤做马车避寒和在她临终前去探望这两件事。

她叹一口气:“云顺贵妃壮年而逝,实在令人惋惜。刘大人一片忠心也令本宫感怀。”

她扶起刘司寝,吩咐夏风将寝衣收好,又说:“逝者已逝,刘大人也莫太过伤怀。生者平安逝者才能心安。”

“多谢娘娘。”刘司寝起身,压低了声音同懿兰说了一句,“皇上喜欢玉兰花。”言罢躬身告退。

懿兰一怔,望着刘司寝离去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她起身去内室看那件寝衣,上面就绣了玉兰花。

帝王喜好向来是隐秘,鲜为人知。不要说懿兰,就是曾经宠冠后宫的童妍应当也不知道多少。

但刘司寝不一样,她是傅仪宁登基前第一宠妃武氏最信任的心腹,也是尚寝司的掌事女官。她的话是有几分可信的。

这次她不想被动了。一个让傅仪宁无视祖宗规训的徐知意实在太让她警惕了。

懿兰走了趟承膳司,找到了莲儿。

莲儿是个知恩图报的丫头,见了懿兰便行了跪拜大礼,又说:“下官感念娘娘昔日之恩,苦于身份微贱难以相报。只延英殿中饮食,下官必仔细探看,只求娘娘安康。”

懿兰不太在意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毕竟她如今姓陆。只是莲儿愿意记得这份恩情对她来说有利无害。

她笑着扶起莲儿:“仪膳不必多礼。如今承膳司一派清明,本宫也很高兴,日后若遇不平之事,仍可来寻本宫。”

“多谢娘娘。”

懿兰笑了笑,说起正事:“今日过来是想请仪膳教本宫做几道点心。”

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常有妃嫔为讨好君王而亲自下厨,从前的武氏与童妍也都做过。莲儿自然没有不应之理。

懿兰在承膳司泡了一个下午,学了三道点心,其中一道便是玉兰酥。

第二天清晨,懿兰从两仪殿请安回来便一头钻进小厨房做点心。她力求完美,做了好几份,挑出最好的那一份,在午后让裕忱送去甘露殿。

当夜,傅仪宁召颐嫔侍寝。

懿兰换上了那件玉兰寝衣,坐上马车去甘露殿。

她才进甘露殿,便听到傅仪宁一阵爽朗的笑声。

傅仪宁合上奏折,起身去牵懿兰的手往软榻走去,步子都轻快许多。

懿兰笑问:“皇上何事大喜?”

傅仪宁将那封明黄的奏折放进懿兰手里:“大喜,当真是大喜!叛军中的一支暗度陈仓欲直取京师,六弟提前料知,于城郊全歼敌军。敌首林吉已在押来京城的路上!”

懿兰听了也是大喜过望,却还记着规矩没有动手里的奏折,将之放回桌案上。又问:“林吉?”

“是何兴齐手下大将。”傅仪宁为她解释,又开始思索,“朕要好好封赏六弟!封些什么呢……?”

傅仪昕已是享俸禄最高、握实权最大的亲王,几乎封无可封了。但傅仪宁似乎并不担心大权旁落,只苦思冥想应该赏些什么能让弟弟高兴。

懿兰想起沈行烟。她不能明着偏向侧妃给顾德芝下面子,于是她说:“臣妾想着王爷什么都有了,不如封赏其家眷呢?”

傅仪宁眼前一亮:“不错。”

他立刻叫来御前大太监安长垣,“明日一早去恭王府传旨,为恭王妃加尊号……娴。”

文静稳重曰娴,倒也合顾氏。傅仪宁是一贯很会选封号的。

懿兰在一旁听着,见他似乎忘了恭王府里还有位侧妃,便适时提醒:“皇上可要一并封赏了沈侧妃?”

傅仪宁闻言,想起那日傅仪昕来找自己说要纳一烟花女子入府之事,心知傅仪昕对此女颇为上心,也觉得该封赏一番,便道:“恭王侧妃沈氏,赐号……姝。”

傅仪宁并没有见过沈行烟,所以懿兰猜测他赐这号是用“美好”之意,只是姝字的另一层意思倒更合沈氏。

安长垣领命而去。

懿兰心中有疑问,趁着傅仪宁心情好问出来:“皇上不怕安公公弄错了字?”

傅仪宁显然没有这层担心。他说:“长垣自幼跟随朕,最知朕心。他亦颇通才学,拟写圣旨亦不在话下。”

懿兰了然,浅笑说:“原来如此,臣妾浅陋才学,恐怕还不及安公公。”

她倒不是自谦。她认字不少,却只爱看小说演义,最多是诗词。国家大事上,她的确比不上耳濡目染的安长垣。

“兰儿过分自谦了。”傅仪宁笑着将她搂入怀中,复又说起南方的战事,“六弟的奏报中说叛军还有一支北上攻齐地,他已照会济州协领并调兵遣将,想来不日济州也有捷报。”

“如此,是大越之幸。”

傅仪宁低头看着懿兰寝衣领口的玉兰花,伸出手指去摩挲。“你穿这件,很好看。”

懿兰微红了脸,低眉笑着:“皇上不嫌臣妾蒲柳之姿便好。”

傅仪宁低笑了一声:“你呀……朕最喜欢玉兰花。玉兰寓意吉祥如意、金玉满堂,朕希望这皇宫、这大越都是如此。”

“会的。”她偎在傅仪宁怀里,极尽温柔之态。

“妍香司少制玉兰香露,但玉兰花香颇为好闻,也合你。朕回头吩咐妍香司制了给你送去。”

“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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